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 17
二月十二,宋智明賴安娜婚禮。
靳菁菁天不亮就被弟弟從床上叫了起來,“小賴打電話來,讓你去做妝發。”
“唔……我知道了……”靳菁菁翻了個身,好一會才清醒過來,“幾點了?”
楚睿澤說,“五點。”
宋賴的婚禮是綏安市傳統的不能再傳統的婚禮,六點宋智明的車隊會準時到賴安娜家裏接親。
靳菁菁有點晚了。
幸好大清早的不堵車,靳菁菁到賴安娜家的時間是五點二十。
一進門,便看到在梳妝枱前做最後整理的賴安娜。
“哇……好漂亮啊。”
小賴喜滋滋的笑了,“人家都說這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呀……”
靳菁菁也笑了,發自內心的祝福她。
等靳菁菁畫好妝換完禮服后,已經是六點整了,卻遲遲不見宋智明的車隊來接新娘子,屋裏的幾個長輩有些急,怕耽誤時間。
靳菁菁低頭給程樹發微信。
白骨精:你們到哪裏了?
程樹:三分鐘。
三分鐘后,車隊到了,靳菁菁和賴安娜的兩個妹妹,也是兩個小伴娘去守着門,靳菁菁和她們不熟悉,笑眯眯的問她們,“一會要收多少紅包?”
兩個妹妹同宋家的伴郎也不熟悉,她們看向家裏長輩,長輩玩笑道,“有多少要多少。”
話是這麼說,倆個小姑娘才十五六歲,正是臉皮薄的時候,抹不開面子。
靳菁菁沖她們揚了揚下巴,“一會聽我的。”
司儀給伴娘們守門的時間是半個小時,靳菁菁滿腦子折騰他們的主意。
外面傳來的敲門聲。
靳菁菁把防盜門打開了一條縫,連着門栓,外面的人進不來,她看着白馬王子似的宋智明,嘿嘿一笑,“可以啊,好精神吶。”
宋智明已經急不可耐了,他把臉往門縫裏湊,塞進去一份紅包,“精精,求你了,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
靳菁菁接過紅包,打開看了一眼,是一百塊錢,就綏安市的習俗來說,已經不小了,一般情況下就給個五十塊意思意思,“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我們這三個伴娘,一百除以三等於,嘶——我數學不太好……”
靳菁菁是真沒算出來。
一個清潤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三十三點三三三三三。”
靳菁菁把身體往旁邊偏了偏,眼睛掃到了程樹身上,他隨意的站在那裏,穿着一身得體的灰色西裝,矜貴優雅的氣度都快把新郎的風頭搶走了。
靳菁菁已經從花痴的沼澤里爬了出來,不吃這套了,所以,她把紅包遞了出去,“就給我分成三十三點三三三三三。”
宋智明還是很機靈的,二話不說又掏出兩個一百快的大紅包,“給,三個人正好分。”
做人不和錢過不去,靳菁菁收回來,塞給兩個小伴娘,又笑嘻嘻的說,“看來班長為了把我們親娘子娶回家很捨得啊,那這樣吧,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誠實回答,這可有攝影機錄著呢。”
“你問你問。”
“結婚後誰做飯?”
“我!”
“誰洗碗?”
“我!”
“誰洗衣服?”
“我!”
“誰管錢?”
“我!”
屋裏的人都笑了起來,靳菁菁也笑,“說實話了吧,你們男人,嘖……”
宋智明知道自己玩不過她,因此兩掌合一,萬分誠懇,“精精,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吧!”
“要求啊,現在立刻馬上,讓你的伴郎背誦琵琶行。”
聽到琵琶行三個字,程樹愣了一下。
……
在食堂,靳菁菁向程樹表白了,程樹果斷的拒絕了,一出食堂的門,程樹又被表白了,他再次拒絕。
然後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懷疑中。
難道,他的人生是一出偶像劇嗎?
自打靳菁菁出現在樂陽高中以後,他就覺得哪那都不對勁,在學校的一切都被打亂了。
程樹很難接受生活的變動,他刻意的把靳菁菁扔到腦後,不想,不看,不理會。
就這樣過了三天,直到第四天,語文書上出現了一大篇的文言文,老師說,背誦,必須背誦,高考要考的,誰背不下來叫家長來。
後面的座位上傳來哀嚎聲。
三天以來任憑靳菁菁怎麼纏着都沒有看她的程樹回頭了,只見靳菁菁把腦袋埋在書里,兩隻手攥成拳頭,一個勁的砸桌子,“這麼多,怎麼能背下來啊!”
她的成績不好,在下游也算安居樂業,這是第一次有這麼大反應。
程樹想,她腦子從小就不好用,背誦琵琶行,的確為難。
下課後,班級里的人都待在教室里,埋頭背課文,明天早上第一節課就是語文,老師要抽查,回家后還有很多補課班等着,必須把課餘時間利用起來。
也有學霸早就溫習過課文,背的滾瓜爛熟,如程樹,如宋智明,如楚睿澤。
靳菁菁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連日常給程樹獻殷勤都懶得動,“琵琶行,琵琶行……”
身旁吃蘋果的李雨懞直搖頭,“你幹嘛呢,老師讓你背課文,沒讓你背那三個字。”
靳菁菁抬眼看她,有氣無力的,“我在想,讓我爸來學校好還是讓我媽來學校好。”
“沒出息,多簡單啊,我最喜歡那句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六么。”
“什麼意思?“
“你聽我讀啊,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綠腰……”
靳菁菁仍是迷茫的。
李雨蒙嘆氣。
從某種意義上講,被父母當做淑女養大的李雨蒙,是靳菁菁的性/啟蒙老師。
靳菁菁轉學過來一段時間,兩個女孩也多多少少熟悉了,李雨蒙給靳菁菁透了個底,偷偷塞給她一本封面花俏的書,“回家看。”
托那本書的福,第二天早上,靳菁菁是全班唯一一個沒有背下來琵琶行的人。
語文老師下了最後通牒,放學前還沒背下來,明天把家長帶到學校,談人生談理想。
靳菁菁從昨天晚上開始,人生理想就變得清晰起來。
嫁給程樹,花他的錢,睡他的床。
嗯,現在的主要目標就是,讓她這條可憐的小生命能夠順利的活到法定結婚年齡。
“程樹~”趁着下課,靳菁菁擠走程樹的同桌,坐在了他身旁,“你說,琵琶行怎麼才能很快的背下來啊。”
程樹沒有抬頭,翻了一頁書,將三不政策進行到底。
靳菁菁在陽光小區是很出名的。
臉比城牆厚,子彈打不透。
她杵着下巴痴痴的盯着程樹看。
程樹坐在第三排的窗戶旁,八/九點鐘的陽光順着淺藍色的窗帘投射進來,落在他的眼睫上,鼻尖上,紅潤的唇瓣上,靳菁菁光是這樣看着,就有種莫名的飽腹感。
“我聽說啊,要想背下來文言文,先要理解意思,你看這句,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綠腰,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啊?”
若是尋常男孩聽到這種話,內向的臉紅,外向的起鬨,腦子木的也得有點疑惑反應。
而程樹,仍是不抬頭,不開口。
靳菁菁食指輕點着桌子,忽然笑了。
她偷偷摸摸的把手伸進校服口袋裏,拿出了一部黑色的手機,趁着沒人注意,將電話打了出去。
“喂,媽,老師讓背琵琶行,我背不下來,對啊,背不下來要請家長的,幸好程樹說要幫我,嗯嗯,他就在我旁邊,你要和他說話嗎?”靳菁菁笑的很燦爛,大大的眼睛彎彎如月。
因為程樹的視線終於移了過來。
靳菁菁把電話遞過去,“我媽~”
程樹的母親剛出月子就自殺了,程樹能長這麼大,很大一部分都是託了譚女士的福,即便好久沒有聯繫過,說話還是親近的。
“阿姨……嗯,我知道,好的。”過了好一會,程樹笑着掛斷了電話,對靳菁菁的態度也緩和了不少。
他答應幫靳菁菁背琵琶行,就午休時間,在教學樓上面的天台。
靳菁菁高興壞了,兩個人,孤男寡女的在天台,這不就是談戀愛嗎。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去天台的還有楚睿澤,宋智明,李雨蒙。
靳菁菁蹲在太陽底下,哀怨的看着坐在涼棚下面吃雪糕的四個人,眼珠子都要瞪下來。
她的好弟弟,好同桌,好班長,就像沒看到一樣說說笑笑。
程樹抿掉嘴唇上的雪糕,皺眉看着靳菁菁,“快背啊。”
靳菁菁還是哀怨的看着他,滿肚子的委屈。
“早些背完,晚上我去你家吃飯。”
靳菁菁的腦子裏跳出一個離譜卻成立的因果關係。
背完琵琶行,程樹去她家吃飯。
後來,天台就成了靳菁菁的刑場,每逢天氣炎熱或是颳風下雨,都能看見她苦讀詩書的身影。
一度被學校老師稱為學生典範。
畢竟成績這麼差還如此努力,再怎麼樣也該表揚。
……
“背啊。”靳菁菁不信,他畢業那麼多年,還能記得琵琶行。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程樹。
靳菁菁拿着手機,呆愣的看着他抑揚頓挫,字正腔圓的將琵琶行一字不漏的背誦下來。
“行了嗎?”程樹翹起嘴角,黑眸含笑。
在那裏面,靳菁菁看到了他對曾經的懷念。
有什麼可懷念的。
那時的靳菁菁,為了讓程樹理一理她,連程樹和譚女士的感情都拿出來利用。
壞透了。
靳菁菁忽然喪氣,她伸手取下門栓,“行……”
婚禮不會因為她的情緒有什麼變故,接親的隊伍熱鬧一番,把新娘子接到了婚禮現場。
那是一處看着就清爽的草坪,草坪上鋪着白色的地毯,上面灑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瓣,在婚禮入口處放置着一個精美的鮮花門,旁邊是立式的迎賓牌,裝飾着綠色綵帶和白色羽毛,地毯兩旁是幾百把白色椅子,坐滿了來賓。
靳菁菁在大背景板旁看到了楚睿澤,急忙走過去,“弟弟啊!姐姐快要餓死了!”
楚睿澤沉默着從口袋裏拿出巧克力,遞給她。
“嚶嚶嚶,知我者弟弟也~”
待靳菁菁吃完,要去找補妝的賴安娜時,楚睿澤忽然叫了她一聲,“姐。”
“你幹嘛啊,我牙上沾了巧克力嗎?”
楚睿澤搖頭,點了點她的肩膀,讓她往前面看。
靳菁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宋智明身旁,笑着與人寒暄的程樹,“他怎麼了?”
楚睿澤知道她看的是誰,“不是程樹,來賓席第二排黑色西裝的人。”
黑色西裝……
靳菁菁只能看到一個冷峻的面孔。“咋了啊?”
“姐……那個人,有點奇怪。”楚睿澤站在她身後,用手遮擋住那個人的眼睛,只露出鼻子和嘴。
靳菁菁瞪大了眼睛,纖長的睫毛不住的顫抖着,彷彿將要振翅的蝴蝶。
她迷茫的轉過身,抬手遮住了楚睿澤的眼睛。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