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亂傾城
在地牢的最裏面,一個頭上寸草不生的大漢正在默默的念着什麼。
由於頭上不生存縷,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年齡。
在與光盾家族奪權失敗后他就被扔到了這裏等死,只有臉上一天深過一天的皺紋能看出他並不年輕了。
他跪的筆直,雙掌合十,臉上神情肅穆虔誠,正在對着斑駁牆上一幅模糊不堪的畫像祈禱着什麼。
畫像是他割破手指用血畫出來的,對於半生戎馬的屠夫來說,想要畫出這麼精緻的一副畫並不容易。
牆上隱約能看出是一個頭有聖光的男人…或是神。只是鮮血讓本應聖潔的神像看上去多了几絲野蠻。
他用了三年時間才畫出這幅畫。好在地牢裏雖然什麼都沒有,但時間多得是。
“我偉大的主啊,我看到了您指引的方向。您的使徒從天上而來,予我以自由。我將不負您的期望,讓光盾家族的血脈從此斷絕。”
“我將跟隨您的使徒去戰鬥。”
他向著畫像祈禱着。
他叫克洛文,德瑪西亞人。
這是他被關在地牢裏的第二十五個年頭。
在大漢的隔壁,一位滿頭黑髮已經在漫長歲月中變的蒼白的海盜輕輕撫弄着自己的眼罩。
眼罩下是他年少時一名妓/女送給他的魔法炸彈。他一直把這當做是最後的底牌。
一次劫船失敗后,被德瑪西亞的士兵發現他與五十餘起商船被劫案有關,他就被扔到了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
已經年過七旬的他早就沒有了年輕時的銳氣,但他何嘗不想在死前親吻藍焰島的礁石?聞着腥鹹的海風味死在比爾吉沃特的海上?
於是在自由面前,他出奇的憤怒了。手中拿着帶了四十餘年的假眼,加入了暴徒的大軍之中。
他叫莫雷格,比爾吉沃特人。
這是他被關在地牢裏的第三十七個年頭。
類似的畫面發生在地牢的每一個角落,無數的老人顫顫巍巍的爬起身,看着禁錮了他們數十年自由的地牢大門。
某間格柵里,一個滿身排泄物的老人在已經骯髒打綹的長發上尋找着什麼。
摸索了一會,老人用已經佈滿老年斑的乾枯雙手從頭髮中拿出了兩把骨刀,那是用數十年前地牢一次暴動中被殺暴徒的肋骨磨成的。
老人將已經乾癟枯瘦的身軀縮成了小小的一團,輕輕撫摸着自己的骨刀。可能是年代太過久遠,遠到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費勁千辛萬苦打磨出這兩把骨刃。遠到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姓名,甚至被關押的年月。
老人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是一個軍官,好像用一把匕首插進了自己上司的喉嚨里。至於這麼做的原因他真已經記不清了。
我不是瘋子,我就是喜歡殺人,我就是想殺了他。
老人窩在稻草中憤怒的想着,握着骨刃的乾枯雙手已經被割出了鮮血,卻毫無知覺。
看到順着骨刃滴落的鮮血,老人笑了起來。
他叫什麼已經無從考證,或許是德瑪西亞人吧?
這是他被關在地牢裏的第六十個年頭。
失利的敗軍軍官、政治鬥爭的弱者,罪大惡極的暴徒、或是天性邪惡的瘋子。這是一群德瑪西亞最臭名昭著的暴徒,沒有親人的探望,沒有陽光,沒有審問,也沒有死去。日復一日的重複着單調到讓人發瘋的日子,任由時間和黑暗一點點消磨掉年輕的容顏,所有的野望甚至健壯的體魄。直到所有暴徒們都垂垂老矣,剩餘能期盼的只有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死亡。
沒人監視他們,沒人會救他們,更沒人會防止這群囚徒自殺。這群已經失去了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興趣的蒼老暴徒們卻極少自殺,日復一日等待着奇迹的誕生。
晚飯時間剛剛到,還沒等這支暴徒大軍對大門發起衝擊,大門就自己開了。
拎着飯桶和馬勺的數名衛兵驚恐的看着數百名衣衫襤褸的暴徒。
雖然數十年未見的陽光讓這些暴徒微微失明,但是沒過三秒,已經渴望自由太久的暴徒們就強忍着眼睛的刺痛衝出了地牢,打翻了衛兵豬食一樣的飯菜,把幾名衛兵活生生踩死。
為了讓這些暴徒死的慢一些,多給自己爭取些時間,失去符文禁錮的樂芙蘭用魔法放出了大量黑霧,幾乎籠罩了小半個德瑪西亞都城。
一時間整個德瑪西亞都城如同被異界的惡魔入侵一樣,整個城市都沉浸在死亡的陰影中。
剛剛還在唾棄諾克薩斯屠夫的居民們,扔下了手中的活計,瘋狂向著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士兵們也都膽顫着在長官調度下向著黑霧裏搜去。
只有兩個人例外。
一個是剛剛成為皇帝的嘉文二世,他手握阿塔瑪之戟,隨時準備用這把神兵開啟都城的禁魔符文魔法陣。
另一個就是已經被壓在了行刑台上的塞恩,他抬起了頭,眼中微弱紅光閃動着,看向黑霧最濃的地方。
“玫瑰……”
前來圍觀諾克薩斯屠夫被斬首的市民都已經紛紛逃跑,處決便失去了他的意義。
嘉文二世眯着眼睛看向塞恩。“你不要指望會有人來救你,更別指望我會饒你一命。”
話音剛落,嘉文二世執戟的手便狠狠紮下,無比鋒利的阿塔瑪之戟刺入了塞恩的心臟,將碩大的心臟從中間一分為二。
黑血噴泉似的從傷口湧出,塞恩眼中的紅光已經熄滅,身上的紫色也在逐漸褪去。
然而這名聲震四方的將軍卻還未死去,他悶哼了一聲,依然在等待着什麼,盼望着什麼。
此時此刻的他全憑一口氣吊著,那根線沒斷,他便不會死去。
在黑霧的那端…
重新得到力量的樂芙蘭深深的吸氣,而後縱聲狂嘯,將聽到地牢異動前來鎮壓的衛兵們震的內臟俱碎,倒下然後掙扎着死去。
黑霧中一把骨刃摸索着,狠狠捅進一名未倒下士兵的腰間,濺起了點點的血花。沒功夫欣賞士兵痛苦掙扎的表情,老人佝僂着瘦弱乾癟的身軀,向著下一個士兵摸去。
“我喜歡殺人。”
似乎為了給自己加油,老人嘴中默默念叨着,在黑暗中摸索着下一個士兵的腰眼。
一個、兩個、三個。
骨刃已經太過老舊,很快就在衛兵的甲胄上折斷,佝僂着的老人被衛兵們砍成了血人,破麻袋一樣躺在了地上掙扎着無法起身。
即使這樣,老人依舊用已經斷掉的骨刃插在了一名士兵的腳上。
“殺人…真是開心。”內髒的碎片從他嘴裏流出,講出了他漫長而罪惡生命中最後的遺言。
與他並肩戰鬥的老海盜莫雷格也在同時被砍倒,瘋狂的大笑着將眼罩和假眼取了下來,引爆了魔法炸彈。
魔法這東西經歷的時間太久,效力會一點點流逝。本應該驚天動地的炸彈,只在帶走了這名蒼老海盜的下半身和四五條士兵的性命。
蒼老的海盜瞎眼眯了起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年輕時深愛過的妓/女,他嘴角也上揚起了幸福的弧度“你送我的東西,沒跟着我這個瞎子一起悶死,好歹聽了個響。”
沒有惡徒盼望着活命,他們只想要自由。
用自己最喜歡的死法死去,也是自由中的一種。
德瑪西亞的士兵雖然訓練有素,但是黑霧限制了他們的視力,蒼老的暴徒們不要命的打法也讓這些士兵死傷慘重。
光頭大漢克洛文滿身鮮血,拿着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巨型塔盾為暴徒們開着路。
最近幾年被投入到地牢的獄友基本上都成了克洛文的加餐,一直有着新鮮肉食的他體魄依然健壯。
光盾家族的仇恨已經不知道被扔到了哪裏,此時此刻,他臉上的鮮血讓他只想殺光眼前的敵人。
塔盾每狠狠裝碎一個士兵的骨頭,那瘮人的骨裂聲都能讓他想起曾經的光輝歲月。似乎手上塔盾揮舞的越狠,他就越會被人銘記。
想要再次觸碰愛人,靜靜看德瑪西亞上空的星星這些靜謐的願望已經在鮮血中化成了一團泡沫。
能終止殺戮的只有殺戮。
一支利箭劃破濃厚的黑霧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卻蠻橫的不肯倒下,為了驗證主的榮光,為了驗證自己的信仰,他舉着塔盾,堅定而瘋狂的撞開了一處火藥庫,用塔盾和石頭砸出了火星,在橘紅色的火海中得到了自己的救贖。
如此慘烈的戰況發生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反倒是秦風幾人在樂芙蘭法術的庇護下能清晰的看到前路。
衛兵們忙着和瘋狂的暴徒們廝殺,沒人能抽身去管這幾個剛剛被押到這裏的新人。
看着遠勝德瑪西亞與諾克薩斯戰爭的慘烈,即使是小智和碧哥兩位資深者都深深的被震撼了。
那是人性中,在失去理智后最後剩餘的東西——獸性樣的瘋狂。
“秦爺,我想起了一句話。”學霸喃喃道。
秦風匕首放在胸前,看着臉色蒼白的學霸“你說。”
“當人性失去束縛,這世間就變成了地獄。向左是地獄,向右也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