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白髮紅顏
當晨光照進如意殿的時候,埃娃正盯着身邊的俊美臉龐痴痴出神。當年的稚氣已經不復存在,留下的是成熟男子的韻味。他,比七年前更顯得俊美,讓她移不開眼,又讓她抑不住心跳加快。然而,此刻,他眉頭糾結,似乎有無數煩惱在心頭縈繞。埃娃看着他,心酸亦心疼。
“碧落,不要走!”睡夢中的人突然發出一聲囈語,然後更用力地抱住了懷中的佳人,彷彿下一刻她就會飛離他身邊。
埃娃鼻子一酸,眼淚隨即落了下來,又怕吵醒他,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讓淚水無聲滴落,濕了枕巾。淚眼模糊的她卻沒有發現他已經悄悄睜開眼睛。
一場哭泣過後,她的心稍稍平靜下來,也許是哭累了,她兩眼一合,又睡了過去。燕亶看着這一幕,哭笑不得。她竟然毫無緊張感,難道不怕他……
燕亶無奈地苦笑。他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這麼多年來他都壓抑着,因為她。如今,心愛的人就在懷中,他如何能不心動?他的身體和心都在叫囂着:“要她,要她,留下她!留下她!留下她!”
燕亶把頭湊過去,吻上了睡夢中的美人。
“嗯……”睡夢中的埃娃發出一聲呢喃聲,然後醒了過來。一把推開燕亶,埃娃跳下床,摸了摸臉,一臉戒備地道:“你想幹什麼?”
燕亶也跳下床,臉色一變,厲聲問道:“碧落,你到底是害怕什麼?”
“我不是碧落!”埃娃一口否認。
“哼,你又想騙我!”燕亶步步逼近她,“除了你的容貌,你的性子和你的行為舉止,哪一個不像碧落?別以為這樣就可以騙到我!你不是碧落,那你是誰?你說?”
“我不是碧落,我不是碧落,我是埃娃,埃娃,來自諾米斯諾國的埃娃!”
燕亶抓住她的雙肩,目光凌厲地看着她道:“你看着我。說,你為何要拋棄自己的名字?‘上窮碧落下黃泉’那個碧落!為何要騙我?”
“我沒有!”碧落聲音嘶啞,卻不敢正視燕亶的眼睛。
燕亶始終不肯放過她,緊緊地抓住她問道:“為何要拋棄自己的名字?為何要拋棄我?為何?”
“我……我……”碧落在他凌厲的目光注視下和逼問下語無倫次。
“碧落,為何到現在你還在逃避?以前我們之間的一切障礙已經不存在了,為何你還要逃避?為何你不肯接受我的愛?為何?難道我的愛不值你為我付出?”燕亶越說越激動,“十多年了,我的愛整整十多年了!在你離去的七年裏,我不停地在想:為什麼你總是逃避我的愛?為什麼?難道因為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我以為你知道!那次北上的路上,你不是清楚地知道嗎?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碧落,為什麼這麼狠心?你就不能公平一點對我嗎?我愛你,我愛你呀。”
“我不管!我不管你到底在逃什麼!反正我就是要你,只要你!兩個月,不到兩個月,我就要娶你!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逃避!”燕亶突然放開她,兇惡地道。
“我不會嫁給你,不會!”埃娃也強硬地回應。
“為什麼?為什麼?我那麼愛你,你也明明愛我,為什麼不肯嫁給我?”燕亶怒目相向。
“不,我不愛你!”她泫然淚下,“如果我愛你,我不顧一切,與你相守,如果我愛你,我必定會拋下一切。如果愛你,我會努力爭取與你相守的機會。如果愛你,我會……”
“你不愛我?你不愛我?”燕亶抓住埃娃雙肩,用力搖晃,眼睛因為憤怒而發紅,“那你愛誰?你愛誰?燕衍?李燕?還是那個穆國皇帝?還是諾國使者中的哪一個?啊?你說,你愛誰?是哪個?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你放手!”埃娃努力讓自己鎮定,“你放手吧。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是埃娃,不是你口中的碧落!”
“好,你狠。先是逃避我,不承認你是碧落,現在又否定一切。你狠!”燕亶放開她,咬牙切齒地道,“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會放過你!接下來,我會證明,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愛!而你,永遠別想離開我!”
燕亶憤怒地離開。
李燕、燕衍、諾國使者都沒有關係,就怕穆國皇帝又用兩國關係威脅她……
“來人!”
福祿走上前。
“暗中派人去前越國……還有,派人……穆國……”燕亶低聲吩咐道。
福祿領命而去,沒有看到燕亶臉上露出的詭異笑容。
京城某處密室內。
“你想問我為什麼抗旨不遵,卻又秘密來京是嗎?”
“……”
“雖然他在我出嫁的時候曾說過不許我回京,但是我沒有放棄尋找她的下落。如今他召我進京,只怕是已經找到了她,卻不敢確認。另一個可能就是,她不肯承認自己是碧落,所以他想拿我們威脅她。我想先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回來了。事情查得怎麼樣?”
“只查到皇上要娶的那位埃娃姑娘是諾米斯諾國的使者,容貌並不像她。”
“容貌相似才不一定是她。你們不是查到穆國皇帝的一個妃子很像她么?”
“那個女子除了相貌有些相似以外,根本不像公主。”
“現在滿大街都在傳穆國皇帝娶了一個像她的妃子,這事也是你們傳出去的?”
“是太老爺……”
“我爺爺?他也想摻一腳?這些事他知道多少?算了,以他的個性,非要鬧個天翻地覆才罷休,就由着他鬧吧。據你們的猜測,那個諾國的埃娃是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十有**是她。不過,在這個諾國使者出現的同時,也出現了一個韶華公子,她女扮男裝,行事跟公主有些相似,而且最近跟誠王爺走得比較近。”
“哦?你是懷疑韶華才是公主?這事先觀察一陣子再說。還查到什麼?”
“那個少雅,在幾個月前病了,一直不見病情好轉。李燕自從交待了她的下落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嗯,繼續查吧。我會找機會先見見埃娃。”
明月樓。
房間的氣氛有些詭異!夜與晨一進門就感覺到了。
洛妃坐在桌邊掉眼淚,而楊寧兒則一臉氣鼓鼓站在她身邊。穆子游在房裏走來走去。
夜與晨相視一眼:那件事肯定泄露出去了!
“姐夫,你也真是!”楊寧兒氣憤地道,“原來你娶姐姐是因為那個賤人!”
“住嘴!”穆子游怒喝一聲。“敢再說一句,朕立刻把你送給抓逃婚公主的官兵!”
楊寧兒一陣心虛,低聲道:“你明明說會讓我嫁給燕國皇帝,為什麼會變成嫁給燕國的什麼什麼將軍!還好我逃得快!”
“晨,把她帶下去!不准她出現在朕面前!”穆子游怒道。自己娶楊靜兒的真相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他才沒有興趣理她逃婚的事。
晨一言不發請楊寧兒,楊寧兒看了看楊靜兒,知道這回姐姐不可能幫自己,倒也合作地走了。
“皇上……”夜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個消息。
“有什麼事?”
夜看了洛妃一眼,然後在穆子游耳邊低聲道:“將軍派人傳來消息,南方的前越國打着為君國百姓報仇雪恨的旗號,派兵攻打我國。大將軍盼你速速回去,商量對策。”
“什麼?”饒是早料到這一天,穆子游仍然吃了一驚。
莫非朝中有姦細?前越國怎麼偏偏在他離國之時攻打穆國?“派人準備,朕立刻回國。”
“是。”夜臨出門前又看了看洛妃。
穆子游也知道他的意思。夜走後,他走過去摟住她的腰道:“靜兒,朕,確實對不起你,但是,無論如何,朕會補償你。”
“皇上……”楊靜兒哽咽地道,“靜兒自知比不上燕國公主身份尊貴,但是靜兒是一心對皇上。”
“朕知道。”穆子游道,“起初朕確實是因為碧落才看上你。不過,這三年來,朕對你也是一片真心。本來朕打算你生下皇子就立你為後。現在朕給你承諾,回國后無論你有沒有子嗣,朕都會給你一個交待。”
“皇上……”楊靜兒無言點頭。她還能怎麼樣?帝王之愛本來就不長久,若他真的看在那個人的面上待她好,她也無話可說。如今得了他的承諾,回國后再利用他的內疚心理坐上皇后之位,那她也不枉此行……
穆子游再次匆匆回國,錯過了與碧落見面的機會,和親之事以公主逃婚,下落不明,不了了之。他回到穆國后才知道有人假傳消息讓他回國。而這一切,卻是燕亶為了避免穆子游與碧落兩人見面而使的詭計。
盛夏,綠樹成陰,荷塘里的荷花也競相開放。知了不知愁在樹上高歌。
埃娃不安地在宮中遊盪,身後跟着一群尾巴。婚期越來越近了。焦慮、不安時刻在她心頭縈繞。燕亶臨時有事沒讓她跟着,卻叫福祿不準離開她半步,而他臨走前那一個詭異的笑容,尤其讓她心慌。
此刻宮中一片喜慶之像,宮女太監來來往往,為立皇之事做準備。埃娃所到之處,都有人對她行禮,口尊“皇後娘娘。”自從燕亶頒佈了那道聖旨后,她就是燕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
埃娃卻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諾國使者被軟禁在驛館,燕亶也不許她見宮外的任何人,甚至連燕衍也不許。她清楚地知道,在防守嚴密的皇宮,她想逃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幾位宮女,擁着一位衣着華貴,年僅十四五歲的少女迎面而來。埃娃一怔,這人有些眼熟,在哪裏見過?不對,宮裏的人都換了,怎麼可能會為熟面孔呢?
就在埃娃發獃的空隙,少女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和柔見過皇嫂。”
“和柔?”埃娃驚訝,和柔長公主不就是五公主燕和?因為她娘曾受先皇寵愛,所以她一生下來就得了“和柔”這個封號,而不是像其他公主,只有在出嫁的時候才授予封號。“原來你長這麼大了。”
燕和一聽,奇怪地問道:“皇嫂見過我?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嫂呢。”
“沒有,沒有。”埃娃矢口否認,“我聽皇上說過。”
“皇兄,他還好嗎?”燕和忍不住問道。
“他很好。你,很少見到他?”埃娃隨口問道。
“自從……自從大皇姐出事後,皇兄就不再見我們。除了節日和二皇姐、三皇姐、四皇姐出嫁的時候,我們都沒有見過他。”燕和低聲道:“如果……大皇姐還在就好了。”
碧落看見她滿臉悲傷與落寞,心中一痛,強笑道:“皇上大概是比較忙。”
“他一點也不忙。以為我不知道,他整天就知道呆在黃泉宮!”燕和不悅地道。
福祿在旁邊咳了幾聲。燕和更加不悅:“福公公,如果你不舒服就下去休息,不要在這裏提醒我!旁人不敢說黃泉宮,本公主偏不怕!”
福祿忙道:“奴才不敢!”
燕和看了他一眼,然後對埃娃道:“皇嫂,我們去芙蓉亭坐坐。”
燕和邊走邊道,“不知為什麼,總覺得皇嫂跟大皇姐很相似,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呢。”
埃娃心中一動,道:“你說的大皇姐,是指和敏長公主嗎?她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你們總說我像她?”
“哦?除了我,還有誰說你像大皇姐?”燕和停下腳步,道,“皇兄?”
埃娃不由自主點點頭。
燕和繼續往前走。
“大皇姐就像娘親。她的眼神很溫柔,很溫柔。她會好多東西。她教我們玩遊戲。我們調皮的時候,她會假裝生氣;我們哭鬧的時候,她會哄我們;若我們生氣了,她又會找些小玩意討好我們。她還經常給我們講故事……”
說話間,就到了芙蓉亭。芙蓉亭,建在荷花池邊,盛夏時候,荷花開得正艷。微風吹過,香氣襲人。
燕和與埃娃屏退宮女,只留下福祿一人在身邊。
燕和拉着埃娃坐了下來,繼續說道:“其實大皇姐走的時候,我才六七歲,現在已經不大記得她的容貌了。只記得她講的故事和她看我們的溫柔眼神……”
她陷入了回憶。那個會緊緊地抱着她,高興地叫她“小盒子”的人,在她的記憶里,應該是最漂亮的人。即使是那個貌若天仙,因為對大皇姐不敬而被皇兄廢掉的皇后,也比不上她美。大皇姐的故事,伴隨着她的童年;她溫暖的笑容,卻伴隨着她度過每個難過的夜晚,並將永遠伴隨着她。
“皇姐……”燕和無意識地叫了一聲。
“嗯。”埃娃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急忙拋出一句話:“我聽說四公主剛出嫁不久?”
“四皇姐身子不好,本來三哥是想讓她在宮裏養好身子再出嫁的。可是不知道皇兄為什麼……”
“皇上駕到!”太監尖尖的嗓音打斷了燕和的話。坐在亭中的兩人看到來人都跳了起來,燕和是因為激動,而埃娃則是因為驚慌。
“朕的皇后好有興緻,在這裏賞荷!”燕亶滿面春風快步走入亭中。看他臉上的笑容,任誰都能猜出他心情很好。
埃娃低頭,不敢看他。燕和卻一臉驚訝地看着他:這是怎麼回事?皇兄何時恢復了大皇姐在世時的笑容?不過,在他面前,她仍然有些膽怯,她可沒有忘記大皇姐已經不在了。
燕和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皇兄?”
燕亶走到埃娃身邊,才把目光轉向燕和:“原來小盒子也在啊。見過皇……嫂了?”
燕和的眼珠子因為驚訝差點掉了下來。小盒子!皇兄竟然會叫大皇姐給她取的小名!自從皇姐去世后,再也沒有人叫她“小盒子”!再也沒有!可是現在,皇兄又變回那個可親的皇兄。燕和吸了吸鼻子,看向埃娃。那麼說宮裏傳言皇兄因皇後娘娘改變性子都是真的了?
“皇后,你怎麼了?”燕亶有些擔憂地看着埃娃,根本沒有注意到燕和的反應。
“臣妾……身子,不適。”埃娃低聲道。
燕亶一聽,臉色大變:“快傳太醫!”
埃娃急忙制止他:“臣妾沒事,躺一會兒就好了。我……臣妾先回去。”
她抬腳就走。燕亶拉起她的手,與她並肩而行,只看得燕和又有眼珠子脫眶而出的衝動:皇兄不是不近女色嗎?什麼時候卻也變得那麼溫柔了?還是因為她嗎?看來,老天也覺得自己慘忍,在收回大皇姐的七年後,又送回這個與大皇姐神似的埃娃姑娘!
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燕和感覺到老天爺終於做了一件好事。
回到如意殿,燕亶急急喚來太醫,埃娃卻死活不準太醫上前為她打脈。
“乖,快讓太醫瞧瞧。”燕亶在一邊哄她,語氣極其溫柔,把室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這位到底是不是他們那位喜怒無常的皇上?
燕亶哪裏看到他們的驚訝臉色,他一門心思都在埃娃身上。“聽話,讓太醫瞧過後,朕就給你一個驚喜。”
埃娃把手腕藏到身後,一臉戒備地道:“不要過來!不要碰我!”
燕亶一怔。她在害怕什麼?第一次讓太醫給她把脈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抗拒;第二次診脈卻是她昏迷的時候;這一次……
難道是她曾經受過什麼傷害?他心中一痛,揮手讓太醫們下去,慢慢走到她身邊,溫柔地對她道:“碧落,相信我,無論如何,我會保護你。”
埃娃轉過頭去,不敢與他面對。
“碧落,不行,不能再叫你碧落,就叫你碧兒。碧兒,你等着,朕要給你一個驚喜。”燕亶喜滋滋地走到門口,對福祿吩咐兩聲。
過了一會兒,福祿在門外道:“皇上,來了。”
“進來。”
福祿推開門,埃娃看見一個年輕的少婦牽着一位六七歲的男孩走了進來。
燕亶目不轉睛地看着埃娃的眼睛越睜越大,裏面似乎還有淚光在流動。
“湘姝見過皇上、皇後娘娘。”年輕貌美的湘姝略一福身。
小男孩卻一臉驚奇地指着埃娃叫道:“娘,你看,她的頭髮好漂亮!就像金子發著金光!”
“泰兒,還不按娘說的去做!”湘姝拉了拉小男孩的手。
小男孩收回目光,躬身行禮:“薩泰兒見過皇上,見過皇後娘娘。”脆生生的童音甚是好聽。
燕亶看到埃娃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同時,他感覺到她的身子輕顫,似乎很激動。
“娘,為什麼皇後娘娘的頭髮是金色的?”薩泰兒歪着腦袋問湘姝。
埃娃慢慢蹲下身拉着他的手輕輕地問道:“你叫薩泰兒?”
“是的。薩泰兒的爹爹是薩拿,薩泰兒的娘親是秦湘姝。”薩泰兒一雙烏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娘親說你是皇後娘娘,她還說我見到你要行禮。為什麼呢?為什麼你的頭髮是金色的?”
“因為……”埃娃低頭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薩泰兒!”湘姝喝道,“不許對皇後娘娘無禮!”
“不,薩泰兒是個好孩子。”埃娃摸摸他的頭,腦海中回想起幾年前,燕亶也像他這般大小……
燕亶看到埃娃發獃,走過去,擁着她的身子,低聲道:“碧兒,我們也生一個……”
“不!”埃娃突然站了起來,退後幾步,不讓燕亶接近。
燕亶臉一沉,眼看就要發火,目光一接觸到埃娃脆弱的眼神,他只能控制住怒火,走了出去。
湘姝看見燕亶一出門,便對薩泰兒道:“泰兒,去門口等着娘。娘親有話要跟皇後娘娘說。”
薩泰兒乖巧地出去了,還順便為她們關上門。
“你,終於回來了。”湘姝看着埃娃,輕輕說道。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埃娃慌忙向後退,雖然湘姝沒有向前,可她卻感覺到她的目光壓迫着自己。
“李燕與他都知道真相。”湘姝垂下眼帘,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埃娃再後退一步,眼裏滿是震驚。他,知道了?她早該猜到,那日在百花樓,他就說到過借屍還魂……
“七年前,我默許了李燕與黑衣的做法,只是認為他不值得你托負終身。後來,我才明明白白知道他對你的情沒有人能比得上。”湘姝繼續道。她也不在意埃娃的沉默。
湘姝苦笑:“或許我當年真的做錯了。”如果她當年不掩護他們逃出皇宮,那麼,事情會不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可是當年如果不是碧落出逃成功,燕亶又怎麼會在大怒之下狠下心來找到借口廢掉那個皇后?如果不是碧落出逃成功,又怎麼會有今日的重逢?
當燕亶再次踏入如意殿的時候,卻看見這樣的景象:秦湘姝扯着薩泰兒的衣服,想把他拉走,而薩泰兒卻雙手緊緊抱住埃娃的腿,死活不肯挪動一步。
埃娃一臉無奈:這薩泰兒是什麼人啊?為什麼非要她頭上金黃的頭髮?那金子也是黃燦燦的,為什麼收買不了他?
秦湘姝更無語:這個臭小子,跟他爹是一個德性!看上什麼東西一定死纏爛打弄回家去。可是這次他看上的是人家的皇后……頭上的金髮!難道讓她把人家的皇后帶回家?
燕亶的臉越來越黑,額上青筋暴起。碧兒是他一個人的,這個小屁孩憑什麼纏着他的碧兒?
秦湘姝見勢不對,不顧薩泰兒的號叫掰開他的手,把他抱在懷裏。
“不要,我要金娘娘,我要金娘娘!”小小的薩泰兒大聲號叫,在湘姝懷裏死命掙扎。湘姝一定竟制他不住。
埃娃看不過去,忍不住出聲道:“要不,就……讓他留在宮中?”本來她想說剪一絡頭髮給他,轉念一想不行,剪髮這事影響極大,別說湘姝與燕亶不會同意,就是偷偷剪下一絡來,只怕她就會被燕亶的怒氣吞沒。
燕亶一聽,怒不可恕:“不行!”他可沒忘記自己就是在薩泰兒這般年紀拐到碧落的。再過十年,薩泰兒必定也會長成翩翩少年郎,到那個時候,自己已經老了,說不定碧落……
他越想越氣,自己花了多少年才把她抓回來,結果她還跟他玩捉迷藏。有燕衍、李燕、穆國皇帝等前車之鑒,燕亶如今是草木皆兵,連五歲孩子的醋也吃。他思考着是不是要下道聖旨把薩泰兒發回阿爾汗,在成親生子之前不准他再回京城見碧落。
眾人哪裏知道燕亶心裏的小九九?埃娃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住幾天怎麼了?他還是個小孩子,後宮又沒有什麼妃嬪,難道還怕他禍亂後宮不成?
她根本不知道燕亶已經在心裏下定決心這輩子都要牢牢把碧落看住,不准她見任何男人,男孩,反正雄性的生物都不準接近。
被湘姝抱在懷裏的薩泰兒拚命掙扎,雙手亂舞,滿頭是汗。埃娃忍不住走過去,沒想到剛好被薩泰兒的小手拉住了衣服。薩泰兒抓住了埃娃的衣服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死不撒手。燕亶大怒,走過去拉開他的小手。薩泰兒充分發揮兒童的撒潑手段,一手放開,另一手又抓了過去,這一次卻抓住了埃娃的頭髮。
“撒手!”湘姝與燕亶同時出聲大喝。
埃娃驚恐地護着頭髮,看在湘姝與燕亶的眼裏卻是以為她被抓疼了,一時兩人都心痛起來。
“快撒手!”
薩泰兒更用力一扯,埃娃滿頭的金髮竟然被他扯了下來!
“啊!”埃娃驚呼一聲,當即呆愣當場,怔怔地看着薩泰兒手中的金髮!
湘姝與燕亶也同時驚呼一聲!被扯掉金髮的埃娃頭上,卻露出了滿頭銀絲!
薩泰兒好奇地把玩着手中的頭髮,一時忘了掙扎。埃娃看着薩泰兒手中的假髮,一片凄然。而湘姝、燕亶兩人卻因驚詫而呆住了。
良久,埃娃最先反應過來,開口道:“來人,給我一碗醋、一盆清水。”
湘姝、燕亶兩人獃獃地看着埃娃用醋洗臉,然後用清水再洗一遍。
當埃娃再次抬頭面對燕亶與湘姝的時候,已是換一副容貌。
“那畫上的女子!白髮紅顏!”燕亶驚呼。
“少雅!”湘姝也在同時叫了出來。
可不就是那個痴獃的少女少雅的臉?不過,這張臉卻比少雅的臉要蒼白。而且,那滿頭銀絲和凄然的神態在提醒燕亶與湘姝:眼前這個女子,不是少雅。
“不,我叫李碧落。”埃娃垂眸,輕輕地道,“你們,已經知道我就是曾經的燕落。”
說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