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送你一程
坐在門邊倚在牆下的閔柏淳腳邊堆着好幾個東倒西歪的酒壺,昏暗的燭火中仍能看出他面上酒醉的酡紅,也能照出那一雙渾濁眼中明顯的譏諷。
閔柏淳沒有錯過閔柏涵臉上的笑,他連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樂意做。
“呵呵,笑話看夠了就快滾吧!”
“你就是這麼和你皇兄說話的嗎?這麼些年的教導都教到狗肚子裏去了?”
閔柏涵心下惱怒,有些口不擇言,但到底有求於人,狠話撂了,卻還是一撩衣擺同坐在了地上。
接連拿了幾個酒壺都是空空如也,這讓閔柏涵更有些惱火,轉手摔了一個酒壺,抬手指着閔柏淳便斥罵。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母妃若是知曉,還不知道要如何傷心,弟妹也是,就看着你這樣渾渾噩噩!”
“你讓孩子們如何想?王府還沒倒呢,你倒是先倒下了!”
罵了幾句,閔柏涵似是想到了自身的一堆麻煩事,接連嘆息了幾聲,臉上不再有頤指氣使的模樣,就連語氣也低沉了不少。
“老二,就這般困在府里,囿於一方天地你甘心嗎?”
聽到這話閔柏淳似是有些動容,掐着手中的酒壺接連灌了幾口才作罷,許是喝的急了,又許是心緒波動過大,他接連咳了幾聲。
吞進去的酒咳出來不少,泅濕了衣襟也渾不在意。
“甘心?不甘心又能如何?如今我什麼境況你也看到了,不過是喪家之犬,父皇留我一命享受榮華富貴還有什麼不知足?”
閔柏淳話雖如此說,卻並不難聽出話語中的怨懟和不甘。
隻眼下境況如此,他想翻身也沒有了資本,若非如此,他又豈能日日借酒澆愁?
只是他如今雖被囚困於府,卻也並非耳目閉塞,對於朝中的變故也知曉一二,對於他這位兄長為何登門,也自是清楚明白。
可惜啊!錯過了最佳時機,不僅他如此,閔柏涵亦然。
想到此,閔柏淳面上的神色冷了幾許,話語中聽不出半分醉意。
“大哥就不要再琢磨了,沒有那個命我認了。如今我雖落魄,但總歸父皇還認我這個兒子,我總不能放任我的妻女不管不顧去拚死一搏。”
“若是那般,事成之後,你我兄弟二人便也做不成兄弟。”
話雖未點明,但閔柏涵卻還是聽得一身冷汗,他不知是心驚讓他如此,還是吹了夜裏的冷風如此,只覺這醉酒的老二並不糊塗,且也不好糊弄。
但他如今也算是走投無路,只好再搏一搏。
心思幾經纏繞,閔柏涵面色不改,卻也唏噓出聲,“當初是大哥託大,這才落得今天進退兩難。你日日在府上並不知曉,今日眾臣提立太子一事,父皇明明已經動了心思,卻並未言明。”
“朝中雖有推舉老三之人,但你我兄弟亦有人慧眼識珠,更何況我聽聞,散朝後,父皇已經要擬旨,只後來不知為何又擱置了。”
“雖眼下擱置,但立儲一事不過年前便會有結果。我並不甘願老三坐上太子的位置,你說他這麼多年,除了有些軍功傍身,還有什麼是出色的?”
“一個只會弄刀弄槍的武夫罷了,他何德何能坐上太子位?”
“若你我兄弟二人聯手,富貴坦途豈非手到擒來?”
閔柏涵似是也察覺自己說出口的話並不足以讓人信服,或者說是自己的話並沒有足以讓人為他破釜沉舟的誘惑,於是有些煩躁地拽了拽袖口。
“待……待他日父皇百年,我坐上那個位置,你便是榮寵無上的親王,侄子侄女們日後也比現在要好過得多。”
“你不為自己想想,總該為孩子們想想,若是老三上了位,以你對他幾次暗下的殺手,他又豈會讓你好過?孩子們他也必不會善待。”
“你我同是父皇的兒子,緣何於那個位子就不能爭一爭?若他是嫡子又樣樣出色,我也自是甘願去封地當個君王的,可惜你我知道,老三並非如此。”
說到底他們都不是嫡子,於血脈傳承上,便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憑的不過是各自本事。
若是技不如人輸了便也罷了,但不爭上一爭,他卻是不甘心的,尤其是一直他不放在眼裏的老三。
聽得這些后的閔柏淳眼中有些掙扎沉浮。
這些話他並非沒有思量過,只是今時今日境況不同,心中所思所想便也大不相同。
他不甘心,可他卻也無可奈何。
父皇的心狠手辣他從那次就已經看了出來,若說對父皇還抱有的一絲隱秘幻想,那麼也在李宏源一脈人馬七零八落身死後破滅。
為了江山,為了皇權,父皇能捨棄朝中肱骨之臣,亦能捨棄他的皇子。
畢竟大耀並非只有他一個皇子。
眼下的富貴還在,不過是沒了虛名,他若參與其中,他死便也罷了,他的兒女們確實要被貶為庶民甚至是落得滿門抄斬。
若是從前,他或許還會有殊死一搏的決心,只如今兒女承歡膝下,他鐵做的心腸也要軟上幾分。
他捨不得,那畢竟都是他的血脈,他的骨肉。
對兄弟他下得去手,稚子卻是無辜。
浮起的心思被按下,跳躍的心思又回歸到一潭沉寂。
閔柏淳忽而一笑,“大哥醉了,回吧!”
本以為他已經活泛了心思的閔柏涵聽得這話,當下便有些惱怒。
“你!你簡直是冥頑不靈!”氣急的閔柏涵破口大罵。
起身的他轉了幾圈后怒道:“若非你先前要與本王聯手,本王又豈會動了心思!現在你倒好撇得一乾二淨,你就當真眼睜睜看着老三當太子,對你我痛下殺手嗎?”
“你、你怎麼這麼膽小怕事!”
對於他的辱罵,閔柏淳置之不理,又重新拾起酒壺晃了晃,見酒壺空了便也不再喚人要酒,只低低笑着喟嘆兩聲。
“此一時彼一時啊!”
說罷,他扶着牆根站起身來,執起管家放在一旁的燈籠。
“走吧,我送你一程。日後這破落府上就莫要再來了,沒有大哥想要的東西。”
瑞王閔柏涵夜登二殿下府邸一事,並沒有逃過軒帝的耳目,也自是逃不過“十一爺”的雙眼。
已經快要歇下的軒帝聽得來人幾句輕言,面上便見怒色騰升。
“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