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漫倩天涯

第十七回 漫倩天涯

楊湛出了洞天谷后,心裏牢記狂刀老祖所託,一是再戰商陽山劍士,二是重訪狂刀老祖西域故里。楊湛忽然覺得自己也許久沒有回到陳家村去看看了,此去西域大漠千里迢迢,而過境陳家村顯然要近的多,何不先回一趟陳家村看看?何況自上次一別已有七八年之久,未知人事變換,不禁悲涼不已。

楊湛於是調轉方向,朝浙西而去。

多日後的一個上午,楊湛終於來到了當年的陳家村。熟悉的出村道路,熟悉的稻田土香,只是村口那幾株槐樹已經枯死一半。

“當年養母每逢過節,都會來這裏采些槐花回去做點心。”想到這裏,楊湛彷彿覺得又回到了兒時幸福的童年。但他開心不了多久,卻又陷入到悲傷之中,因為養父母對自己越好,自己就越覺得愧疚。

楊湛於是急忙走進村子,村子裏小孩子來來去去互相玩耍,看到楊湛卻都是好奇而陌生,甚至有個小孩直問楊湛要來探望哪戶人家。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楊湛唯有苦笑一番。

楊湛先是來到故居,風雨侵蝕,房屋早已破敗不堪,兩旁的小屋已經坍塌,只有廳子還剩殘柱獨支。屋內的一切物件也原封不動的擺放着,除了一層厚厚的灰土,全然保持着當年的舊景。楊湛伸手輕輕的撫摸屋內桌椅,心中陣陣酸楚。

“湛兒?!”忽然,一個纖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楊湛心中一顫,這聲音何其的美妙熟悉,這聲音又何其的感傷凄涼。楊湛轉過身去,對面正站着一個樸素衣着的年輕女子。雖然衣着樸素,亦不施粉黛,但這女子卻如出水芙蓉般異樣清新唯美,這不正是陳絮兒嗎?

“絮兒姐姐?”楊湛遲疑着喊道。

頓時,女子淚水奪眶而出,一把抱住楊湛大哭起來。這深情一擁讓楊湛如痴如醉,但那細微的哭泣聲音,又聽得楊湛心碎不已。頓時楊湛百感交集,全然不記得自己想要說什麼了。

片刻之後,陳絮兒卻忽然放開楊湛,雙頰紅潤着站在一旁。

“絮兒姐姐,一別多年你可還好?”楊湛深情的問道。

陳絮兒沉思良久才點點頭,這才細細的打量起楊湛來,當年的毛頭小子,如今已長的英俊不凡、氣宇軒昂了。陳絮兒不禁面露嬌羞,低下頭去。楊湛亦覺得心裏一陣陣急跳,按都按不住。場面隨即凝結起來。

“那年我燒掉惡鄉紳的房舍后,村裏的人沒有受牽連吧?”楊湛率先打破這平靜的氛圍問道。

“那年趙鄉紳家被燒后,官府確實來查過,但事情太過蹊蹺,只能推斷為意外。趙鄉紳和他的爪牙還有各村田契都付之一炬,所有田土歸官家所有,反倒讓村民少了不少負擔。”陳絮兒答道。

“當年我一時衝動,卻錯殺那麼多人,自己也流落江湖,現在回想真是不該。”楊湛不無後悔的說道。

“趙鄉紳橫行鄉里,作惡多端,你並沒有錯的。只是可憐湛兒從此飄零,孤苦無依。”說道這裏,陳絮兒又忍不住流下淚來。

楊湛看着心疼,輕輕拭去陳絮兒眼角的淚花,陳絮兒卻一把抓住楊湛的手,死死不肯鬆開。陳絮兒似有千言萬語,又彷彿有萬千苦楚,卻含着說不出來,只是獃獃的凝神望着楊湛。楊湛哪裏知道陳絮兒這些年日日在村口守望的無奈?如何知道她夜夜思念的凄苦?好在這一下楊湛回來了。

“湛兒已經長大成人了,湛兒已經回來了。”陳絮兒此刻激動的說道。

忽然一個小女孩在門外驚奇的望着二人,陳絮兒一陣慌亂,連忙鬆開楊湛的雙手。

“小丫,過來叫叔叔。”陳絮兒喚道。

小女孩卻也非常聽話,楊湛卻甚是意外。原來這是陳絮兒的女兒,如今已經四歲多了。楊湛心中一涼,猶如跌入萬丈深淵,卻強行忍着回答小丫。陳絮兒看得出楊湛難過非常,卻也無言以對,唯有默默流淚。

“小絮,小絮,丫兒呢?”屋外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我在這裏。”小丫對着屋外大聲喊道。

不久,一個樣貌平平的憨厚青年走了進來,看了看楊湛,又看了看陳絮兒,頗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

“阿牛,這位便是我和你提起的陳湛,這裏就是他的老家。”陳絮兒尷尬的說道。

“嘿嘿,原來是陳湛兄弟。我聽小絮和奶奶講起過你,嘿嘿。”阿牛憨厚的笑道。

楊湛對着阿牛會心一笑,卻不知道再說些什麼。而陳絮兒卻扭過頭去,再不看楊湛。

“陳湛兄弟家道中落,讓人惋惜,但我們是近鄰,今日就到我家中吃飯。”阿牛熱情的邀請道。

楊湛有些尷尬,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見陳絮兒轉過身來,對着楊湛點了點頭。楊湛這才答應下來。

楊湛來到陳絮兒家中,陳絮兒端茶倒水十分周至,她勤快的身子彷彿讓楊湛又回到了兒時追隨絮兒姐姐的情景,不禁心中一陣激動。

“早聽小絮講她有位鄰家弟弟,自小特別親,今天難得見面了,你們可要多聊聊,我呀去廚房為陳湛兄弟做頓好吃的。”阿牛高興的說著,然後去廚房操弄起來。

楊湛看着忠厚本分的阿牛,心裏雖是異樣的難受,又別樣的寬慰。陳絮兒回來后似乎和楊湛話不多,總見她或激動或委屈的呆坐一旁。楊湛於是和她聊自己這些年的經歷,聽得陳絮兒嘖嘖稱奇。

“想不到湛兒如今已是位大俠了。”陳絮兒望着楊湛痴痴的說道。

“哪裏是什麼大俠,只算是機緣巧合。”楊湛謙遜的說道。

“機緣巧合?”陳絮兒卻獃獃的自言自語道,此刻陳絮兒多希望老天也能這般眷顧自己,賜給自己這樣一份機緣巧合,但一切都已不能回頭了。想到這裏,陳絮兒不禁黯然傷神。

楊湛見陳絮兒蹙眉,便聊起了往昔一起快樂的往事,這一聊卻觸景傷情,陳絮兒更是梗咽着接不上話了。楊湛難過而尷尬,實在不知道再講些什麼好。

不一會兒,阿牛已經端着豐盛的飯菜上來了。

“陳湛兄弟,嘗嘗我的手藝。”阿牛熱情的說道。

楊湛點點頭答謝一番。

“湛兒,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陳絮兒艱難的問道。

“我想回來看看陳家村,再去祭拜我的父母。”楊湛不無傷感的說道。

“那以後呢?”陳絮兒又追問道。

“以後?以後我真不知道。”楊湛經此一問,忽然梗咽着答不上來,諾大的世界,縱然有一身本領,卻依然不知何去何從。不知何去何從,是楊湛自打離開陳家村后一直擁有的感受。

“陳湛兄弟,你是陳家村的人,自當回家來。雖然你家已經破敗,但還有我們啊,你可以在我這裏居住。“阿牛認真的說道,陳絮兒亦遲疑着點點頭。

楊湛心中一熱,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麼多人關心自己,但他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如此留下的。一頓飯就在這樣各種感懷的交織下吃完的。

下午,陳絮兒幫楊湛備好祭品,一同前去祭拜楊湛的養父母。深林野鳥啼叫,荒山落日斜陽,楊湛在養父母墳前跪拜許久,彷彿養父母慈祥的樣貌就在眼前。楊湛一邊回憶着養父母的點滴照顧,一邊又在心中默默的和養父母說了許多的話。

身後阿牛和陳絮兒都看的心裏難過,直嘆楊湛苦命之人。

祭拜完養父母之後,楊湛給了些銀兩給陳絮兒,希望能幫襯一下二人的生活,卻被拒絕了。楊湛忽然心裏想起一事,連忙叫二人一起回家。

“絮兒姐姐,我當日在長沙一戶人家做下人時,學得一樣糕點手藝,我現在教給你們,也可以作為謀生之用。“楊湛說著,親自到廚房按着之前所學一一施展教導。而做出來的糕點亦精緻如初,味美芳香,果然讓阿牛夫婦大開眼界。

楊湛做好后,拿起一個粉色的讓陳絮兒嘗嘗,陳絮兒卻緊緊握着,不忍吃下。

“另外還有一事,我要告訴絮兒姐姐。“楊湛說道。

“湛兒你說。“陳絮兒激動的說道。

“我養母臨終前告訴我我原本姓楊,我是被送到這陳家村的。“楊湛感傷的說道。

“不管你姓陳姓楊,你都是我的湛兒弟弟。“陳絮兒含淚說道。

“我知道絮兒姐姐愛護我,我也永世銘記着我的絮兒姐姐。“楊湛激動而無奈的說道。”但身為人子,豈能不追根求源?所以接下來我要去找尋自己的身世。“

“你要走?“陳絮兒驚訝而失望的問道。

楊湛點點頭。陳絮兒心中有一千個不捨得卻又不知如何說起,這麼多年才盼得楊湛歸來,卻又馬上要走,怎能不讓人心裏悲傷。

“那你什麼時候再回陳家村?何時再來看望絮兒姐姐?“陳絮兒急切的問道。

楊湛忽然心中一酸,物是人非,或許這一生他都回不來了,不禁眼眶紅潤,心中如有鉛塊堵着似的,沉重而悲傷。

楊湛執意要走,眾人也無法挽留。陳絮兒一路將楊湛送到村口,這一程她走的無比艱難,她多麼希望楊湛能夠留下,他多麼希望時間能夠停住不前,但這都是不可能的。

黃槐樹下,這些年曾經伊人凝眸屹立守望之處,卻成二人依依作別之所。楊湛矗立着細細望着陳絮兒,陳絮兒亦痴痴的望着楊湛,二人皆不說話,任由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一聲長嘆,終究還是到了分別的節點。

“絮兒姐姐,再見了。“楊湛艱難的說道。

陳絮兒再也止不住淚水,默默的哭泣。楊湛實在不忍,但自己卻沒有及時等到日夜惦念的絮兒姐姐,唯有心中一狠,轉過身疾馳而去。

黃槐樹下,還會有人再惆悵盼望嗎?老村故里,還會再見到那個青年的身影嗎?或許這些還會繼續延續、發生,只不過是轉到了內心最深處的地方。

楊湛踩着凌雲渡急速的消失在視野之中,留下黃槐樹下獨自憂傷的陳絮兒。其實楊湛又何嘗不傷心難過呢?只是他不敢再面對這樣凄婉的訣別,訣別便是此生再難相見。

楊湛走的這一段路和當初第一次離開陳家村時所走的一模一樣,只是和那一次比,這一回卻多了許多更加沉重揮之不去的感傷,而這一回也再不會有好心人收留他了。

楊湛終於停下來,回頭悵望,卻只見荒山野嶺,不見伊人了。那阿牛憨厚老實,也勤勞能幹,小丫又可愛非常,其實絮兒姐姐是幸福的。想到這裏,開心便多過難受,楊湛便也釋然多了。

接着楊湛便轉道西南,去完成師父臨終所託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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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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