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加強版劇本
初賽過後就是淘汰賽,有幾天準備的時間,可以充分改良話劇,也可以讓人死去活來。
南國屬於后一種,自打陳教授參與了他們這個話劇團,一切都不一樣了。
首先是團隊,陳教授的地位超然物外,只要他一張嘴,老悶就乖乖聽着,南國則屬於插不上話的那種。
傻子一直在刻苦鑽研帕金森患者的日常,到了晚上就去找鄭好玩捉迷藏,鄭好在痛苦中無暇顧及比賽,排演話劇的草坪上也沒看到他的身影了。
南國細心觀察了幾天,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老悶怎麼對陳教授那麼熱情?和陳教授在一起的時候,老悶連聊天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兩個人對彼此的過往好像很熟悉,南國覺得這倆人的關係不簡單。
後來一天的晚上,老悶終於坦白了,原來老悶之前是這座瘋人院的醫生,而他負責的病患,正是陳教授。
老悶當初跟南國所說的,關於陳教授把醫生說瘋了的事情,其實就是他的自嘲。
他就是那個瘋了的醫生。
南國啞然無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老悶居然是這裏的醫生,怪不得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水到渠成,老悶從來不和別人起衝突,醫生們對他也關愛有加,有什麼要求都會盡量滿足。
也解釋了為什麼老悶那天會穿着醫生的白大褂坐在那,也許是回味從前?
南國不太清楚,觀察起了老悶,老悶極力推崇陳教授,從他身上並沒有看到任何不正常的痕迹。
換言之,老悶給人的感覺很正常,他不像個瘋子,再想想這麼長時間來的交流,南國覺得不簡單。
老悶對此的解釋是,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但瘋人院的醫生說,老悶確實精神有問題,本着認真負責的態度才讓他住在這裏,也很區別對待,沒有為難,王醫生死後更是沒人給他胡亂喂葯了。
老悶甘之如飴,住在了這裏,完成了從醫生到瘋子的華麗逆襲。
南國對這個解釋充滿了懷疑,他覺得不會這麼簡單,細細去問,老悶卻說什麼也不多聊了,他告訴南國,現在他只是個病人,就是如此簡單而已。
南國心想老悶可能有自己的苦衷,也許他有其他的過往才促使了如今的境地,只是不想告訴自己罷了。
也沒再多問,不過這樣也好,以後有不懂的就問老悶,老悶說自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除了關於他之前的工作經歷,什麼都能告訴南國。
這也從側面給了南國一條線索,老悶之前的工作經歷絕對不簡單。
眼下不是個問話的好時機,一概而過南國沒有過多糾纏,每天繼續排練起了話劇。
話劇的劇情,也因為陳教授的實力參演而發生了變動,原本清晰的脈絡也開始晦澀起來。
傻子飾演的唐明皇依舊不作變更,一名勵精圖治的帕金森患者,常年在卧,生活不能自理。
南國飾演的李妃娘娘愛上了魏忠賢,魏忠賢作為忠貞不二且懷揣着騎士精神的大忠臣,三拒李妃娘娘,但最終輸給了愛情,倆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後婆媳衝突不斷,原本這個婆婆只存在於旁白當中,現在由陳教授擔任,作為魏忠賢的生母,婆婆在一場衝突戲中講出了實情,原來魏忠賢愛上的李妃竟是自己的親妹妹!
這一切都源自於三十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王婆帶着西門大官人···
後來的戲碼發生了精彩的轉折,洞悉真相后的魏忠賢搖身一變,成了國舅爺!
不倫的愛戀得不到圓滿,小舅子魏忠賢痛定思痛,決定改革朝政,輔佐唐明皇,一展大唐偉業。
皆大歡喜,史詩般震撼人心的劇情讓南國發自肺腑的欽佩,陳教授果然不同凡響,硬是把古裝婆媳劇改成了古裝倫理苦情劇。
話劇伊始就從倫理哏下手,陳教授是個好演員,除了廢話有點多,南國覺得他這個藝術追求還是很高的。
這要是拍成電視劇,黃金檔一播出,絕對是年度收視冠軍。
而陳教授參演話劇還有另外一個要求,那就是每晚都要聽他的講義,誰也不能缺席,必須認真聽講。
南國本來不想答應,但陳教授屬於那種“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我同意了”的類型。
每天從草坪回到病房,把門一反鎖就開始上課。
上至天文,下至地鐵,講起來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說帶比劃,從量子物理延伸到川派的魚香肉絲,從宏觀宇宙延伸到擼串上面的孜然,一點都不含糊,南國聽了一堂課就意外的發現陳教授對做菜很有研究。
老悶解釋說陳教授打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廚子,但是機緣湊巧才成了大學哲學系教授,他的學術研究跨度很大,基本沒有不懂的,也沒有不能涉及的層面。
最主要的是陳教授可以忽視兩種學科之間的壁壘,信手捏來就能把幾種不同的學科融合在一起。
不過最終,結論都會延伸到“吃”的層次上。
比如陳教授講歷史人文,就是從秦朝的大米飯講到瘋人院的后廚,講現代詩歌的載體,又可以從作者的籍貫透徹到當地菜系的特色,這讓南國聽得津津有味。
講了三個小時,雖然腦仁生疼,但南國還是耐着性子聽了下來,收穫頗豐。
當天晚上陳教授心滿意足地離開,南國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老悶翻閱着陳教授留下的講義,傻子和鄭好愉快的玩耍,傻子負責“愉快”,鄭好負責“被玩耍”。
窗外朦朧的綠光給了南國一種錯覺,他看不到遠處的雕像,可那綠光彷彿是穿越了層層霧障的希望,給人以堅強下去的理由。
今天茶茶的歌聲忽遠忽近,有了惆悵的滋味,南國不知道茶茶怎麼了,甚至沒有見過這個人,但他覺得茶茶不會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姑娘。
為什麼他會這麼認為,其實沒有原因,他不過是不願意認為,這不代表事實,只是一廂情願的假想。
再想想瘋人院裏發生的一切,南國覺得很不真實,要是放在很久以前,那個他忘了的“以前”,他根本無法相信自己會出現在這裏。
也許他現在正在家裏看電視,旁邊有隻貓,還有心愛的姑娘。
這種不切實際的遐想紛紛擾擾,讓南國無法入睡,耳邊的幻聽依舊嗡嗡作響,陳教授娓娓道來的雄性嗓音還很渾厚,南國發現自己失眠了。
回過頭,老悶已經把書放下,此時也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南國問:
“老悶,你就不覺得,自己生活在這裏很不真實嗎?”
老悶說:“生活沒有真不真實,生活只有承受。”
南國覺得老悶此時像是一個睿智的老人,讓他有請教的想法。
“你不想出去嗎?”
“不想。”
“為什麼?”
“為什麼?”
南國的“為什麼”是在問老悶為什麼不想出去,老悶的“為什麼”是說為什麼要出去,這也確實把南國給問住了。
是的,為什麼要出去呢?
如果一個人一開始就生活在這,那這裏對他而言就是整個世界,出去以後面對的是全然未知的新生,除了困惑還能有什麼呢?
可他原本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南國想到這裏有些不甘心,他說:
“你就不好奇嗎?”
老悶翻過身說:
“睡吧,哪那麼多好奇,後花園那些位都是好奇的,你要想去我不攔着,別拉着我就行。”
南國也翻身躺回到了床上,他喃喃自語:
“我只是失眠了。”
老悶嘬着牙花子說:
“我最近睡眠也不太好,可能是話劇團的事情太操心,試試數羊吧,都說那招管用。”
南國沒說話了,老悶的數羊的聲音點綴了夜空的寂靜,格外引人入勝:
“一隻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