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55.第 55 章

購買比例不足,此為防盜章,48小時後撤銷。紀慎語反手捂着腰,聽見“洗澡”立刻還嘴:“那我去華清池,我蒸桑拿。”

他翻身坐起來,褪去惺忪態,滿是睡飽后的清明。丁漢白離他半臂距離,傾身嗅一嗅,皺眉瞪眼:“你都有味兒了!酸的,我吐了!”

那人語氣神情太逼真,彷彿嘴巴再一張合真要吐出來,紀慎語的臉刷一下變紅,窘迫難堪,在被子下捏着衣服猶豫:“我沒出汗,我現在就去洗澡。”

丁漢白來一套川劇變臉,抬手攔住:“說了不讓洗,先交代你這幾天偷偷摸摸幹什麼了。”

話又繞回來,紀慎語也分不清自己是真有味兒,還是丁漢白誆他,彎腰從對方手臂下一鑽,光腳立在地板上:“我關上門愛幹什麼都行,師父都沒管,你更管不着……”

丁漢白一聽就火:“少拿丁延壽壓人,不頂用!這是我的院子,你幹什麼都受我管教。”他站起身,將對方迫得後退,“玩兒神秘是吧?今天開始不許去前院吃飯,就關上門在這屋裏吃!”

紀慎語隱約覺得丁漢白吃軟不吃硬,可是他絲毫不怕他,話趕話哪軟的下來,乾脆脖子一梗:“不去就不去,吃飯挨着你沒胃口,我也吐了!”

丁漢白摔門離去,門敞着晃,感覺遲早掉下來。紀慎語被灌進的風吹醒,才發覺他們兩個幼稚可笑,不過氣已經生了,至少這周末對方不會再理睬他。

不理也好,清靜。

紀慎語兀自收拾房間,還哼着紀芳許生前愛聽的揚州清曲,忙完洗澡換衣服,人連着屋子煥然一新。這兩天潮濕,青瓷瓶要陰乾到周一,他索性拿上暑假作業去玉銷記看店。

兒子不好惹,他哄老子開心去。

待到周一,天晴了,丁漢白的臉還沒晴,撂下一句晚上有聚會就上班了。

紀慎語不慌不忙地挑衣服,穿一身最闊氣的,用書包背上青瓷瓶,直奔玳瑁古玩市場。他二進宮,氣定神閑地轉兩遭,買瓶汽水,找一光線明亮的空當,擺攤兒開始。

很快來一年輕人,問:“這臟瓶子什麼情況?”

紀慎語吸溜汽水,白眼兒翻得能拿金雞百花:“沒什麼情況,別擋光。”

這地界,不一定能聽出行家,但門外漢肯定早早暴露,他把看熱鬧的人驅走,墊着舊報紙盤腿坐好,等待真正的買主。

不多時,一位老太太經過,銀髮梳得妥帖,和珍珠耳環交相輝映,停下說:“哎,我得戴上花鏡瞧瞧這個。”

周圍有人投來目光,原來這老太太是熟客,喜歡收藏舊首飾。紀慎語摸不準對方的斤兩,睜圓倆眼打量,故意端着目中無人的神態。

老太太問:“小寶,你賣東西不介紹介紹?”

紀慎語說:“我家古董多呢,這個是從柜子裏隨便拿的,賣了換零花錢。”

老太太慈眉善目:“家裏那麼多古董,你穿的衣服又講究,還差零花錢?”

“期末考砸了,我爸不給花。”紀慎語耷拉臉兒,將汽水瓶和青瓷瓶一磕,“反正懂行的知道我這是好東西,我不賤賣,不然被我爸知道了挨揍。”

正說著,又來一個男人,近視眼鏡公文包,斯斯文文。他蹲下來,捏着瓶頸看,摸釉面的紋路,摳紋路上的污垢,似問非問:“這臟泥可不是放柜子裏能積出來的。”

紀慎語不動聲色:“我爸說了,這瓶子買來就這樣,沒有臟泥才假呢。”

有人稀罕這說法,男人翻轉瓶身詳細地看,紀慎語垂眼裝作漠不關心,其實有些緊張。那堆殘片都是海洋出水的文物,表面的臟污也是實打實的鈣化物,因此這瓷瓶從材質上看沒有問題,考驗的就是他的手藝。

“你要買嗎?”他問,“不買別摳摳摸摸的。”

男人不理,欣賞很久:“你這瓷瓶外壁的豆青釉不夠勻凈,有點發黃了。”

一旦挑刺,那就是想壓價,想壓價就說明想要,紀慎語瞅一眼發黃的地方,心想能不黃嗎?豆青的殘片沒合適的了,只能用個接近的。他說:“不發黃你就得掂量下真假了,發黃是因為在海里沉了太久。”

男人毫不意外,接腔給看客們說:“沒錯,這是件海洋出水的瓶子,應該是清朝的。”

老太太立即問:“那得多少錢?”

男人笑笑:“雖然保存完整,但是器型普通,表面又有瑕疵,貴不了。”

紀慎語聞言也笑笑,他就想換錢給丁漢白買個禮物,時間緊迫也做不出多複雜的,這人說得沒錯。“你買嗎?”他舉起三根手指,“這個數。”

三萬,男人與他對視,說:“一萬三。”

紀慎語把臉偏一邊:“看完放好,別擋光。”

男人被他這態度弄得一愣,老太太反而樂起來:“這孩子愛答不理的,不是做生意的,單純換零花錢呢。”

男人又重複:“一萬三真不賣?換個人可能連一萬都不給。”

紀慎語揮揮手,把不耐煩擺臉上,男人起身走了,老太太和看熱鬧的也走了。他目光尾隨着男人,見對方散步似的,偶爾停留,卻沒再躬身。

他心裏有了數,門前冷落只是暫時的。

中午太陽最毒,文物局辦公室的空調沒停過,電話一響,副局長打來要文件,丁漢白進主任辦公室拿一趟,又送一趟,回來后就在位子上吹風。

他落汗后問:“組長,主任請假了?”

張寅沒上班,親自去機場接專家了,把專家安排好就沒回來,名正言順地曠班。至於現在,正悠閑地在玳瑁古玩市場轉悠呢。

這市場裏,九成九的贗品,但人人都想撿漏,張寅溜達一圈往迴繞,又立定於紀慎語的面前。海洋出水文物,他剛從福建帶回來一批,博物館展示的那些都是他挑選的。

說明什麼?說明他不可能走眼。他確定得很,那瓶子的圈足、束頸和唇口都是規矩的,和他見過的一模一樣。再就是附着物,他更肯定了,那海腥味他且忘不了。

紀慎語唆着冰棍兒,仰頭不吭聲。

一般來說,窮人遇難急用錢,最容易壓價。紀慎語恰相反,衣物講究,書包上掛着經久的琥珀墜子,喝完汽水吃冰棍兒,扮敗家子偷古董換零花錢,錢少了都懶得搭理。

“三萬不降,你這東西肯定砸手裏。”張寅終於開口,“你想想我說得對不對?”

紀慎語說:“那就一萬三吧。”說完看張寅滿臉驚喜,又道,“大哥,我不是缺心眼兒,你別想美事兒了。”

二人開始拉鋸,退一步就少萬八千塊,張寅那一萬三着實荒唐,不過是看紀慎語年紀小詐一詐而已,紀慎語那三萬也是拔高要價,預留了砍價的空間。

他們不停爭辯,引得其他人來看,張寅唯恐被橫刀奪愛,最終兩萬三定下了。紀慎語只要現金,背着書包和張寅去取錢,古玩市場旁邊就有銀行,為方便人們交易似的。

在銀行里交接很安全,青瓷瓶給對方,紀慎語背着書包離開。經過一條巷口時聽見呼喊聲,緊接着躥出來一人,撞開他半邊膀子飛奔而去。

古玩市場的外牆和銀行之間有條小巷,裏麵攤位滿了,散戶就在巷子裏擺攤兒,一個老頭拿着舊包倒在牆根兒,面上沾血,蜷着身體啞着嗓子,哭哭喊喊。

光天化日搶劫啦!丟了救命錢!

整條巷子雞飛狗跳,紀慎語站在巷口,拽緊書包帶子跑起來,一路追着那搶劫犯。搶劫犯被他追得慌了,該上天橋時沒有上,直直地沖路口逃去。

紀慎語眼看兩名交警將搶劫犯絆倒,包袱滾在地上,清脆的一聲,他心也碎了。

包袱被他追回,可裏面的祭藍釉象耳方瓶已成碎片,帶回去,見老頭坐在銀行外的台階上。“爺爺……”他過去,不知道怎麼說,“那人摔倒了。”

包袱展開,老頭對着碎片搖頭,臉上血淚斑駁,捂着肚腹微微抽搐。紀慎語急忙扶住對方,問:“他搶東西的時候打傷你了?要不要去醫院?”

這時銀行里出來一人,徑直走到他們跟前:“東西呢?”

這是有人許下要買,對方取錢的工夫卻遭了搶。紀慎語朝包袱努努嘴,心跟着疼,他雖然沒有火眼金睛,但他知道作偽會有什麼破綻,那方瓶沒有絲毫瑕疵,至少值七八萬。

對方火了:“說好的等我取錢,怎麼成這樣了?你賠!”

老爺子氣虛:“我賠不了……”

“……我操你祖宗!”對方破口大罵,資深愛好者,眼裏只有物件兒了,到嘴的鴨子一飛,恨不得六親不認,蠻不講理。

紀慎語幫老頭擦鼻血,他不擅長罵人,不由得想念起丁漢白。等那人罵夠了離開,他扶着老頭到街邊打車,好人做到底,再去趟醫院吧。

一檢查不得了,除卻外傷,老頭原來還有癌症。

紀慎語懂了“救命錢”是什麼意思,交住院費的時候沒含糊,再加上七七八八,兩萬三去掉大半。他守在病床邊,擰毛巾給老頭擦臉,擦完臉擦手,發現老頭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我姓梁,梁鶴乘。”老頭說,“生下就是六指兒,沒嚇着你吧?”

紀慎語搖搖頭:“爺爺,我怎麼聯繫你家裏人?”

老頭說:“孤家寡人,你不該管我。”

紀慎語沉默片刻,把剩下的錢掏出來,自己留三百,餘下的塞到枕頭下:“爺爺,我陪你到晚上,錢你留着花吧。”

老頭一把濁淚:“我哪能要你的錢,住院費我也得還你……”

“我師父說——”問起來還要解釋,紀慎語改口,“我爸說,千金散盡還復來,可有忙不幫,錯過是要後悔的。”

老頭又問:“你這個小娃娃,怎麼隨身帶着那麼多錢?”

對方已經太可憐,紀慎語不忍欺騙,把自己做青瓷瓶的事兒一五一十講出來,眨眼間陪對方到了晚上,外面暮色四合。

他告辭,拎着空蕩蕩的背包搭車,腦中過電影,一幀幀一幕幕,演到最後這刻只有失落。池王府站下車,他下車后在街口遇見丁漢白,丁漢白聚會歸來,染着淡淡的酒氣。

紀慎語終於見着親人了,不算親人,那也是熟人。

忙活那麼多天,手指尖至今還疼,到頭來只剩下三百塊。

這叫什麼呢,叫竹籃打水一場空。

紀慎語何其委屈:“師哥……”

丁漢白髮怔,尋思着他們不是吵完架在冷戰嗎?不記得和好了啊,他喝高了?恍惚的空當紀慎語已經湊上來,仰着頭,巴巴的,似是討他的安慰。

他大手兜住人家的後腦勺,這次知了輕重,輕輕地揉,慢慢地問:“怎麼了?”

紀慎語自覺毀諾,面露難堪:“我不能送你禮物了。”

丁漢白沒料到這原因,不容商量地說:“那不行,你打了包票,現在就送,讓你給什麼就得給什麼。”

紀慎語慌了,等對方為難他。

結果丁漢白重揉一把:“算了,你就隨便笑一個。”

換上浴衣去澡池,紀慎語亦步亦趨,將走廊的壁畫欣賞一遍,還用鞋底摩擦地毯,問:“師哥,大眾澡堂怎麼這麼氣派?”

丁漢白閑庭信步:“去年剛裝修。”他半邊膀子酸痛,走路都甩不動胳膊,回話也敷衍了事。其實這澡堂和玉銷記的年頭差不多,就算一再發展翻修,也始終叫大眾澡堂,沒換成什麼洋氣名字。

澡池挺大,冰青色的大理石面,讓人覺得像一汪碧湖,周圍有茶座,有放東西的矮几。東南角泡着位大哥,閉目養神不像個活人,丁漢白找好位置后解下浴衣扔矮几上,腰間圍着浴巾下了澡池。

熱水包圍,他勞累一天終於放鬆,長長地嘆出一聲。

紀慎語也跨進去,被燙得抽抽兩下,適應之後和丁漢白相隔半米坐好。丁漢白也不像個活人了,閉着眼睛老僧入定,喉結都不動,睫毛都不顫。

“師哥?”紀慎語輕喊,“你是不是泡美了?”

嘩啦一聲,東南角的大哥起身,池子裏只剩他們倆。紀慎語沒得到回應,撥開氤氳白氣看得清楚些,又問:“燙麻痹了?”

他不是話多的人,更不愛鬧,但此刻生生被激出份頑皮。見丁漢白良久不答,他藉著浮力挪過去,蹲在丁漢白面前撩一捧水,另一手蘸濕,觀音甩枝條似的弄了丁漢白滿臉。

丁漢白面無表情,合著眼猛然揚手,把水面激起千層浪。紀慎語濺濕頭髮臉面,驚叫一聲往旁邊躲,還沒挪走,腳底一滑要栽進去,丁漢白伸手將他接住,用那隻酸痛不堪的手臂。

丁漢白總算睜開眼:“鬧騰。”

紀慎語掙出對方的鉗制:“還以為你靈魂出竅了。”

丁漢白的手掌劃過他的後背,上面的厚繭被熱水泡得沒那麼扎人了,但仍然能覺出異樣。他在旁邊坐好,想起小時候紀芳許帶他去澡池泡澡。

他那時候天真,總擔心有人在澡池裏偷偷撒尿,於是死都不樂意跟着去。

現在想想,有點後悔。

這下輪到丁漢白問他:“泡美了?怎麼不吭聲了?”

紀慎語反問:“有人在池子裏撒尿怎麼辦?”

丁漢白從鼻孔擠出一聲笑:“水這麼清,地方又沒游泳池大,誰尿都能看見。”他透過水麵往紀慎語的下三路看,“誰要是憋不住尿了,大家就摁着他喝一壺。”

方方正正的澡池就他們倆,泡得手腳發暖肌肉放鬆后,丁漢白拎着紀慎語去蒸桑拿。隨便找了一間,再端上兩瓶汽水,紀慎語想像得愜意,進去后被滾燙的空氣熏得險些窒息。

他如遭火烤油烹,只得坐在離炭盆最遠的角落,渾身皮膚燒紅起來,一口把汽水喝得精光。“師哥,”他覬覦丁漢白那瓶,“我還想喝一瓶。”

丁漢白壞啊:“沒錢了。”

紀慎語嘴唇發乾,用濕毛巾捂着喘氣:“那我出去等你吧。”他被丁漢白一把按在座位上,強迫着,挪不動自己屁股,推不動對方胸膛。

他感覺自己蒸熟了,淋上醬油就能下筷子,偏偏丁漢白那個挨千刀的往炭盆里潑水,刺啦刺啦更加悶熱。“丁漢白……”他從沒想過叫對方大名是此情此景,“我要去見老紀了——”

沒說完,嘴裏被塞進吸管,他吸上一口汽水,沒見成,又續命一截。丁漢白蒸夠了,拉上他離開桑拿房,他這條瀕死的魚總算撿回一條命。

紀慎語以為要換衣服打道回府,不料又前往一區,看來要衝個澡。沖澡之前被推倒在床,還扒了衣服,他又餓又累,蒸桑拿還缺氧,暈乎乎地看着天花板撒癔症。

忽然半桶熱水潑來,一位穿衣服的大哥將他淋濕,拍着他的胸膛說:“細皮嫩肉的,我輕點。”

人為刀俎,他為魚肉,紀慎語赤條條地躺着,從左手開始,指縫都沒漏掉,上上下下前前後後被搓了一遍。那大哥好沒信用,搓到背面忘了承諾,粗糙的澡巾使勁擦,痛意早蓋過爽利。

丁漢白就在旁邊床上趴着,半眯眼睛,目光不確定,時而看紀慎語呼痛的臉,時而看紀慎語通紅的背。他覺得紀慎語就像那塊芙蓉石,瑩潤粉白,還是雕刻完畢的,此時趴在那兒被拋光打磨。

搓完澡去沖洗,洗完就換衣服走人了。終於回到更衣室,紀慎語累得手指頭都發麻,一脫浴衣引得丁漢白驚呼,丁漢白掰着他的肩膀:“後背不像搓完澡,像颳了痧。”

紀慎語張張嘴,疲得不知道說什麼。

想罵丁漢白一句,可伸手不打笑臉人,丁漢白正笑着看他。想訴苦後背有多疼,可是又不值當,而且丁漢白不是他爸,不是師父,估計也沒耐心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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