第七章
好在外頭雨聲很大,伴隨着電閃雷鳴,他們兩個的聲音就顯得不那麼明顯了。
厲衍沉默許久,終於說出醞釀已久的話:「……若是衛淵待你不好,你不妨與他和離,我會娶你。」
傅儀忽然停止了掙扎,過了多時,不發一語。
厲衍等着她的回答,不曉得過了多久,她還是沒有開口。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也就知道了答案。廬陽侯府的家境比不上豫王府,她想要的東西他沒有辦法給她。她寧願在這個地方鬱郁度過殘生,也不願離開金絲捻就的牢籠。
何況衛淵是有機會榮登大寶的,到那時她便是金尊玉貴的皇后,到手的權貴,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厲衍抱着她的手似有千金重。
傅儀順勢掰開厲衍的手,嘴邊彎起一抹笑,不知是譏誚還是發自內心的愉悅。「我已經有了衛淵的孩子,你還想娶我?」
她立在他面前,身姿娉婷,略略凸出的腰身非但沒有剝奪她的美,反而更添了幾分韻味,笑容淡淡,聲音柔婉,像魔魅在耳邊輕聲的誘惑。厲衍怔怔看着她,許是因為知道了答案,得不到,才更加想要。他毫無預兆地將她打橫抱起,放倒在床榻上,覆身而上。
傅儀沒有反抗。
厲衍不由分說地吻住她的唇瓣,粗糲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
屋外雨聲不止,伴隨着陣陣雷聲,穹隆轟鳴,雨勢比剛才更大了一些,彷彿要把天都下出一個窟窿。
床榻兩人交疊一起,呼吸沉重,曖昧如織。
豫王府外,一人一騎從黑夜中駛出,停在了門口。
衛淵從馬背上翻下,摘掉斗笠,露出一張冷峻凜然的面龐。
衛淵提前了兩日回來,回來時沒有通知任何人。
他向昭元帝請了假,圍獵已經結束了,一路上有御林軍護駕,倒也用不着他,昭元帝很痛快地便准了他的假期。回來時城門已經關了,守門的將士認出了他,這才給他開了門。
今晚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春雨貴如油,倒是很少見到下得這般氣勢磅礴的。
衛淵走入豫王府,閽者忙遞上來一把傘,驚訝道:「世子爺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便是穿了斗笠蓑衣,衛淵的身上也被淋透了。他沒有回答,舉步往院裏走去,恰好一道閃電從天空劈下來,照亮了他沉靜如水的雙眸。
下人以為他要歇在外院,畢竟都這會兒了,內院裏的幾位肯定都早早歇下了。沒想到衛淵卻走進二門,上了抄手游廊,撣了撣袍子上的水珠,聽不出什麼感情道:「去寶相齋。」
寶相齋是傅儀住的地方,位於晉王府的西南方。衛淵說出這句話后,提燈的下人多少有些意外,畢竟世子爺不常來這兒,更別說是深更半夜地從外面回來后。然而轉念一想,也不太稀奇,世子夫人是正妻,世子爺什麼時候來都不過分。
衛淵走入寶相齋,菱花門外只守着兩個穿綠裳的丫頭,屋內早已熄了燈,一片昏暗。
其中一個丫頭正在打盹兒,被另一個丫頭撞了撞胳膊,一抬頭看見衛淵的臉,趕緊醒了。倆人站起來,不太相信道:「世子爺,您,您回來了。」
衛淵走入廊下,淡淡地「嗯」了一聲。見屋裏沒有動靜,問道:「夫人睡了?」
丫鬟頷首,道:「夫人用過晚膳就歇下了,奴婢這就進去叫醒夫人……」
「不必了。」衛淵攔住那個丫頭,抬手推開菱花門,不以為意道:「我自己進去。」
門被推開,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吱呀」,在雨聲中顯得極不明顯。
衛淵走進內室,就見紫漆大床上幔帳垂落,嚴嚴實實地遮蓋住了裏頭的光景。他俊容不改,只是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鷙,身上的蓑衣尚未取下,帶着雨水的冰寒,房間的溫度因他的到來下降了不少。他走到床邊,毫無預兆地掀起幔帳——
傅儀鬢髮蓬鬆地坐在裏頭,許是剛剛醒來,身上披了一件葡灰色的綉金褙子,慵懶惺忪。看見衛淵時眼睛睜了睜,頗有些驚訝,卻不是驚恐,臉上的表情恰到好處,道:「世子爺,您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不是說後日傍晚才到家嗎?」說著,見衛淵渾身濕透了,趕緊撐着身子下床,讓丫鬟準備熱水和乾淨的衣裳,「我去給您煮一碗薑茶,您先把衣服換換,免得一會兒着涼了……」
話未說完,便被衛淵攔了下來。
衛淵冷厲的瞳仁掃了一眼床榻,裏面空空蕩蕩,並未看見什麼人的影子。
傅儀道:「世子爺,怎麼了?」
衛淵收回視線,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少頃才道:「沒什麼。」
「那我去給您煮一碗薑茶吧。」傅儀道。她表現得太過自然,沒有絲毫異常,倘若不是左手不着痕迹地捏緊了身上的褙子,恐怕會讓人以為她真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
衛淵頷首。就在傅儀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忽然沉下臉,拔出了腰上的佩劍,手臂一揮將長劍狠狠地甩向一旁的紫檀嵌象牙底座的屏風。屏風瞬間被長劍刺透,與後頭的牆壁緊緊釘在一起。
就見一道身影從屏風后閃過,緊接着跳出了檻窗,逃入夜色之中。
「來人!」衛淵猛地呵斥一聲,道:「給我追!」
想必衛淵是有備而來。寶相齋沒有侍衛,然而衛淵一聲令下,便有幾個身着黑色衣裳的男子從暗中閃身而出,朝着方才的身影追去。
傅儀臉色一白,方才端莊自如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了。
「這是什麼?」
衛淵挑開傅儀身前的褙子,臉色陰沉,聲音低得可怕,渾身散發著迫人的寒意。他五官硬朗,眉宇鋒利,本來就是不好相與的面容,目下做出這樣的表情更是讓人不寒而慄。他緊緊盯着傅儀胸口和脖頸的紅痕,難怪方才捂得那樣嚴實,被人親成這樣,吻痕、咬痕一覽無餘,確實不好叫他看見。他冷笑,「不要告訴我這也是芸豆過敏。」
傅儀坐在床榻,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到了這地步,她也確實沒什麼可說的。她沒想到衛淵這次回來是早有預謀的,從上回起他就開始懷疑自己了,只是沒想到他能忍耐那麼久,讓她以為成功瞞過了他,卸下了所有防備。
然後給她致命一擊。
衛淵踅身,從炭盆邊沿取出一塊被燒焦的破布,正是傅儀常穿的那件軟煙羅便裳。如今只剩下一塊小角。想必是匆忙之中扔進去的。那衣裳上沾了什麼……不言而喻。
就見衛淵捏着布料的手背青筋泛起,走回床邊,毫不憐惜地將傅儀推到在榻上,手掌從她的裙子底下探了進去。潮膩一片。他眼中怒火更盛,掠過一絲殺意,重重地甩了傅儀一巴掌。
「淫婦!」
傅儀的頭偏向一邊,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床頭的紫檀浮雕,額頭很快沁出血來。
外面的丫鬟噤若寒蟬,誰都不敢往屋裏看一眼。
衛淵掐住傅儀的脖子,冷冷地問:「他是誰?」
都這時候了,傅儀居然還能冷靜地與他對視,掀唇,「世子爺不是讓人去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