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隕落1
疏洛山脈坐落於古玄大陸東洲,綿延數十萬里,如同一隻沉睡的獸,靜靜地守護着這片土地。
這條山脈擁有數以百萬計的山峰,但即使山峰眾多,九霄山也從來不會被人忽視:刀削般凜冽的線條、在陽光下微微反光的山體、雲霧只能坎坎到達的山腰;而它的頂端,則是驕傲的衝破一切直指天際,遠遠看去,彷彿一把玄劍直衝九霄,這座山,人跡罕至,已靜默多年。
然而今天,太多的不速之客擾亂了這分清靜:陣陣呼喝聲伴着道道流光遠去,山體上除了血跡和斷肢,還有不少由利刃或者道法造成的痕迹、妖獸的屍體、法寶的殘片以及失去主人的儲物袋……如同垃圾般被隨意地丟棄在路旁。
眾人都在急急忙忙的往上追,手段齊出,還有人一直在不停地叫罵,諸如一個元嬰期的法修粗着嗓子怒吼:“顧恆明你個孽障,還不快快伏誅!”
“你以為你還能逃么?縮頭縮尾的鼠輩,劍修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這些人足有上百之眾,修為從元嬰到化神不等,在合體鮮少出手的古玄大陸,當真是一股足以橫行的力量。
但就是這樣一股力量,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從中州追到北域,現在又進入東洲,卻還是沒有殺死那個人,反而被她重傷、斬殺了不少,簡直是奇恥大辱!
想到這,不少人便覺得火氣上涌,早已忘了修士應有的風範,罵的更加難聽。
那只是區區一個出竅後期呀,居然能堅持這麼久,不愧是年輕一代首屈一指的天才。幾個化神互相對視一眼,暗暗心驚,絕對,不能讓她再活下去了。
但九霄山並不是輕易便能爬上去的,哪怕是修士,也要小心提防山上的罡風和不時劈下的寂滅神雷,在半山腰時,不少元嬰修士就被迫停下來了,雖然很不甘心,但是再往上走,福禍難測。
幾個不肯放棄的傢伙不是被神雷劈中,就是被罡風攪成了碎片,連元嬰都沒能逃脫,聽着倒霉蛋的慘叫聲,元嬰們齊齊打了個寒戰,終於消停下來——看來,他們是無緣目睹接下來的驚世之戰了。
至於那些出竅期或者化神期的修士們,雖然不懼這區區罡風神雷,但他們也沒有多少喜悅之色。
一個鬚眉皆白的僧人愁苦着臉,看向隊伍最前方的白衣女子——
修仙之人普遍長相上佳,但哪怕如此,這名女子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膚若凝脂,美玉為骨,眼波流轉間,更是比秋水還動人,出塵和妖媚,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而且,不過一百出頭的骨齡,便擁有了化神中期的實力,縱觀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更何況想當初,她三十齣頭才築基成功,比起八歲不到便練氣大圓滿、剛滿十八就順利築基的顧惜湛,簡直是雲泥之別。
而且顧惜湛遲遲不築基並不是因為後繼無力:太早築基會讓發育變緩,作為劍修,在骨架沒有長開之前便延緩這一過程,絕對是愚蠢的做法,不然,顧惜湛絕對能在九歲築基。
但現在——
老僧默默感慨,慕容雪,也就是白衣女子意氣風發,比起被他們追殺的無路可走的顧惜湛,她顯然更得天道眷顧,這才是真正的天道寵兒呀,他們以前都看走眼了,真是讓人羨慕不已……
收回有些發散的思維,老僧催動腳下蓮花,又快了幾分,追上了慕容雪。
“慕容道友,這九霄山,連元嬰修士都只能走到山腰,上面怕是還有更大的危險,你能確定顧恆明就在上面么?”
慕容雪微微笑了笑,溫聲道:“圓真大師,阿夜和顧惜湛是血親,顧家有秘法能感應到同族血脈,她就在上面,不會錯的。”
她身旁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也轉過來,對着老僧點點頭,示意慕容雪說的沒錯。
“更何況,顧惜湛只是出竅後期,還身受重傷,以九霄山之詭,她爬不了多高的。”
老僧合掌:“阿彌陀佛,是老衲多慮了。”
一旁天煞閣的陰血屠聽到他們的對話,往這邊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在視線掃過黑衣男子時,似有嘲諷:慕容雪口中的阿夜,全名顧惜夜,可不僅僅是顧家人那麼簡單,他是顧氏嫡系,行五,而顧惜湛行九,雖不是親兄妹,但兩人的父親可是同胞兄弟。
東洲顧氏,歷來只娶一人,絕不納侍,所以比起那些因天賦出眾而被納入嫡系的庶出、或者其他長老的子孫,他們間的關係可要親的多。
結果,就為了一個女人……想想顧氏的下場,陰血屠更覺嘲諷,其實他很欣賞顧惜湛,她為人處事可比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光明磊落的多。
但是,微微搖了搖頭,從天煞閣對凌霄劍派動手開始,他們和顧惜湛就早已沒了和解的可能。
儘管各懷心思,眾人的腳步也沒有絲毫減緩,不知不覺中,他們走到了九泯崖——
這是九霄山上頗為神奇的一個地方,它一改九霄山陡峭到難以落腳的風格,肆無忌憚的向外延伸,形成一個非常大的平台。
平台能夠壓制神識,普通的化神修士在九泯崖上,神識所見也只有區區百里,甚至比不上肉眼,如果不登上平台,這塊地方在神識里就只是一片空茫——神識看不見九泯崖。
崖下常年雲霧翻騰,叫做霧谷,站在崖邊,可以感受到從谷底吹來的陰風。
九泯崖和霧谷間的空間是扭曲的,就是說,從崖上看不到谷里的情況,在九霄山底,也從未找到過霧谷,沒人知道霧谷到底存在於哪個空間,掉下去的人,沒有一個再出現。
當他們踏上九泯崖,卻發現早有一人立於崖邊——那人長身玉立,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只是簡簡單單的站着,卻好像一柄殺氣凜然的劍,雖未出鞘,卻早已做好了血染劍鋒的打算,哪怕她一頭長發髒亂如同乞丐,身上玄色的戰袍也早已破敗不堪,但卻沒有一人敢小看她。
她轉過身來:眉眼銳利,鼻樑高挺,薄唇輕抿;哪怕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從她的左眼角劃到右頜骨,幾乎把整張臉劈為兩半;哪怕她的唇暗淡無光還泛着黑紫;哪怕她的皮膚不但微微發青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她也是一個不下於甚至更甚於慕容雪的美人,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個真正的強者,是一個讓大陸上無數人如鯁在喉的強者,她就是顧惜湛。
眾人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晃神了,心中不禁駭然,為了驅散心中的懼意,立刻有人開始叫罵。
“顧惜湛,你個縮頭烏龜終於敢出來了?你倒是逃呀,繼續躲呀,怎麼不逃了?逃了一個多月,從不正面迎戰的劍修,老子活這麼久就只見過你一個。就你也配做劍修,阿呸!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餘孽,你勾結邪修的時候就該自我了斷了,還好意思活這麼久,被你害死的人早就等不及想見你了!”
…………
“你們看她的氣息,分明是已經入魔道了!顧惜湛,顧修宸賜你道號恆明,他真是瞎了眼!……”
不論他們叫罵什麼,顧惜湛都只是靜靜站着,一言不發,當聽到有人侮辱師傅時,她終於抬眼,向說話人看去,那人看到她毫無波瀾的眼,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就如同被卡住了脖子,他想說的話還沒說完,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顧惜湛慢慢地往前走了幾步,一步一步,都彷彿踩在眾人心上,她停下來,慢慢地說:“你的命。”
劍光乍起,紫芒如驚雷般劃破天際。
沒有人做出反應——在神識不起作用的時候,法修佛修丹修之流的反應,怎麼可能快過一個純粹的、又天賦過人的劍修?
而妖修魔修,根本就不在乎那人的生死——他們之間的聯盟,脆弱得很。等正道修士反應過來,那人連元嬰都已被顧惜湛一劍斬碎了。
“你……”眾人駭然。
慕容雪走出來,皺着眉說,“顧惜湛,你怎麼這麼狠?就不能好好談談么?”
顧惜湛看着這張美若天仙的臉,第一次變了表情——有些譏笑,以及深深的恨意。又看了看她旁邊的一群各具特色的俊逸男子,包括曾經的五哥,恨意不禁又加深了幾分。
“談談?呵呵,今天你們跑來找我,就是為了和我談談?”
她眼角帶紅,臉上肌肉微微扭曲,露出幾分猙獰,自從棄道修魔,她就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比如現在,煩躁不安、暴虐嗜血的情緒快要摧毀她的理智。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何必廢話!”
她知道自己早已心魔深種,曾經渴望的飛升早已不可能實現了,但她,從沒後悔過。
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就是那些早已心魔纏身,卻仍然不斷突破的人——他們執念深重,活着的目標就是報仇,連心魔都阻止不了他們,還有什麼能成為他們的阻礙?
只有不死,不休。
慕容雪還想說些什麼,她身旁一個紅衣男子攔住了她,“雪兒,你和這個餘孽多說什麼,她早就該死了。顧家和凌霄劍派,不過是自作自受!”
顧惜湛雙眼愈加猩紅,輕輕舔了下乾裂的唇,確實不用多說,她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