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請安

第2章 請安

次日我起來,已經日上三竿。如蘭正精神抖擻地收拾屋子呢。

也難怪,原本“死過去”的小姐又醒過來了,她當然也從悲傷絕望中解脫出來。小姐貴為王妃,作為王妃的陪嫁丫頭,身份地位自然是比王府里的一般丫頭還要高貴些。她對這王府里的日子應該也有了新的期待和更好的展望吧。我坐在床沿欣賞她的勤快。

王府里的老夫人又派了兩個丫頭過來聽如蘭的遣派,這才使如蘭從雜活中騰挪出來,專門過來照料我的起居穿戴。

聽如蘭說,老夫人就是王爺的娘。王爺的爵位不是世襲的,因為姑姑做了皇后,也就被推薦到皇上身邊做事。由於頭腦靈活,身手敏捷,立了大功,皇上破例賞賜他“節義王”頭銜。皇后也想提拔自己的大哥,也就是鄭中玉的父親擔任朝廷重任,但老人家生性耿直,看不慣朝廷里一些阿諛奉承、弄虛作假的嘴臉,於是幹了一年,就以“年老多病”為由,辭官回家安享晚年。

如蘭為我梳了秀氣的雲鬢頭,這是婦人的髮式,插上釵環花飾。我不敢正視鏡中董碧君的模樣,因為覺的陌生,而且有罪惡感:自己正在盜用她的美貌欺騙世人呢。

“小姐梳什麼頭都好看。”如蘭由衷地讚美道。

我笑了笑道:“頭髮太長了,梳頭也麻煩,浪費了那麼多時間,還不如剪短了好。”

“快別這麼說!”如蘭驚異地用手輕捂我的嘴,擔憂道:“只有要出家的人才剪頭髮,小姐,您千萬別又想不開!我一定會想辦法幫您聯繫到郭少爺的,我保證!”她肯定地允諾。

我知道她誤解了我的意思,以為先前“小姐”尋死不成,現在又想出家了呢。看來她一晚上都在琢磨怎麼幫助我與郭少文複合的事。真是難為她了。只是我是林紫煙,枉費了她的一番苦心。

我安撫她道:“你別多心,我不會出家的,只是順口說說罷了。”一邊說,一邊從鏡前站起來,低頭看看身上的穿戴,也是長長短短,複雜得很。難怪有錢人家的小姐們閑得很,不用出門為生計張羅,整天只關在綉樓里梳頭、穿衣、打扮、刺繡,偶爾悶了,也只能到樓下的花園裏走走,或者根本足不出戶,憑窗空眺,感春傷懷……

不知道我有沒有出門的自由?古人云:一入侯門深似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恪盡婦道,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身守節……

我如今是王妃,是不是有特權呢?我很想知道這鄭王府是不是也和皇宮一樣戒備森嚴,輕易進出不得?大門上的門檻是不是也像寺廟裏的門檻那樣高過膝蓋,穿越不易?我想起以前到寺廟裏遊玩時跨過那高高門檻時的有趣情景,不禁撲哧而笑。

“小姐,您笑什麼?”如蘭好奇。

我搖搖頭,並不回答,只笑着道:“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到街上逛逛去?”

如蘭道:“那也得等您的身子骨完全好了,獲得老夫人和王爺的首肯才行。”

我意外道:“難道我一個王妃還沒有出門的自由嗎?”

如蘭把手一攤,道:“誰叫咱們是女人呢。”

我一揚頭,提高了音量道:“女人怎麼了?老夫人也是女人啊……”

如蘭搖頭道:“老夫人掌管着整個王府,而小姐是才進府的,王爺又很少管府里的事,老太爺也不管事,所以咱們現在還得聽老夫人的。”

我不以為然道:“這些與我無關。我誰也不聽,就聽我自己的。”

如蘭又是意外。自從我這個小姐蘇醒以後,言談舉止就已經不止一次讓她瞪大眼睛了。不過我已經不在乎她是不是驚訝了,反正我就是要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決不委屈自己,否則白來這裏逛一圈了!人家不是說過“漂亮的女人有資本遊戲人間”嗎,更何況我還不是個凡人。

如蘭定了定神,想起她要做的事情來,走到一個很大的朱紅箱子前,從裏面找出一件長長的金黃色緞面的衣裙問我:“小姐,這件衣裳怎麼樣?”我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做工十分講究、細緻,就是顏色太艷,若人穿了還以為是登台演出呢。

“你拿它做什麼?這麼艷麗,誰要穿?”

“當然是小姐您穿啦!您還是新婚,應該要穿艷一些的衣裳才好去見公婆呀。”

“什麼,今天要見公婆嗎?”我頭皮直發麻,最討厭這樣的繁文縟節了。

“當然,劉媽媽怕我不會給您穿戴,早起還專門過來交代我呢。”

“劉媽媽是誰?”

“王府的女管家,人長得還慈和,就是辦事厲害些。”如蘭乍舌。

“厲害也是應該的,否則怎麼管人呢。”我理解道。

換好了衣服,然後坐在外間廳上吃早點。不說是早飯,因為這一桌子全是小碟的菜肴,十分精緻,估量着每樣只有一口就見底了,粥也只有茶盞大小的瓷碗盛着。

我擔心自己可能會很早餓肚子,誰知**個小碟的食物全掃入肚內,居然也有飽的感覺。董小姐的食量不大嘛,我苦笑。

早點后,我不得不硬着頭皮要被如蘭帶着見老夫人。其實不用她扶,我自己就能提着拖地的長裙走。可是她連忙制止我,說這樣不雅,叫下人們看見了失了王妃的體統。我只好踮着腳尖,小心翼翼地在裙下邁着“蓮花”腳步緩緩前行。

昨天見過老夫人一面,直覺提醒我:她是個嚴厲的老太太,不是那麼容易相處的,尤其是那眼神,十分犀利,就跟中玉發脾氣時一樣。他們不愧是母子,還都有“發號施令者”的威嚴。

明明知道自己肯定與老夫人性格不和,但“醜媳婦”終要見公婆,“新媳婦敬茶”的環節是不可能少的。

如蘭道:“早起劉嫂就過來說了:如果您身子好些了,該去給長輩們請安的。”

“請安?王爺會一起去嗎?”

“王爺早朝去了。”

鄭中玉不在,我一個人要給長輩請安,這豈不是更不好過關?我心裏難以安穩。也不知道老太爺是個什麼樣的人,會不會跟老夫人一樣難以親近?

走過廊道,我被如蘭款款扶下綉樓。又高又陡的朱紅木梯不好走,兩人並肩而行剛夠寬。幸好我與如蘭都不是三寸金蓮,否則不知要怎麼雙足沾地呢。

“如蘭,夫人為什麼沒有給我纏足?”我並不稱董夫人為娘,因為不順口。

如蘭道:“那是因為小姐身子弱,大夫說還是不纏足的好,便於頭腳血氣暢通。”

萬幸有這“虛弱”的病根,看來這裏的醫生也還是很開明的,並不都是那麼守着老規矩而冥頑不化。

沿着院牆邊的長廊,穿過別緻的園門,又轉過兩間不大的廳堂,來到另一座較開闊的院落里。一路走過來,並沒有見到什麼人,我有些奇怪,“怎麼都沒人呢?”

如蘭解釋道:“我在這裏雖不久,大概情形還是知道一些的。這王府分前進和後進。前進主要是理事堂,後進是休息的內宅。後進又隔了大大小小十來個院落。王府雖大,人員雖多,但主子卻少。聽說是老夫人嚴厲,管着老太爺,也不準納妾。老夫人自己倒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受封為‘王’,女兒也嫁了有錢的商人。所以這王府里老夫人的地位更加牢靠,誰也動不得她。即便是老太爺有皇後娘娘這個親妹子撐腰,但由於原本就性情隨和,總讓着老夫人三分。下人們每天都得早起,因為老太爺的睡眠不是很好,起得早。王爺也要趕早朝,所以老夫人也是早早地起來打點一切。等忙過了這一段時間,大家才得閑各干各的去。現在這個時候,有的正在廚房裏準備午膳,有的去井檯子邊洗晒衣物了,還有的已經跟老太爺出門去了。所以現在院裏也不會有什麼人閑逛的。”

“老太爺那麼早出門是幹什麼去了?”

“遛鳥,爬山,或與人品茶、打馬吊。老太爺雖然不大管王府里事,但好熱鬧,時常去花鳥集市走走逛逛。”

“老夫人愛出門嗎?”

“她才不呢。除了過年過節去宮裏請安,去廟裏求神,或者去親戚家裏拜會,平時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樣我們下人就不好受了,幹活都得勤快些,免得萬一被她拿住什麼錯處,家法懲治可就慘了。”

兩人邊走邊說著話,不知不覺地就到了老夫人的住處。我抬眼打量,這是一座大屋,建在一米多高的石檯子上,寬門大窗,棱窗上糊着黃紗。門前靜立着幾個年輕丫頭、僕婦。見我們來了,有個丫頭就進去回話了。如蘭道:“咱們在外面等一等,等裏面傳話了再進去。”

看來這王妃見婆婆的規矩也不能廢,我有些氣餒。

趁着丫頭去稟報的空當兒,我再次仔細地打量面前這座建築:但見門楣上有塊朱紅匾額,寫着“宜壽堂”,左右還有紅底金字的對聯,左聯是“春去秋來四季順”,右聯則是“家和人旺萬事興”。

回話的丫頭出來了,走到我面前施了一個萬福,回道:“老夫人請王妃進去。”

如蘭這才扶我踏上台階,跨過不算高的門檻入內。門內青磚鋪地,顯得十分陰涼。這是一間廳堂,中間寬敞,左右排着兩溜兒高背木椅和高几,後面卻立了許多人,從他們的着裝看,應該是王府里各處管事的,男男女女,都是有經驗的,倒不見年輕的。廳堂上首富貴牡丹畫屏下端坐着面容瘦削的老夫人和圓臉發福的老太爺。

站在屋中央,我不知如何行禮、如何稱呼。如蘭小聲提醒道:“小姐,快叫老太爺、老夫人。”

我就照着她的話向兩位長輩請安道:“老太爺、老夫人好。”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勁——作為媳婦是不是應該稱呼他們為“公公、婆婆”的?或者跟中玉一樣叫“爹”叫“娘”呀?而且也沒有施禮,他們會不會嗔怪?

正在為自己的不當稱呼彆扭時,上頭的老太爺倒是滿臉堆笑地連聲道:“好,好。”

老夫人呢,似乎沒有那麼熱情,平靜地問如蘭道:“王妃用過‘葯浴’了么?”

我不解。如蘭聞言立刻容顏變色,馬上跪地回道:“奴婢該死!事情多就忘了這件緊要事。”

老夫人臉色不悅,望向旁邊領首的一位中年僕婦道:“劉嫂,叫你多派兩個能幹的丫頭給王妃屋裏使喚,怎麼沒有呢?”

劉嫂忙回話道:“早起就派了春梅、冬雪兩個過去了。”

如蘭連忙解釋道:“老夫人,這事不怪劉媽媽,也不怪春梅、冬雪兩位姐姐,她們是燒好了沐浴用的藥水準備着,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忘了這件事,老夫人要責罰,就責罰我吧!”

如蘭一副敢作敢為的模樣,令我不由得同情她了。我是她的小姐,當然得替她說話,所以開口稟道:“老夫人,這也不怪如蘭,是我說‘吃過飯後不能馬上沐浴’的,所以也就暫且擱下了。”

老夫人見我開口為如蘭解圍,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畢竟我是新過門的王妃,總得給些面子吧。她對劉嫂道:“王妃的身體還未大好,你每天記得派人去江太醫府取浸浴的藥材,交代他們煮好,送到王妃那裏。”劉嫂點頭稱“是”。

老夫人又轉向如蘭道:“你也起來吧。這‘葯浴’可是大事,關繫着王妃的健康,千萬不能忘記。要是因為你的疏忽而照顧不周,使王妃有個什麼閃失的話,就算我不追究,你們王爺也不會輕饒你的。”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一番話不輕不重,倒教人心裏輕鬆不起來。拿了王爺來壓如蘭,分明是告訴我這個“王妃”:不是她這個婆婆故意刁難我的丫頭,是她好心幫兒子關心媳婦的健康。

如蘭對老夫人的教訓頻頻點頭,這就是當丫頭要表現的“忠誠”。我想鄭中玉應該不是很厲害的王爺吧?還是我對他了解得不夠?

“好了,扶你們王妃回去休息罷。今日我要和老太爺去廟裏還願,不多交代了。”老夫人發了話,“劉嫂,你也帶其他人下去罷,有什麼事晚間再回。我不在家,沒要緊的事你看着辦了。我們要回來吃晚飯的。”

劉嫂再次點頭領命。等老夫人和老太爺轉到後堂去了,如蘭才扶我出了“宜壽堂”。劉嫂帶着下人經過我們面前時,都十分卑恭地行禮問安。等他們也去了,如蘭才長吁了一口氣,道:“好險哪!”

我笑了,道:“何險之有?老夫人又不是老虎會吃了你?”

如蘭咂嘴道:“怎麼不是?”又警醒似的轉頭四下張望了一下,這才小聲道:“這裏還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回去再說。”

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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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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