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葛琳
六年外調,葛琳始終做好他的本分,沿海一帶,恪盡職守,兢兢業業。
幾年光景,周遭民眾都知道了他的名聲,為民謀事,是個不折不扣的清官。
貶謫后的第二年,他聽聞家中三叔娶親了,娶的不是旁人,而是她惦記許久的心上人。
難以置信,發信回京時,卻又聽聞,家中大哥葛瓊被流放了。
恍如霹靂,彼時正在曲田上查看莊戶,收到消息,整個人話也不出來。
隨行的下屬以為他是受了凍頭,道,“田裏枯寒,不如去草舍里坐坐。”
三叔分宗,大哥流放,這一刻,心裏閃過太多念頭,京中局勢,他日日操看,忽然覺得,這個家怕是不行了。
直至裕親王失瘋,封地盡收,京中局勢又變了個遭,坐在庭院裏,他恍然,才想明白,昔年三叔的苦心。
皇帝崩逝,新皇繼位,遠召了一條令,命他即刻返京,整閣翰林院。
六年未歸京,周遭都變了一個樣,母親戴氏在正門迎她,哭得不能自已。
許是下鄉苦頭吃的多了,這些風霜經不起他的感觸。
她寬慰了母親,轉頭看見大哥葛璇站在門口,亦是望着他感懷,他走過去,拍了拍大哥的肩膀,“我回來了。”
家中人嗣走散,葛琳的返京,是老祖宗心頭的一道曙光,開宗拜了拜列祖,燒了一炷香火,老祖宗與他說,“琳兒,葛家這一脈的興成,就到你的頭上了。”
他應道,“好。”
新皇和善,不是猜忌之人,早早準備的權謀心路,在他面前,都不作數。
聖上拉着他說,“愛卿,你乃先生所保,我唯信你。”
是了,聖上能夠登基,還是他家三叔一步一步推上去的。
三年不到的光景,他已然從翰林院調出,進軍了內閣,成了京中四大閣老之中最為年輕的一位。
三十歲的年紀,家裏的門檻都要被蹋破了。
戴氏整日在他耳邊耳提面命,“琳兒,你何時娶親啊?”
老祖宗殯天那日,遠去姑蘇的三叔回了京。
一道回來的,不僅有她,還有兩個模樣像她的孩童。
家裏祭天,如今,萬事皆由他操備,靈堂守歲時,看見了三叔的身影。
大抵有十年未見了,三叔還是那個三叔,再見他,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話。
“琳二,”三叔卻一如從前那般喚他,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勿要難過。”
實則他比他還要難過的緊,在靈堂守歲,他跪了整整三日。
三叔說,他對不起老人家,父母在,不遠遊,這些年的倫常,都白學了。
他跪了三日,底下兩個模樣精緻的孩子,一旁作陪。
他看去,一眼就認出了,兩個男娃,一個比一個長的精緻,大的這個,模樣嚴肅,小的這個,又太過乖巧。
二人齊嗖嗖喚他,“琳二哥。”
實在是兩個孩子太小,跪不住多久,到了夜間,他竟然看見了那人款步走來。
她亦是走到三叔身邊,模樣溫柔,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臉,低聲與他耳語。
他看見,三叔也反手摸住了她的手腕,朝她點了點頭。
她過得很好。
多少年的事了,從前那番兒戲,她定也不放在心裏了。
只因她,見着他,模樣還是正經的,半點無有拘束,“琳二,沁兒太小,我就先抱他回去了。”
“好。”
她彎腰,將在草盤上跪着打盹的小兒子抱了起來,轉頭亦是對他輕和地笑,“琳二,你也不要太勞累,能歇一時就歇一歇,之後還有諸多事要處理呢。”
處理完家中大小事,送三叔一行人出巷。
大抵是葛沁這孩子太像他母親了,便很和他眼緣。
葛沁乖巧,不無怕生,什麼事都要拉着他,諾諾喊,“琳二哥,我腿疼。”
這孩子太白,端看去,還像個女娃,他亦抱起了他,送他走了幾步,轉頭與三叔道,“無事,我抱一抱他。”
葛沁便兜住了他的脖子,低低笑開了,亦與身邊的父親做了一個鬼臉。
送走三叔一行人,在正門遇見了侯着她的戴氏。
他道,“母親,等老祖宗喪期畢,你替我尋一尋罷。”
戴氏驚喜,“兒子,你說的可是真的?”
“大哥的孩子如今都快要參舉,我也老大不小了,您看着辦罷。”
“哎,哎,”不想一番話惹得戴氏淚眼朦朧,“你總算想開了,我這就為你找,定選一個讓你滿意的人來。”
不知太太是怎樣想的,這選的人,竟都是南方來的姑娘。
看的眼花,他任點了一個,“就這位罷。”
“哎,姑蘇曹首輔的孫女,”戴氏既欣喜又心酸,“你這孩子,還是逃不了這個圈。”
原來這位曹姑娘是那人外家的孫女,論說起來,二人還有些親戚的緣分。
他哪裏知。
算了,隨戴氏怎麼想去罷。
守孝亦是三年,娶曹氏入府,次年冬,曹氏就為他誕了一位小姐兒。
模樣水靈,便是這眼睛,很讓他想起誰。
他給這孩子娶了個小名,存憾。
此生波折有,唯獨年少有遺憾。
那就叫存憾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