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8.第8章

下一刻,陳唐唐就見鄭玉郎扶着牆,一副生了重病快要站立不穩的模樣。

陳唐唐伸手扶他。

他卻一抖,忙不迭地躲開了她的雙手。

大概這位居士是不喜歡別人碰他的,貧僧記住了。

陳唐唐慢慢收回手,關切詢問:“居士可是身體不適?”

鄭玉郎盯着她收回去的手,眼中劃過一道惱悔的光。

鄭玉郎甩了甩手,重新站好,沒好氣道:“還不是被你氣的。”

“阿彌陀佛,貧僧……”真是不敢當啊。

兩人正站在巷尾說話,這時,突然一匹黑馬沿着小鎮大街直直衝來,撞翻無數攤子。

騎馬那人一身縞素,邊驅馬狂奔邊大喊:“陛下駕崩,全國縞素,不許見艷。”

街上的行人一陣慌亂,忙不迭的將身上鮮艷的衣物脫下,衝進布莊裏搶白布。

街邊案子上顏色鮮艷的水果蔬菜被撤下藏起,店鋪的夥計則忙着拉扯換下鮮艷的幌子。

鄭玉郎護着陳唐唐重新退回小巷裏,他看了一眼兩人的衣着,點頭道:“咱們就不用換了,好在那條青蛇跑掉了……”

陳唐唐涼涼地看了一眼鄭玉郎。

你該不會想要剝下那條蛇的青色蛇皮吧?

“陛下駕崩?”

鄭玉郎站在牆角掐指一算,低聲道:“原來是這樣,還好,還有轉機。”

他一抬頭,正見陳唐唐好奇地望着他。

他正掐着的手指猛地僵住了。

“既然你已經看見了……”鄭玉郎覺着乾脆挑明算了,陳唐唐卻舉起了雙手捂住了耳朵。

鄭玉郎:“……”

他無奈地笑了,明亮溫柔的眼眸像是被柳枝兒拂過的水面,泛起粼粼波瀾:“你在做什麼?”

陳唐唐捂着耳朵,眨眨眼睛。

鄭玉郎伸出手,蓋住了她的手背,微微彎腰,仔細觀察着她清眸中的他的模樣。

——自己的目光太蕩漾了。

鄭玉郎抿緊唇,對自己有些惱怒。

他握緊她的手。

她的手溫暖細膩,如同上好的暖玉,觸之就不忍鬆開,那暖暖的溫度順着他的血管往他體內傳遞,讓他神清氣爽、身體舒適。

鄭玉郎在心裏嘆氣一聲,她身上每一處都是大補之物,若是被那些妖怪知道了,她這西行一路定然步步維艱,被人時時覬覦。

他將她的手放了下來。

“居士。”

陳唐唐將手抽了出來。

鄭玉郎下意識地抓了一下,卻一把抓了個空。

陳唐唐疑惑的看着這個奇怪的居士,他不讓別人碰,但是卻抓着她不放,她把手抽出來時,他的臉色還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

“你為什麼把耳朵堵上?”

陳唐唐溫聲道:“因為我覺得我不該現在聽。”

鄭玉郎一愣,隨即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

他重新望向大街,大街上空空蕩蕩的,偶爾的幾個行人也是身穿白衣。

“好了,那條蛇肯定去解決之前的事情去了,咱們就先上路吧。”

“不需要補充乾糧嗎?”

“我都帶夠了。”

陳唐唐看了看他空空蕩蕩的雙手,沒有說話。

鄭玉郎真是沒脾氣了,低聲道:“告訴你,你又不聽;我說的,你又不信,我怎麼就攬了這麼一件差事呢?即便做好會有大功德,我也覺得自己有些虧了。”

陳唐唐清清淡淡道:“阿彌陀佛,居士不應打誑語。”

一路上他雖然有氣有惱,但心裏是極為歡喜的,這些陳唐唐都能感受得到。

只是她不明白他歡喜的真正原因,只當他因為快要回長安而高興。

鄭玉郎轉頭望着她。

太陽西下,晚霞餘光鋪展在她的身上,為她的眉眼染上了胭脂,就像是一朵白蓮染了凡塵色相,愈污愈是動人。

鄭玉郎的摺扇輕輕蹭過自己的下唇,像是怕驚擾了這夕陽中的余夢,悄聲道:“雖然暮色四合,你我還是要出鎮的,你途中若是覺得困了,就告訴我,我背着你趕路。”

陳唐唐垂眸:“貧僧無妨。”

渡人便是渡己,助人也是助己,若是居士因為回長安而心中歡喜成這樣,貧僧即便勞累一些也無妨,更何況她身上金光護體,即便三天三夜不睡,也照樣神清氣爽。

陳唐唐正要邁出小巷,突然聽他道:“等等。”

鄭玉郎在她身上輕輕一點,一個可以從頭罩到腳的幕笠就直接扣到了陳唐唐光溜溜的腦袋上。

陳唐唐想要去摘,手背卻被他用摺扇輕輕打了一下。

“唔——”

“不要動。”

他板著臉,可見到她勾起罩紗,軟綿綿、迷糊糊望着他時,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別讓他們認出你了,若是再被堵住,我們今天可是就出不了鎮子了。”

陳唐唐乖巧地點頭。

鄭玉郎微笑地捏住罩紗兩邊,幫她遮擋好。

乳白色的罩紗如同晨間竹林里的霧氣,而這縹緲的霧氣后影影乎乎勾勒出一個美人剪影,看不清她的面貌,認不清她的性別,可是,好像只要她站在這裏就會讓人心裏滿滿的,忍不住歡喜。

鄭玉郎突然升起一陣後悔。

她更美了。

隱藏起來的美色才更為動人,無法觸摸的人才會使人瘋狂。

他這步大概是做錯了。

不過……

鄭玉郎掐滅手指尖的一縷金光,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

他重新將她性別模糊了一下,這下子哪怕是千年大妖、漫天神仙都不一定能知道這位僧人的真實性別。

那青蛇大概就是因為動了凡心,又因為沒看清她的真實性別才跑掉的,看來這招可行。

這件事大概是連日來最能讓他愉悅的事情了。

陳唐唐戴上幕笠,走在街上,街上的行人確實都沒有認出她。

可是,但凡與她靠近些,便讓人感覺無比舒暢,所以行人都會不知不覺地靠近她。

無意間靠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鄭玉郎便一把捉住她的手,腳下運起了神通,沒一會兒,兩人便跑到了青州的界外。

天色漸暗,前面又是鬱郁森森的樹林,看上去有些恐怖。

鄭玉郎袖子一抖,直接將一包素餅塞進了她的懷裏。

陳唐唐抱着那包素餅,看着他。

鄭玉郎輕鬆一笑:“你還愣着做什麼,不吃嗎?”

陳唐唐慢悠悠捏起素餅一口口咬着。

她拈着素餅的樣子像是拈起一片落花,唇齒微動像是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清風從她背後襲來,罩紗如輕薄的霧氣般起伏飄散,她站在霧氣中,朝他投來驚鴻一瞥。

天空驟然一聲雷響,震天動地。

鄭玉郎腦袋裏一根筋繃緊,整個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蹭蹭蹭就往後退了三步。

陳唐唐一邊咬着素餅,一邊不解地望着他。

鄭玉郎低下頭,眼中驚魂未定。

剛剛那是……那是警示,警示他動了凡心!

鄭玉郎閉上眼,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裏發燙髮熱,就像是真正的凡人一樣。

怎麼會?

鄭玉郎猛地睜開眼,瞪着陳唐唐。

陳唐唐早已經見怪不怪他詭異的行為了。

她抱着素餅,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着,慢慢吃。

鄭玉郎捂着額頭:“我、我有件事情要弄清楚,你……別亂跑,我等會兒就回來。”

陳唐唐平平靜靜地點頭:“阿彌陀佛,居士去做自己的事便好,若有貧僧能幫上忙的地方,居士盡可找貧僧。”

鄭玉郎點頭,心裏一陣抽痛,並沒有注意到她話語中隱藏着兩人就要分道揚鑣的意味。

他只是在想:她果然是個天生做和尚的料,天生的博愛無情。

鄭玉郎越想心便越是痛,一個翻身,便越入叢林中不見了蹤影。

陳唐唐垂着眉眼,默默吃着。

她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大概是她見他的最後一面。

陳唐唐吃完素餅,便要找個地方洗洗手,這時頭頂傳來“啾啾啾”的叫聲。

陳唐唐抬頭,只見一隻藍背白肚的圓滾滾小鳥兒正站在她頭上的枝條上,小小的眼睛認真地盯着她,倒是透出一絲熟悉的味道。

那圓滾滾的小鳥,拍打了一下翅膀,接着,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小鳥縮起一隻翅膀,只伸着另外一邊翅膀,似乎是在指引方向。

陳唐唐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鳥施主是要為貧僧指引方向嗎?”

小鳥“啾啾”一聲,似是在應答。

“那就多謝施主了。”

陳唐唐順着小鳥指引的方向前進,果然沒過多久就發現一處小溪,她洗乾淨手,又用了些水,準備找地方休息。

又是這隻小鳥一直“啾啾啾”將她引到一處樹洞前。

陳唐唐雙手合十朝小鳥拜了拜,模樣虔誠的很。

小鳥眯起眼睛,似乎在笑。

陳唐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一隻小鳥這麼恭敬,不過,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樣做有莫大的好處。

陳唐唐的手指動了動。

那小鳥兒圓鼓鼓的,應該很好摸吧?

既然她都已經拜過了,再多摸摸也沒事吧?

這樣想着,她便快速伸出手,飛快地摸了摸小鳥鬆軟柔軟的羽毛。

“謝謝鳥施主。”

摸完之後,陳唐唐便心滿意足地鑽進樹洞裏睡了起來。

只是她沒看見,她摸過小鳥之後,那小鳥騰地一下整個身體的羽毛都鼓了起來,讓它小小的身子更圓鼓鼓了,就像是一顆球似的,而且羽毛也變成了肥嘟嘟的顏色,可愛的很。

那小鳥瞥了沒心沒肺的陳唐唐一眼,一扭身變成了一隻大鳥,振翅離開。

沒多久,那隻大鳥便銜着一枚碩大的葉子回來,它小心翼翼地將葉子蓋在陳唐唐的身上,又歪着頭看看,輕輕啾了一聲,小小的眼中竟有一絲慈愛的味道,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看了一會兒,那隻大鳥又騰地一下變成了一隻全身雪白的貓,它湊到陳唐唐身邊,將自己縮在她的頸窩處,慢慢閉上眼睛。

夜晚,叢林裏潛藏的猛獸毒蛇都跑了出來,那隻白貓似乎覺察到什麼,猛地睜開眼,“喵”的一聲,眼中金光大盛,湊過來的猛獸便又屁滾尿流地跑開了。

貓咪扭過頭,輕輕舔了舔陳唐唐的臉頰,又閉上了眼睛。

林中的夜晚有霧氣與芳草的香氣,還有蟲兒低低鳴叫,更襯托着樹林裏的靜謐。

當第一縷晨曦透過林葉落進樹洞的時候,白貓起身,抖了抖自己水光溜滑的皮毛,落在它身上的陽光散發著璀璨的金芒。

它站在洞口,回頭望了陳唐唐一眼,輕輕一躍,消失在燦爛的陽光中。

下一刻,陳唐唐就睜開了眼睛。

奇怪了,她昨晚居然沒有游夢,還睡了特別香甜的一覺。

“阿彌陀佛。”

感謝佛祖。

陳唐唐掀開葉子,突然愣了一下,那枚碩大的葉片便慢慢縮小,成了手心大小的一片。

陳唐唐想了想,便將這奇怪的葉片卷了卷塞進袖子裏。

她一出洞,就發現有一堆沾着水,似乎已經洗乾淨的野果放在葉片上,堆在她的洞口。

陳唐唐眼睛一亮,立刻蹲着吃了起來。

那些野果香甜可口,入口即化,吃過之後,更是口齒留香,似乎連她身上的金光更盛了些。

陳唐唐舉起那枚吃了一半的果子仔細瞧了瞧,隱隱約約能從上面看到仙氣。

這該不會是什麼仙果吧?

她眨了眨眼睛,再看過去卻發現這些跟普通的野果沒什麼兩樣。

大概是她多想了,這荒郊野嶺的哪裏來的仙果。

陳唐唐吃完野果,拍拍手便準備上路了。

不是她不準備聽那位居士的話,而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她應該繼續朝前走,前方就是轉機。

她聽從自己的直覺。

沒走多遠,就有一頭梅花鹿從林間跳了出來,那頭梅花鹿長的是伶俐可愛,水汪汪清澈的眼睛更是動人。

它動了動耳朵,低下頭,咬住她的衣袖。

陳唐唐笑着摸了摸它的腦袋。

它一歪頭,躲開了。

“你在這裏做什麼?”陳唐唐彎腰,笑着注視它。

鹿的眼睛最為清澈明亮,但陳唐唐卻還從這隻鹿的眼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隻小鹿俯下身,似乎在邀請她爬上去。

“這可不行,我怕壓壞你。”

陳唐唐的右手在小鹿的背部摸了摸,那小鹿像是被蟄到了一般,一踢后蹄,往前蹦了一步。

奇怪,她無往不勝的神之右手怎麼不好用了?

“阿彌陀佛,我不騎你,你只要陪我行這一段路就好。”

小鹿扭來扭曲,最終點了點頭。

一人,一鹿,芒鞋,僧衣,慢悠悠地穿過樹林。

這一路平靜至極,他們聞着花香,吃着野果就到了前方的一個城鎮。

陳唐唐正準備向引路的小鹿道謝,一轉頭,那隻鹿卻不見了蹤影,就好像一切都只不過是她的幻覺。

陳唐唐整理了一下幕笠,走到城門前,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她,她抬頭看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任何人。

奇怪了。

陳唐唐走進城,這座城跟鎮裏一樣,全城縞素,來來往往的行人都不敢穿太過艷麗的衣服。

她剛邁出一步,就被突如其來的一把摺扇攔住了去路,那把摺扇尖兒上還掛着一小壇酒。

攔路的郎君白衣玉冠,明眸若星河,未言先笑,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突然“咦”了一聲。

這張臉有三分像鄭玉郎。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就是鄭玉郎,可也不是鄭玉郎……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改頭換面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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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貧僧是個假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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