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兩頭老獅
林賽滿心感動又頗為抱歉地抱拳:“實在因為小女病重,需要柳神醫的救治,而柳神醫肯定是要跟隨余都統一路征戰的,所以卑職只好麻煩余都統代為照顧。”
余躍隨意地一笑:“林將軍實在太見外了,咱倆誰跟誰?你女兒就是我女……就是我妹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越說越起勁,一會兒就開始眉飛色舞了:“放心吧,我還會督促柳飛那老傢伙,讓他加緊給林姑娘解毒,要是他解不了,我就,我就讓他滾。”
林賽苦笑一下,告辭而出。
這個時候,在加蘭南方延平郡都統府,鐵無涯也正召集眾將議事。
鐵無涯功夫卓絕,當世難逢敵手,然而腦筋實在簡單得很,他也自知自己的智商有幾斤幾兩,所以大事小事都讓軍師拿主意,鐵無涯有兩個軍師,一個叫精雕,一個叫細琢,人如其名,無論大事小事,他們總是注重細節,精雕細琢,分析得入木三分,就算是一隻蚊子飛過,都要考慮到它所激起的風浪有多大影響,會不會吹熄燭火。
這樣的謹小慎微,其實也並無多大過錯,問題在於,這兩人的思想和建議總是相互抵觸,如果強行碰到一塊兒,一定會濺起激烈的火花,如果不是鐵無涯還有幾分震懾力,恐怕流血事件會無休無止。
他們這樣的抵觸,在鐵無涯看來,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使得原本就優柔寡斷的鐵無涯在很多重大事情面前,都無法決斷,從來就是議而不決,不了了之。
所以在龍嘯天、潘淮、歐陽劍一干人等爭得頭破血流之時,他們就一直在那裏商議、等待、觀望、商議。
就如此刻,細琢主張出兵攻打潘淮,他的理由是:“長期以來,除我們南方以外,四方諸侯征戰殺戮,無休無止,都已經是疲憊之師了,而在它們之中,這個潘淮崛起最晚,也是最弱的一支,我們一直養精蓄銳,屯兵積糧,在這個時候發兵去討伐他們,正好符合了厚積薄發的原則,必能手到擒來。”
鐵無涯聽得兩眼放光,連連點頭:“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依軍師之見,我們什麼時候發兵為宜?”
細琢正要回答,精雕立刻出來反駁:“都統,在下以為不可。”
“哦,為什麼?”鐵無涯吃了一驚,看着精雕。
“我認為,潘淮在這個烽煙四起的時候脫穎而出,足可見他隱藏的不俗實力,當時雖然西北空虛,但在一夜之間蕩平整個大西北,那不是一個守府所能做到的,所以,他背後肯定隱藏着一股不可估量的力量,在我們沒有弄清楚他背後有多大力量之前,最好不要貿然出兵。”精雕鏗鏘地說道。
“啊,”鐵無涯怔了半天,有點不知所措了,見堂下所有人都盯着他,才遲疑着說道,“好,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鐵都統,”細琢一抱拳,略帶氣惱地說道,“我記得在潘淮襲擊了西北之後,我就提議率軍攻打帝都,將聖駕請到南區來,屆時我們就可以以天子之名統御天下,當時就是這廝,也是這番話語,說什麼潘淮平地而起,必然有席捲天下之意,我們不可不防,否則可能因小失大,甚至陷入覆滅的危險。結果都統就是聽信了這廝的讒言,錯失了大好良機啊,讓歐陽劍撿了一個便宜,佔據了帝都,控制了天子。潘淮如果真如這廝所說的那麼可怕,恐怕此時此刻佔據帝都的就不是歐陽劍,而是他潘淮,後來的事實證明,他潘淮也並沒有什麼驚世駭俗之舉,他也不過是一個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輩而已,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鐵無涯一聽,又覺得言之有理,不覺將敵視的目光望向精雕,輕嘆了一口氣:“我們的確是錯過一個大好機會啊!”
“都統,”精雕的臉色,不知不覺變成了絳紫色,由於激動,聲線有些失控,“你別聽這廝胡說八道,潘淮奪取西北之後,之所以沒有進而攻取帝都,不是因為他實力不濟,而是因為他還要尋找最佳時機,試想當時如果他立即回師帝都,即便是拿下了帝都,那麼他立即就要面對歐陽劍的鋒銳之師,而且當時王治平在東部虎視眈眈,動向不明,他如果揮師西進,又擔心王治平戳他屁股,所以他按兵不動,等待時機,如今吉蠻大舉南下,剛剛奪取東區的余躍不得不率軍北伐,這對於他來說,便是一個比較成熟的時機,所以,他發兵了,他之所以敢發兵,並不是忽略了我們的存在,而是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對付我們,所以我們還是不要自尋死路才好。”
鐵無涯聽着聽着,不知不覺地又開始點頭,臉上的怒意漸漸地消散開去。
然而細琢臉上的怒意卻更濃了,說話之間,也不看鐵無涯了,而是將一雙鷹眼狠狠地盯住精雕,恨不得盯下一塊肉來:“你這廝做事畏首畏尾,誤人誤己啊,其實潘淮並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對付我們,而是他看準了我們南區有你這樣的縮頭烏龜在這裏指手畫腳,看準了我們不敢出兵,所以才敢那麼肆無忌憚,如果我們真的不出兵,那是正中他的下懷,你這個狗屁不懂的匹夫,我都不知道你這樣跟將軍支招到底居心何在,你是不是潘淮的耳目?”
“你,你個直娘賊,”精雕氣得吹鬍子瞪眼,“竟敢污衊我是姦細,你簡直是,簡直是做賊的喊抓賊,分明是潘淮收買了你,要你攛掇鐵都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兵,將我們南區幾十萬兵馬都引進他預先設計好的陷阱里去送死,你個老匹夫,你好狠的心啊!”
細琢一聽,差點吐血:“老夫效命都統十餘年,一直忠心耿耿,你,你個癟獨子居然說我是姦細,如果我是姦細,大可以像你這樣,苦勸都統什麼都不做,只需要等待,等待其他諸侯蕩平了四方,最後像老鷹抓小雞一般地將我們滅掉……”
細琢說著說著,心中怒不可遏,揮舞着拳頭就要衝上去扭打精雕。
精雕也不示弱,眼看他撲過來,也是張牙舞爪地就要迎上去。
幸虧兩邊的將領們眼疾手快,紛紛上來,七手八腳的將他們拉了開去,這兩個人卻似乎一口氣怎麼都咽不下去,待到眾人將他們放開,他們立刻又橫眉怒目張牙舞爪地要過去撕咬對方。
眾人不得不上去阻止,一時手忙腳亂,亂成了一團。
“給我住手!”鐵無涯手掌一拍,將身前桌案拍得粉身碎骨,碎屑散了一堆。
這一聲巨響的確很有震懾力,所有動作和聲音都靜止下來,怔了片刻之後,眾將放開了兩人,退到一邊,而兩人余怒未息地冷哼一聲,各自別過臉去。
眾人都以為鐵無涯被兩人激怒了,可能還會繼續發飆,孰料情況卻出乎預料,鐵無涯以往總會在兩人的爭吵中被弄得大腦一片混亂而煩躁不堪,但今天卻不知道什麼原因,就像靈光一閃一般,他居然去偽存真去粗取精地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他自以為高明,正沾沾自喜呢,見眾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便微笑着高深莫測地掃了一圈眾人:“你們都說說,他們兩個人,誰說的比較有道理?”
眾人在被盯得有些無所遁形之後,便無可奈何地應承他。
有說精雕有理的,有說細琢有理的,還有人畏畏縮縮地說兩個人說的都很有道理,還需要都統最終拿主意,這倒是一句實話,不過也是一句屁話。
鐵無涯又掃了眾人一眼,忍不住笑道:“此時此刻余躍率軍遠征吉蠻,東區必然空虛,我們何不趁此機會攻打東區呢?”
細琢眼珠一轉之後,立刻附和着說道:“如此也好,東區地域廣闊,駐軍又少,而今他們大軍北伐,基地更是空虛,我們只要率精銳之師出征,不出三月,必能蕩平整個東區,取了東區之後,我們就不再處於包圍圈中處處被動,而是已經與西區形成鼎立之勢,進一步便可問鼎天下。”
孰料幾乎沒有時間停頓,精雕又神情激昂地出來反駁:“不可,這才是自尋死路啊,我敢打包票,潘淮與余躍之間,肯定達成了某種協議,一方受到攻擊,另一方必然出兵相助,正是有了這樣的協議,他們才敢放心大膽同時出兵,而這樣的協議對其他侵犯者而言,可能只是傷筋動骨,而對於我們來說,卻是致命的,因為我們正好處於兩者之間,無論他們從哪個方向殺過來,都對我們形成包夾之勢,屆時我們別說攻城略地了,恐怕想要抽身而退都難於上青天。”
“這……”鐵無涯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消失了,細密的汗珠悄悄地從額頭滲出來。
“你,”細琢氣得咬牙切齒,幾乎要吐血,指着精雕,“匹夫,你想要我們南區坐以待斃嗎?分明是機遇,甚至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你卻總說它是埋伏,是陰謀,不敢輕舉妄動,這哪裏是靜觀其變啊?這分明就是坐以待斃,有你在,我們南區恐怕永遠就沒有出頭之日了,匹夫,你受何人指使來我軍潛伏?”
精雕也是橫刀立馬,針尖對上了麥芒:“你這廝自己心懷不良,反倒來質問我,我倒要問你,你一次又一次不顧一切地想要將我軍葬送到敵軍的陷阱之中,你到底居心何在?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來我軍潛伏?”
兩人說著說著又有衝上前去廝打對方,如兩頭髮怒的獅子一般,就那麼狂吼着張牙舞爪地衝上去。
速度太快了,兩邊的武將都沒有反應過來,抓了半天,只扯下來幾片衣袂,就見兩頭獅子已經撞在了一起,瘋狂撕咬。
武將們滿臉的驚愕:“這兩個老傢伙什麼時候練的功夫,怎麼變得這麼強悍?以前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嗎?”
鐵無涯大怒,站起身來,一反手掌猛地往下一拍……無聲無息,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貌似那張桌案已經被自己拍碎了!
鐵無涯當機立斷,運足鬥氣,雙手在胸前交叉作弧,帶着磅礴的鬥氣在雙掌之間流蕩,頃刻之間,地上的碎屑似流水一般,從地上捲起,捲入半空之中,盤旋交錯,擠壓凝結,頃刻凝成了一個桌案的形狀,重新擺放在地。
桌案剛剛成型,剛剛坐落在地,沒有半分遲疑,鐵無涯又是猛然一掌劈下,嘩啦一聲,那桌案又自支離破碎,碎屑紛飛……那聲響比之剛才猶有過之。
眾武將齊齊的都愣住了,準確地說,都被鐵無涯的這一手死而復活活而復死的本領震傻了。
然而兩個軍師已經打得忘乎所以,實在太投入了,他們竟然不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仍舊你一拳我一拳地擊打對方的臉,你一口我一口地撕咬對方的胸。
鐵無涯忍無可忍,將袖一拂,空氣中一聲悶響,彷彿一輛無形的馬車開了過去,撞在兩人身上,兩人的身體如風中敗葉一般,齊齊飛了出去,飛出一丈開外,才轟然一聲跌倒在地。
兩個傢伙本就是一介文弱,手無縛雞之力,那經得起這樣的摧殘?當下如一灘爛泥一般,掙扎了半天也爬不起來,兀自吐血不止。
將領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噤若寒蟬,有幾個膽大的又有點同情心的,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攙扶兩人。
鐵無涯眼見着二人的慘狀,也不覺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衝動,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此事容后再議,先將他們帶下去養傷吧。”
眾人分作兩批,七手八腳地上前攙扶二人。
精雕雖然受了重傷,然而臉上卻不知不覺盈滿了勝利的笑容。
細琢嘴角掛着血跡,臉色蒼白,雙眼無神,在被眾人攙扶轉身的那一剎那,忍不住往地上的木屑看了一眼,而後喃喃地嘆息一聲:“將軍空有一身絕世武功啊!”
即便他只是隨口呢喃,但那聲音已經毫無保留地進入了鐵無涯的耳中,當下怒火中燒,恨不得一張拍死這老傢伙,但眼見着眾人幾乎像晾衣架一般地支起他羸弱的身軀,看起來弱不禁風,十分的可憐,又念及他一直以來的忠心耿耿,便強行地忍下了一口氣。
精雕被眾人扶着走了幾步,便輕鬆地將袖一甩:“你們放開我,我自己走。”眾人將他放開,他果然就那麼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
看來,良好心境是治癒創傷的最好良藥啊!
而另一撥人,則艱辛地拖着絕望中心如死灰的細琢往外走——即便他身體羸弱,但一頭羸弱的死豬拖起來也很費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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