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白素表情溫順,輕聲問:“你要去哪裏?我陪你好嗎?”
陳唐唐:“你不是受了重傷,只有在寺里才能康復嗎?”
白素:“……”糟糕,他忘了自己當初為了留在他身邊而撒的謊了。
白素低垂着頭,食指和大拇指揪着懷裏的衣服:“我……我好了很多。”
陳唐唐搖頭:“路途遙遠,你還是不要顛簸了。”
白素耳朵通紅,一雙眼睛楚楚凝視着她:“你是在關心我是不是?”
陳唐唐拿起包袱:“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可惡,她又沒有好好聽他講話。
白素可憐兮兮的抓着她的僧衣,身體一動,直接擋在了門前。
“唐唐,你一個人上路怎麼能行?誰給你疊衣服?誰給你擦地?誰早上叫你起床……”
陳唐唐:“你不用擔心,有人同我一同上路。”
白素眼神驟然一利,幾欲冒火:“誰?男的女的?”
陳唐唐背着小包袱款款道:“是一名居士。”
呸!這年頭連和尚的操守都信不過了,又怎麼能信什麼居士!
白素紅着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去!”
陳唐唐看了看他要吃人的眼睛,又瞅了瞅被他手指撕開的僧衣,吞咽了一下,輕聲道:“要去就去吧,不過你的身體……”
白素捂着通紅通紅的臉頰,飛給她一個媚眼,柔聲說:“人家的身體好的很呢。”
“哦。”陳唐唐乾巴巴應了一聲。
這蛇精果然怪怪的。
得,美貌蛇妖的媚眼全都拋給瞎子看了。
陳唐唐背着小包袱迫不及待地奔到方丈的齋房前。
方丈一臉擔憂,不住叮囑。
陳唐唐連連點頭,心裏卻不住盤算着——
方丈會給錢嗎?給多少錢啊?長安這種消費高昂的大都市怕是久居不易吧?
方丈絮絮叨叨了一頓,抹了抹眼角不舍的老淚,從背後拿出一個陶缽。
“玄奘,這就是我要送你的東西。”
陳唐唐睜大了眼睛。
方丈見自己心愛的弟子眼睛圓睜,一臉懵懂的模樣,不由得更加憂慮了:“出外行走不易,你拿着這個,一路雲遊,一路化緣。”
陳唐唐:“……”
方丈撫摸着那個黑乎乎的陶缽,感慨道:“這可是我當年用過的缽,想當年貧僧就一人一缽幾乎走遍了大唐。”
陳唐唐:“出家人不打誑語。”
“咳咳!”方丈立刻改口,“好,走遍了小半個大唐。”
“方丈……”
“好了好了,是半個江州可以了吧?玄奘啊,做人要難得糊塗,小小的誇張佛祖是不會怪罪的。”
從江州一半吹到整個大唐?這還叫小小誇張?
阿彌陀佛,貧僧真是長了見識。
陳唐唐一臉坦誠:“方丈,您開心就好。”
方丈老臉一紅,直接將那半舊不舊的陶缽塞進了陳唐唐懷裏,連聲催促:“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就早些上路吧。”
“方……”
“路上千萬不要這麼多話,記得要修閉口禪,說多都是錯,言語有罪過。”
陳唐唐緊緊閉上嘴。
方丈良久沒等到她的回答,抬頭一看,她正將嘴閉的緊緊的,方丈不由得氣笑了。
“你這……又不是讓你現在不說話。”
陳唐唐點頭,依舊一言不發。
方丈感覺自己像是一下子老了五十多歲,跟她溝通實在太有困難。
方丈無力地揮了揮手。
陳唐唐背着小包袱,手裏捏着個陶缽,一言不發地退了出來。
從方丈的齋房到寺廟門口,一路上遇到的小和尚都恭恭敬敬地對她彎腰低頭打招呼。
陳唐唐按個摸過他們光溜溜的腦袋,心裏不由得嘆息:這麼多好摸的腦袋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摸得到了。
“師叔慢走。”
“師叔是要出門去嗎?”
“師叔一路辛苦。”
“師叔為什麼不說話呢?”一個臉圓圓的小和尚懵懂地問。
旁白一個稍高些的小和尚立刻道:“噓——你懂什麼,咱們的玄奘師叔可是專心侍奉佛祖,所以要保持身心的乾淨,跟我們講話豈不是沾染了凡塵俗埃?”
“我怎麼聽說師叔是在修閉口禪啊?”另一個小和尚擠了過來。
“哎?不是說師叔是天生佛根,一雙眼睛只能看見佛,一對耳朵只能聽到佛經嗎?”
“啊,居然是這樣。”
四個小和尚齊刷刷仰頭望着自家寺里的玄奘師叔,同時感嘆:“好厲害啊……”
陳唐唐聽得一腦袋漿糊,現在不僅妖怪莫名其妙了,連自家寺廟裏的小師侄都變得古里古怪了,好在,她凡事都不走心,轉眼就將這一切拋在了腦後。
寺門外,兩個白衣郎君,一正一邪,像是兩根旗杆似的聳立着,一動也不動。
她前腳剛邁出寺門,兩人的眼神就齊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
陳唐唐將佛珠在手腕處挽了幾道,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鄭居士,我們這就可以出發了。”
鄭居士捏着扇子抵在臉頰旁,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陳唐唐一圈,笑道:“那咱們這就上路吧。”
一旁的白素正眼巴巴地望着陳唐唐。
鄭居士莞爾一笑,扇子遙遙朝白素的方向一指:“可這位是……”
陳唐唐:“這位便是……便是……”
對了,這蛇精叫什麼名來着?
鄭居士笑容更盛:“玄奘法師?”
陳唐唐看向白素,心想還是他自己開口介紹好了,自己實在不知道他叫什麼。
可白素依舊筆直筆直地站在原地,總也不開口,只拿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着鄭居士。
鄭居士笑呵呵道:“法師不知道他的姓名,他自己也不願開口,看來只是過路的,咱們不用理他,還是早些上路吧。”
白素瞪圓了眼睛,憤怒的火焰將眼角都燒紅了,可他仍舊不動,不說話。
陳唐唐心想:想不到這蛇精還挺戀家,估計是捨不得待了這麼久的寺院。
陳唐唐點頭:“阿彌陀佛,那就早些上路吧。”
鄭居士抿唇一笑,扇子微微搖晃,一雙眼睛溫柔又睿智,慈悲又薄情。
陳唐唐轉身走在前面,再也沒有回頭看白素一眼。
白素的眸子瞬間變為了豎瞳,貪婪又委屈地凝視着她的背影。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女人啊,難道女人做了和尚就不算女人了嗎?
白素簡直肝腸寸斷,可是他更恨拆散他姻緣的那人。
白素嘴裏的毒牙忍不住衝著鄭玉郎冒頭。
鄭玉郎絲毫不怕,反而眯起眼睛,輕搖摺扇,送來一陣帶着楊柳甘露清香的涼風。
“念你修行不易,我也不毀你道行,苦海無邊,你這妖物該早早回頭才是。”
白素一雙金燦燦的豎瞳冷靜而殘酷地凝視着他,牙中藏的毒液都快要抑制不住了。
鄭玉郎微笑搖頭,無奈道:“當真是冥頑不靈,你可知她是什麼身份,竟敢覬覦她?”
白素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鄭玉郎的扇子在他喉嚨上一點,他才發出沙啞的“嘶嘶”聲。
白素一驚,眼睛更紅了。
“嘶嘶嘶嘶——”你對我做了什麼?
鄭玉郎道:“我是為了你好。”
“嘶嘶——”不需要!
“你當真不回頭?”
“嘶——”哼!
鄭玉郎無奈:“那就讓你看清楚。”
他扇子在手指尖兒一晃,遙遙指向陳唐唐,只見陳唐唐身上突然金光大盛,手腕上纏繞着一道金光匯成的細線,細線的另一端一直伸向天際——西天方向。
白素從未見過如此離奇的景象,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你且在這裏冷靜冷靜,不要因錯把恩當作情,我來給你施個障眼法。”
鄭玉郎的摺扇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她整個人就慢慢消失了。
偏在這時,陳唐唐回頭。
陳唐唐歪着頭看鄭玉郎用摺扇凌空拍打的動作:“居士還不上路嗎?”
這怕不也是個蛇精病?
鄭玉郎立刻收回了手,笑道:“這就來,這就來。”
鄭玉郎雙手負后,慢悠悠地追了上去,他不過跨了兩步就追上了走了幾十步遠的陳唐唐。
鄭玉郎本以為她會問那條蛇的去向,甚至已經為此打好了腹稿。
誰知道陳唐唐竟像是忘了一樣,一個字兒也沒提。
鄭玉郎溫柔地凝視着她:“在下鄭玉郎,法師可以不必喚我鄭居士,叫我玉郎就好。”
陳唐唐轉過頭,平靜地道了聲“阿彌陀佛”。
她剛才光顧着想有這高門大戶的鄭居士在,是不是就不用自己化緣了,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好在方丈早已告誡過她這個時候只要說“阿彌陀佛”就好。
鄭玉郎低聲一笑,摺扇輕搖,輕聲喚她:“金蟬。”
陳唐唐一臉莫名其妙。
鄭玉郎捏着扇子,扇尖兒輕輕碰上她的僧衣,像是柳葉上的甘露墜落,輕敲蓮瓣,整朵白蓮都忍不住震顫。
“你沒有發現嗎?”鄭玉郎注視着她僧衣下的鎖骨,“你的鎖骨上有一個金蟬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