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你去哪?”他走了幾步的距離,幼章小跑着又追上了,走到他身邊,於是說,“倘若你回去,我便隨你回去,不看着你包紮好傷口,我便不會走。”
他側眼望了過來,說不出是生氣還是無奈,“出來這麼久,怎樣跟家裏人交代,”又喊了一聲三千,“帶她走。”
“勿要動我,”抬頭很是信誓旦旦地說,望進他的眼睛裏,“我今日一定要跟着你。”
她的性子素來很倔。
這雙眼亦生的好看,比誰都靈動。
“咳咳咳。”應當是站不住,沒得氣力,又生生咳了一兩聲,將到喉嚨的血壓了下去。
最終還是妥協,“走罷。”
此時茶樓里,一片風捲殘雲,待靜了不少,緊閉的廂房才打開門來。
正喝茶的功夫,蘇暮遮在心底反覆周旋,門又被打開,是鍾地走了進來。
附到他的耳邊一陣細語,他驚了一跳,“怎麼回事?”
“不見了,就這會的功夫,樓上樓下都看了,沒見着人。”
人丟了。
蘇暮遮首先想到的還是邶夜的事,幼章莫不是因為這個被受了牽連,當即心悸,“備馬。”
蘇暮遮心裏擔心的人這會子自然沒什麼事,她只是站在檐下,繼而不時朝裏頭看一看,心急難耐。
他在裏頭療傷,不讓她進。
過了大半時辰,房門被開,三千引路,白須子的大夫拎着藥箱出來,幼章見了禮,問,“情況幾何?”
周大夫笑一笑,摸了摸鬍鬚,道,“進去看便知。”
三千還沒來得及攔,幼章已進屋去了。
周大夫看着場景,又笑了笑,“老三這孩子,命里還有剋星吶。”
“先生說笑了,只是三爺的一位——”好罷,也圓不下去了,“好朋友。”
撥着帘布就進了內屋,滿屋的檀香,卻隱隱夾雜着血腥味,可見他傷得有多深。
許是她進來時撥簾的聲音太大,弄出了動靜,裏頭正靜神的人睜開了眼。
“你怎麼不躺下?”剛受了傷,就坐在了案邊,要忙什麼事,連身子也都不顧及。
他抬眼,似是詫異她還在,竟沒走。
開口道,“看也看了,我已無大礙,讓三千這就送你回去罷。”
“別喊他了。”幼章停住腳,因換了件衣裳,卻不是她的尺寸,袖口處很是寬了些,手便攥着袖子,使了使勁,又漸漸鬆了下去,“我自己回去,不用他送了。”
轉身還是走了,走在這裏的每一步,都很不甘心,這時才明白,原來她還是失落的,她與他,就從沒有好好的談過。
莫名其妙的開始,又莫名其妙的結束。
不甘心,到底還是放下了帘布,又轉過了身,她發誓,大可僅此一回的放下自尊,問,“葛思珉,我問你,你待我,究竟是什麼意思?”
良久的沉默。
他在案邊,檀香燒得正高,煙霧繚繞,朦朧了他的臉。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從前只是猜測,他親口承認的時候,才徹底擰碎了她這顆心,“那那些共處的時光,你送我的簪子,難道都也是假的嗎?”
“是。”
“為什麼?”幼章是哭着喊出這句話的,為什麼連日常的相處也可以作假,既如此,為何要如此逼真。
“嗯?”他似是不解,“你若是想知道,我說給你聽也好。”
不待她回答,他便開始說,“實則當初只是因為溪川,他是我自小看着長大的,他的心性我以為甚是了解,只是不想,卻有很多變故,種種事由,使我再難摸透他,而你,卻恰到好處的出現了,因為你的緣故,他確實收斂了一些時日,只是可惜,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大抵不算重,他的妥協使我明白,你這根線,該止一止了。”
他一五一十地訴說,“我記得我提醒過你,莊上釣魚的時候,有所警示,應當是你心思純瑕的緣故罷,該是事情了結的時候,我索性就放了你走,怎樣結束都好,到了我這個年紀,用人之餘,難以說一聲歉意。你的犧牲,恕我,無力補償。”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
“逢場作戲而已,不要太當真了。”
晚了,“葛思珉,”幼章捂住臉,想掩住啜泣,何必自討沒趣來丟這個臉,蘇幼章,你若再哭,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了,“你……”
聽見她微微的啜泣,他似輕輕嘆了一口氣,“好了,別哭了,趕緊回去罷,天色也不早了。”
顫巍巍站起身,幼章已收斂了面容,“好,我回去了。”
咬了咬牙,最後問了一聲,“瑜卿,就在我與你共處的這些時日裏,你可曾為我動過半分心思?”
瑜卿……
她這樣喚他了。
“沒有。”依舊是這樣低沉的嗓音,與從前一般無二。
好,好,好,前半生的這條路合該結束了,只是沒想到如此凄灰。
不如當作不知道,他的心,是什麼做的,用人如斯,這樣的人,跟她,原就不是同條道上的人。
幼章一路往外頭走去,三千來不及追,心道,不好。
推了裏頭屋門,果然看見本該在榻上的人這時逞強坐在了案邊。
怎麼還能坐的住。
“三爺。”
“咳——”活生生又吐了一口血。
“我這就去喊周大夫。”
“不可,”葛思珉用緊存的餘力拉住他,“等她出府了再喊,這個時候,她還在門外,會猜得到。”
“三爺!”
他卻又鬆了手,推開了他,“先送她回去,尋懷安世子來。”
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能出去,三千巋立不動,不願出門,“你這是何苦啊?”
葛思珉已然發了火,“我與她,本就無法在一起,不是這件事情,也沒有可能。快出去罷。”
三千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怔怔的東流,終是應了,“是。”
三千說的,不只是自家三爺與蘇姑娘的事,三爺傷成這個樣子,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給已逝去的先太子尋葯所致。
而今做了這樣多的事,還只是為了先太子。
別人不明白,可他知道,這世間,怕再沒有人比得上他家三爺重情意了。
繞了周城一圈,又回到蘇宅,正在門口,仍無頭緒時,侍衛來話了,“懷安世子請見。”
“世子?”蘇暮遮納罕。
近來見着了人,懷安世子見禮,道,“這中途就遇見了蘇家十三姑娘,不知道蘇兄你是不是在尋她,這便給你送來了。”
此事牽扯到懷安世子,難道……
“哦,蘇兄,無事,十三姑娘好好的,安然無恙。”
蘇暮遮鬆了一口氣,亦見禮,“那便謝過世子了,改日暮遮當登門拜謝。”
“客氣。”
送人哪有親送到府門的道理。
二人說話,無有轉述,平淡之語,卻各有思量。
送走懷安世子,蘇暮遮轉頭問,“幼章人呢?”
“剛剛進去了。”鍾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