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爺爺不也一直不在家?」趙瑾之道。現在他已經知道老爺子不在家的時候都在哪兒泡着了,合著早就給自己找了這麽個好地方,才每天不着家。
趙訓聞言,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但還保持着身為家長的威嚴,「你怎麽也來了?」
「餓了,正好進來吃點東西。」趙瑾之說了個一本正經的理由。
結果話音才落,清薇就從後面轉了出來,手裏還提着食盒,好像他真的就是為了這幾口吃的才過來似的。
當著祖父的面,趙瑾之臉上都有些燒。
倒是清薇神色如常,將食盒放下,道:「我早說趙大哥到店裏來更方便些。」
趙訓看趙瑾之開始吃東西,便問清薇,「丫頭,明兒再做韭菜餃子嗎?」
虞景不習慣的野味,都是趙訓最喜歡也最懷念的,從前老太太還在的時候,每年都會做,頭茬的韭菜割下來包的餃子,那叫一個香!可惜妻子去了之後,城裏的廚子做不出那個味道,漸漸地,他也就不提了,如今在清薇這裏吃到了好的,心裏就一直惦記着。
清薇好笑道:「得看明兒能不能買到。」
春天能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天子腳下的民眾都很有生意頭腦,這一陣子就總有人挑着擔子,走街串巷的叫賣這些東西,清薇見到了就會都買下來。
不過有些東西比如椿菜和韭菜,味道太重,就不適合送去羽林衛那邊,這也是趙瑾之這幾天沒有收到東西的原因之一。
「能買到,肯定能買到。」趙訓立刻道:「東西你別管,我讓人去買就是。」
「我讓人去買吧。」趙瑾之接口道,這樣到時候就能夠順便過來蹭吃了。
有孫子分憂,趙訓自然是高興的,知道趙瑾之今晚仍舊不回去,就自己哼着小調兒走了,身姿步履都悠閑至極。
趙瑾之目送他出了門,這才轉頭看向清薇,十分認真地道:「清薇,多謝你了。」
「這又是所從何來?」清薇問。
趙瑾之放下筷子,「我有好些年沒見祖父這麽高興了,從父親和祖母相繼去世之後,他老人家就一直很寂寞,我心裏雖然知道,卻也不知該怎麽做,與家裏的關係又是那樣,就是要做什麽也不方便,如今他老人家看上去可精神多了。」他說著看向清薇,「這都是你的功勞。」
清薇失笑,「你未免將我看得太重。」
說老爺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跟她有點關係,清薇能厚着臉皮認下來,畢竟有個人一起說說話,感覺的確好多了,但老爺子之所以這麽精神,清薇覺得是因為趙家如今蒸蒸日上,勢頭良好,老爺子原先總替兒孫擔憂,如今放下了一段心事,才會這麽輕鬆自在。
她本來是隨口這麽說,哪知趙瑾之聞言卻十分認真的回道:「清薇本來就值得如此看重。」
這樣一來,清薇倒不好接話了。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趙瑾之重新抓起筷子開始吃菜,清薇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往後面去了。
第二日中午趙瑾之尋空便往十二樓來了。
小六子見到他,便把人直接領上三樓,趙瑾之這才知道,酒樓里還有這麽個所在,可讓趙瑾之心裏更不是滋味的是,這個地方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人躺在柔軟的榻上,見了他,眼皮都不抬就問:「來了?」
「祖父倒是好享受。」趙瑾之走到他身邊坐下,低聲抱怨道:「你既然早與清薇有這樣的交情,怎麽在我面前倒是半個字都不提?」
「提了如何?」趙訓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老頭子插不上手,也不惹人嫌。我年紀大了,有一口好吃的,有個人說說話就很好,你自己的事自己想辦法。」
「若她成了咱們家的人,更不會少了孝敬。」趙瑾之努力說服對方。
既然有這樣的資源能夠讓自己近水樓台,趙瑾之自然要想着如何利用,可惜老爺子油鹽不進,他說了半天,還是那個態度——不管。
趙瑾之氣結,還想再說話,清薇已經將韭菜餃子送上來了,但她還有事要忙,放下東西之後,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等她一走,爺孫兩個幾乎都是立刻跳起來,撲向桌上,試圖將更多的餃子划拉到自己這一邊,但很顯然的,兩人是勢均力敵,最後的結果也是各佔半壁江山。
「你的分我些。」趙訓仗着長輩的身分吩咐。
趙瑾之寸步不讓,還找了個無懈可擊的理由,「祖父年紀大了,吃多了麵食不好克化。正該讓孫兒為您分憂才是。」
趙訓聽到他的人身攻擊,眼一眯,意味深長的往他身上一掃,「我老頭子也就罷了,我怕你這年輕人吃多了,受不住。」
趙瑾之的臉頓時黑了。
入春後又下了好幾場雨,等到雨停時,慶王餘黨也終於被清理乾凈,朝堂上重新恢復了平靜,這件事所帶來的餘波看起來似乎正在逐漸消失,但更大的影響才剛剛露出端倪。
比如早朝時的氣氛緊繃了許多,皇帝也開始駁回大臣們遞上去的摺子了,這看上去不是多大的事,但所有官員在皇帝面前都免不了收起從前的輕鬆,變得越發小心謹慎。
三月,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如平地驚雷,瞬間席捲整個大魏。
因為去年江南水患之事,江南不少百姓失去了家園和土地,難以謀生,雖然朝廷針對這些情況給出了不少補償,但總不可能坐吃山空,何況江南是天下糧倉,在那些土地恢復過來之前,糧食產量會大量減少,也不利於國計民生。
正好趙瑾之在西南打了個打勝仗,元氣大傷的土人重新歸附大魏,同時願意獻上大片土地,只不過土人的開墾種植技術並不好,所以這一片的土地大都是尚未經過開墾的荒地。
朝廷拿到這片土地其實沒有多少用處,想必只要置之不理,再過幾年,土人又會重新悄悄把它們占回去。
可惜虞景不想如了這些土人的願,於是御筆一揮,決定將流離失所的江南百姓移民至西南,開拓新的土地。
這道旨意一出,不單朝堂,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魏都是一片譁然。
畢竟朝廷已經好些年沒有類似的政令頒佈,自從立國以來,大魏都發展得十分安穩,尤其是治文一朝基本上都在打基礎,老天爺也給面子,一直風調雨順,幾乎沒有發生過什麽太大的變動,正因為如此,百姓們才能逐漸從戰亂中恢復過來,安居樂業。
朝廷對這樣的發展十分滿意,自然不會想着要去改變什麽,現在驟然要進行這麽大的變革,讓所有人都不習慣。
可是想反對,卻又找不出理由,畢竟現在江南的部分百姓仍無法安身立命是事實。朝廷能賑濟一時,卻不能永遠都養着這些人,而且就算想養也養不起,所以必須要給這些人找一條出路,讓他們自給自足,江南沒有土地,搬遷到西南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辦法。
甚至客觀的評價,能夠想出這個辦法,身為皇帝的虞景已經不可小覷了,眼下除非朝臣能拿出更好的解決方案,否則他們無法否定這個提議。
何況慶王謀逆案之後,林海潮入獄,尚書閣現在說了算的人是尚書令崔紹和尚書右僕射趙定方,這兩人一個忙着化解因為謀逆案在皇帝心中形成的糟糕印象,另一個則本來就站在皇帝這邊,說不定這件事裏還有他的主意。
一想到這點,沒有人開口反對這件事,至於侍中李雲石和中書令裴安國就算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最多是提幾句百姓安土重遷,恐怕不會願意背井離鄉,尤其是從富庶繁華的江南前往荒山野嶺的西南。
除此之外,地形和氣候的不同,也可能給搬遷的百姓帶來壞的影響,這一點不可不防,畢竟趙瑾之帶去的羽林衛都是青壯男子,一樣有人水土不服大病一場的,而軍中至少還跟着軍醫,若百姓患病不能得到及時的救治,只怕會有性命之危。
不過虞景表示,朝廷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到時候這些都會設法解決。
戶部這時站了出來,為難的表示,現在國庫里沒有多少錢了,能否維持這一次的搬遷還是未知之數。
去年冬天才打過一場仗,雖然趙瑾之只花了四個多月的時間,但其間的耗費仍舊是一筆巨款,使得國庫的存款和存糧幾乎告罄。
而皇帝的意思,明顯是要善待這些遷移的民眾,到時候就算不補貼他們,至少良種、耕牛等也需要官府提供,而在他們種出能吃的東西之前,必須要先由朝廷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