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二十六)
新來的英語老師阿元不知為什麼很喜歡和我還有君樂聊天,甚至還會請我們去酒吧喝酒,但阿元是不喝酒的,她只喝一些飲料。
和我們聊天的時候,阿元從來不會和我們說什麼學習上的事情,這讓我們都很奇怪。
本來我認為阿元這麼做只是為了她工作上的便利,後來證明我這個想法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後來我慢慢地發現阿元是個很難得的老師,如果在你上學的期間,能有幸碰到一位這樣的老師,那絕對是你的福氣。
如果每個學校里有七八個這樣的老師,校園也會變得可愛許多。
林小雪有時會來我們學校找我,這可讓那幫長舌婦有話說了,她們毫不猶豫地告訴了我的父母,而我的父母又毫不猶豫地告誡早戀是錯誤的。
那時不管什麼人都在議論早戀這件事情,好像這是件多麼道德敗壞的事情。
什麼是早戀呢?難道戀愛還會有早晚之分嗎?真有意思。
其實那時我們的感情是比較純潔的,並沒有什麼門第之分也沒有想到上床**之類的事情。
那時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能陪我們聊天互相傾吐心聲的異性夥伴而已,反倒是那些所謂的大人們把事情弄得太複雜了。
後來我長大了,終於明白了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想,因為那時我已不再相信純潔這種東西,我所見到的人們都是為了生理或某些方面的需要才結合到一起的。
後來我也學會了說:那些天真的孩子!
如果我能那麼輕易就被我的父母說服的話,我也不會被別人稱做“叛逆”
,其實我是很討厭別人這麼評價我的,什麼是叛逆啊?染五顏六色的頭髮、扎四五個洞、穿件破爛的仔褲就叫做“叛逆”
的話,那麼人人都能叛逆。
我和林小雪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個星期都會在一起。
在金庸的武俠小說里,我最欣賞的是楊過,這個被世俗迫害的敢愛敢恨的人,他敢於愛上自己的師傅小龍女,可惜楊過只是個小說中的人物。
阿元知道我有女朋友的時候,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覺得這是多麼不應該的事情,她對我說,愛情是美好的,一定要珍惜這份感情,以後長大了你就會知道擁有一份這樣的感情是多麼珍貴的事情。
阿元就是這樣,從沒讓我失望過。
天氣忽然寒冷起來,冬天要到了。
北京的天氣典型地像女人,莫名其妙地發生着變化,在你不直不覺之間就已經換了一副面孔,於是我就莫名其妙地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冬天到來之後,我決定冬眠一陣,因為北京的冬天真他媽的冷,凍得人沒有任何**。
當然還是有些**強烈的人,不顧嚴寒地在三里屯出沒,君樂十分欣賞他們,因為他們的身體真的很好。
我倒是覺得他們更是像一群苦力。
他們是一群成功的苦力,白天瞎###忙晚上###瞎忙。
一語道破天機。
在我們這個生活的範圍之內,總會有一些所謂的成功人士,通常衡量他們的標準是看他們擁有多少金錢,穿什麼牌子的衣服,於是便有了金領、白領和藍領之分。
這是可以理解的,有些人就是喜歡把東西分成幾類,然後貼上標籤賣出去,從字面上我們可以輕易地看出金領的分量,他們擁有很多錢和女人,至於他們的錢是怎麼弄來的只有上帝知道,也許上帝也很鬱悶這個問題。
至於女人,我想只要有錢那麼女人也會有的。
我們的身旁總有一些人夢想着做白天瞎###忙晚上###瞎忙的成功人士,於是他們又成為了偶像。
這是一個缺乏偶像的年代。
冬天帶給我最大的樂趣就是我覺得上課的時間好像忽然之間少了很多,我總是一覺醒來之後就發現馬上就要放學了,然後在昏迷的狀態下去吃午飯,接着荒廢掉下午的時光,這樣一天就過去了。
惟一讓我鬱悶的是在我昏睡的狀態下君樂這小子常一臉迷惑地問我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這個問題要花費我很長的時間來解答,當我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答案的時候,君樂這個王八蛋卻又睡著了。
如果生活是這樣子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生活並不會按我們的思維去發展,它總會給我們開一些玩笑。
正當我在享受冬天給我帶來的樂趣的時候,卻忽然收到消息說偉哥又被放出來了,而且還揚言要把所有的賬算清,那個時候的我們用一句比較傻B的話來說——我們正當紅。
所以對於偉哥的這些事情我們並不感到害怕,這個社會已經教會我害怕是不頂用的,有事情就要想辦法去解決。
對於偉哥之事,我的主張是不要搭理他,用行動告訴他偉哥已經過時了。
而君樂這個戰爭販子的主張是趁熱打鐵再去揍他一頓。
對於有暴力傾向的戰爭販子我也只好不搭理他,沒有我的支持君樂的主張沒有成功。
於是我們靜靜地等待一場打鬥。
也許是偉哥想考驗我們的耐心,從他放出豪言壯語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動靜,讓我們的君樂白白地興奮一場。
在我和君樂認為這只是偉哥的一次做秀表演而已的時候,偉哥出現了,但很奇怪的是只有偉哥一個人,並且沒有攜帶磚頭鐵棍之類的禮物。
偉哥現身顯然不是為了和我們清算什麼債務,而是很客氣地請我們去吃飯,對於這樣的邀請我們是無法拒絕的,因為當時大家有這樣的規矩,當你的仇家邀請你吃飯的時候就是說他已經退出了。
為了不讓這個曾經在校園中風光過的人太沒有面子,我們還是接受了邀請。
偉哥把我們領到一家不是很大的酒店之後便去點菜了,我和君樂正在疑惑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事情又出現了意外,當然是出乎我們的意外。
出去點菜的偉哥不知道從哪兒拿了把菜刀回來,當我們想明白那把菜刀並不是為我們切菜用而是準備切我們的肉的時候,忽然又出現了一批打手。
我們又一次輕易地相信別人了!
我們被包圍在一堆人之中,偉哥掂着那把菜刀站在我的面前說:“飯不是那麼好吃下去的”
我看着偉哥的眼睛告訴他:“是該清算一下的時候了”
偉哥又用那種讓我噁心的表情說:“你想怎麼算?很好算的,你們兩個我們一群想怎麼樣吧?”
君樂在我的後面說:“有種就他媽單挑”
“單挑?這話我聽着耳熟啊,你他媽的《古惑仔》看多了吧!
今天你們不留下一根手指別他媽的想出這個門”
我看着偉哥說:“一根手指是不是少了點?”
我剛說完臉上馬上挨了一拳,然後雨點般的拳頭落在我的身上,君樂的腳還沒有踢出去就被人給踢倒在地,正當他們打得開心的時候酒店的老闆出現了,他的出現是為了保護他的財產不受損害。
然後我們被拉到酒店外的一條小衚衕里,這個時候我和君樂身上都已經傷痕纍纍,可是偉哥他們並沒有想休息一會兒的意思,於是我們的**繼續受着折磨。
正當這些混蛋商量着要誰的手指的時候,我們的救星黑哥忽然出現了,這時出現的黑哥簡直就像傳說中的戰神一樣立在他們中間,他指着一個滿臉是洞的小子大罵,“有他媽你的事嗎?沒你事趕緊滾蛋”
那個耳朵鼻子和眉毛上都有洞的小子好像見到自己的老子一樣聽話,轉身就走了。
接着黑哥又指着那些和滿臉是洞的小子一起來的人大罵,“說他沒說你們嗎?還他媽不滾?找他媽抽啊?”
後來我知道那幾個小子在黑哥年輕的時候他們還是一堆液體,至於為什麼那麼聽黑哥的話,這就是老炮的威力了!
最後黑哥把我們扶起來問:“怎麼回事?這麼多人打你們倆?”
我把事情的前後說了一遍,黑哥指着偉哥說:“小丫挺的,要是以我以前的脾氣非抽你丫一頓不可,我他媽打你別人說我欺負你丫的!
你他媽說怎麼辦吧?”
偉哥看了我和君樂一眼說:“這事就這樣算了,以後誰都別過界”
黑哥還是忍不住抽了偉哥一巴掌,“就他媽這樣算完了?你把人打成這樣,這麼多人打他們倆,要不這樣,我叫幾個人打你一頓算扯平了,怎麼樣?”
偉哥這點智商還是有的,他馬上乖巧地說:“要不我給他們醫藥費?”
君樂馬上告訴偉哥說:“你的錢留着買葯吃吧,老子不需要!
我操”
我看着偉哥說:“我說過今天是我們清算的時候了,現在是我們的人多,但老子不會像狗一樣欺負你人少的!
你和我單挑,贏了我你可以走,輸了自己把手剁下來”
我擦乾臉上的血跡走到偉哥的面前,沒等他的回答,抓住他的頭髮使勁向下按,然後用腳狂踢他的臉,偉哥用手護住臉,用另一隻手向我的胸部打來,我用膝蓋磕掉向我打來的手,猛地一拳打在偉哥的眼上,此時的偉哥不用準備就可以參加化裝舞會。
偉哥的眼被我封住之後明顯看不清東西了,我抓住他的領子用頭猛地磕向他的鼻子,頓時偉哥的鼻子血流如注。
我沒有給偉哥任何機會,馬上又向他的肚子踢了一腳,然後外強中乾繡花枕頭一樣的偉哥就被我放倒在地了。
我走上去準備把君樂和偉哥的賬清算一下時,誰想這個不中用的東西竟然服軟了。
我把偉哥扔在地上的刀撿起來扔給偉哥讓他自己解決,當時的我還是有些理智的,我也明白這件事情也可能會給我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可是我更知道對待像偉哥這種類型的人是不能心軟的,並且我也不能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啊。
偉哥拿起地上的刀卻猛地向我砍來,君樂在我的後面用一隻手臂替我擋了一刀,我看了一眼君樂的手臂,只見一片血跡和翻開的皮肉,我奪過偉哥手中的刀,向他的身上胡亂地砍去。
我的眼前只有君樂手臂上模糊的紅色,直到黑哥抱住我大聲喊讓我停下來,躺在地上的偉哥已經沒有動靜了,黑哥一邊拉住我跑一邊拿出手機打119急救電話,告訴急救中心有個小子正躺在街上,生命垂危。
我們跑到一家不大的診所,君樂手臂縫了十二針后,我們走出了這家小診所。
一開始我們都沒有說話,走了一會兒后黑哥問我身上有沒有錢,我知道黑哥的意思,可我並不想跑路,我不想像老鼠一樣過東躲西藏不見陽光的日子,事情是我自己弄出來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要承擔責任。
於是我對黑哥說我不想走,有什麼事情我可以扛的,黑哥看了看我說,沒錢的話跟我說一聲。
我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這時黑哥的手機響了,然後他告訴我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他,就先走了。
我和君樂去了三里屯的酒吧,默默地坐在那兒喝酒,喝到四五瓶的時候君樂說:“飛哥,你還是出去躲躲吧”
我沒有說話,因為躲最終不是辦法。
我喝掉手裏的酒之後走出酒吧,找到一個電話亭撥了一通家裏的電話,等待他們答話,在那段等待的時間中我忽然想哭,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向我的父母解釋,我不知道他們聽到這件事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我知道他們養我這麼大並不是為了讓我去監獄,雖然他們讓我一直感到寂寞,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我最牽挂的還是他們。
我知道我出事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打擊,可現在的我無能為力,我握住聽筒不知道該說什麼,在電話響過兩聲之後我就把電話掛掉了。
我拿出一根煙點燃,讓自己的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然後我覺得還是不把事情告訴我的父母好,因為事情他們早晚總會知道的,我何必那麼早就讓他們為我擔心呢?我走出電話亭,回到酒吧裏面繼續喝酒。
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阿妖來了。
阿妖在我的旁邊坐了下來,看到我的臉上的傷痕和君樂手臂上的繃帶時問我:“你們和誰打架了?”
我沒有說話。
君樂代我回答了她。
阿妖笑着說:“怎麼?那麼慘,被人打成這樣,你們怎麼混的?”
我看了阿妖一眼慢慢地說:“被我們打的那個還不知道是死是活,現在正在醫院裏躺着呢”
阿妖愣了一下說:“真的?那你們還不跑路?”
“跑路?能跑到哪兒去?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
我看着阿妖說。
阿妖沒有說話,靜靜地坐在我們的身旁和我們一起喝酒。
我喝掉一瓶酒之後,覺得酒吧太亂,我總覺得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於是我告別了君樂和阿妖,走出了酒吧。
我走在三里屯的街上,思緒紛亂,我不知道要想些什麼,我的腦海中總是閃現出我和偉哥幾次衝突的片段。
從我上初中開始直到現在,他總是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身邊給我找了許多麻煩。
偉哥的出現其實對我有很大的影響,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只是一個不愛學習和不聽話的孩子,可是自從他出現之後,我就慢慢地成了“街頭霸王”
,估計很快就會變成“獄中龍。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的性格直接導致了我現在這個樣子,雖然我不覺得現在有什麼不好,但我卻很厭倦周圍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也許明天我就會失去自由了,我突然想到林小雪,她知道後會怎麼樣?她會不會想我還是否值得她去愛?她還會喜歡我嗎?我們還能在一起嗎?如果失去林小雪,我的生活會更加沒有意義。
可是我現在連我明天會在哪裏都不知道,又能為我的父母和林小雪做些什麼呢?我走在街上,心情和冬夜的冷風一樣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