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新同桌的家竟然是文物古迹!
陳瀟的父親回到家中,望着重新停放在車庫裏的靈棺,只見那雪白的團花下面,兒子灰白色的照片啟唇彎笑,月色堪堪照得到他的相片上,給少年那抹彎笑的神色打上了幾分詭秘氣息。
陳父沒來由就想起了白天那個女人那句“怕是要出事”,心裏打了個突,朝一旁正蹲着燒紙錢的陳母道:“我看咱們還是先把小瀟下葬了吧,古人不也都說‘入土為安’么?一直這麼停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啊!”
其實他心裏也知道,就算再這麼鬧下去,學校也不可能照他們的要求賠出一百二十萬來,原為這事情,學校也已經處置了一個副校長,教育局長也被記了嚴重警告,學校已經來來回回賠了二十多萬了,兇手也被抓了起來,賠償了不少錢,也差不多該停手了。今晚在局裏被放出來時,楊大隊長也警告他了,再鬧下去,就要以破壞社會治安為名來抓人了。
說到底,警局之所以放任了他們這麼多天,僅僅是幾次把他們帶過去,教育一番又放回,也不過是因為體恤他們作為死者家屬的心情罷了。但這種體恤,也是有度的。
可陳母就不一樣了,她早就打定主意要逼着學校賠錢,一聽丈夫這恰似息事寧人的話,頓時就激動了,高聲喊罵了起來:“合著棺材裏躺着的不是你兒子?你就一天忙吧忙吧!連兒子被人捅死了都不知道!現在連給兒子討個說法都不敢了?你還是不是男人?”
陳家只有陳父一個人在工作,陳母就在家做個家庭主婦,管管兒子,等兒子長大了些,就開始出門找牌友打牌,時常大半夜才帶着空空的錢包回家。陳父一個人在外面拼死拼活地苦錢,回到家,還通常被她埋怨不陪家裏人。當年陳母懷着陳瀟的時候,因為陳父忙於工作沒有注意,導致陳母常常受到小姨子的刁難,為此,陳父一直覺得對陳母有所虧欠,加上陳父一向沉默老實,於是很多事情,便都由着她來。
但這次,楊大隊長是下了警告了。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家媳婦這麼胡來,越發把事情鬧大,牽扯出來的人就越多。聽楊大隊長說,本來案子都判完了,因為他們家這麼鬧事,縣裏領導也被陸續問責了。
陳父不是公務員,但也知道得罪人的事情最好少辦。
加上白天那年輕女人說的話,不知怎的始終在他耳邊反覆響起,再一看棺材上那張灰白照片,更是讓他心裏嗖嗖發涼。
當下態度也難得地強硬了一回:“這事兒我做主,就到此為止了!明兒我就找人看墳去,後天就把小瀟葬了!”
陳母一聽他這樣說,立刻炸了,撲上去就跟他扭打在一起,口中嚷罵道:“白瞎了我們母子倆跟了你這麼多年!怎麼沒看出你是這麼個沒用的東西!”
“哐——!”一聲脆響,瞬間讓兩人的動作頓住了。
夫妻倆齊齊朝聲音發出來的地方看過去,只見靈棺之後,原本是堆放雜物的地方,只是不知怎地,卻又有一個玻璃瓶像是被人踹了一腳似的,滾出了一小段,還在地上不斷轉悠着。
陳母記得,陳瀟每回幫着自己去翻了東西,下來時總是會不小心踢到那瓶子。就像這樣,踢出一小段,然後在地上打着圈兒。
夜涼了,微微起了點風。
霍星辰乖乖聽姐姐的話,安安靜靜過了幾天,每天嚴格遵守自己給自己制定的學習計劃,學習態度認真得令每個老師都暗暗點頭。
幾天之後,陳父陳母找了上來。
他們是正兒八經通過學校聯繫到霍星辰的,為的,也不過是求霍星辰幫忙聯繫到霍星雲,要請霍星雲上他們家給做做法事。他們不知從什麼地方打聽來的,霍星雲是這一帶很有名的地師,又聯繫那天還是霍星雲開口“提醒”他們早點將人下葬,就莫名覺得這姐弟倆能幫他們解決問題。
至於他們遇到的問題,那就是涉及到神靈怪異的了。
自那晚在車庫門口爭吵過後,夫妻二人很快便把死者下葬了,然而,家裏卻陸陸續續出了幾件怪事。有時陳母睡醒午覺起來,發現家裏的一些小物品都被動過,常常是換了一個地方,就像她兒子仍在時那樣,用了東西卻不記得收起來。有時陳父下班歸來,會見到車庫門是開着的,陳瀟一貫丟三落四,常常開了車庫門騎上自行車就去上學了,卻不記得關門。有時家裏某個地方明明沒有人,卻會發出奇怪的聲響,有一回吃完午飯陳母正在收拾碗筷,還依稀聽見了一聲“媽,我睡午覺去了!”而她竟然還習慣性地回答了一聲“中午自己設鬧鐘,上學別遲到啊!”等反應過來兒子已經沒了,才悚然一驚,進到兒子的卧室中去查看,又見被子有幾分凌亂,若是晚上進去看,關上燈趁着夜色,還會覺得床上躺着個人,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
種種跡象,就像是陳瀟還沒死,而是依然在家中一樣。
霍星辰看了兩人一眼,靜靜聽他們把話說完,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
他可是好好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了這兩個人是誰。那面容寡瘦的中年婦女,不就是那天伸手去推自己姐姐的那個人嗎?
霍星辰當然就對兩個人沒什麼好臉色了。他本事雖好,但一向沒什麼心機,就是不喜歡某些人的時候,那不耐煩就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但他的外表看上去又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非要說有什麼區別,就是那雙眼睛——
那雙像極了劊子手的眼睛。
陳父陳母覺得怪異,那少年分明看上去走得不快,可沒一會兒就消失在辦公樓盡頭了,找也找不到蹤跡,夫妻倆面面相覷,內心想着:壞了,肯定是那天的事……
那天他們的態度,可真是糟糕透了。
當下只得另想辦法。
霍星辰回到家,沒把這事跟姐姐說。
很快又到了周末,大部分學生都會選擇在家繼續學習繼續做題,為此霍星辰還專門請教過魏坤,問他們的周末一般是怎麼過的。
得到的回答當然是在家刷題。
於是霍星辰就在家刷題了。
不過沒想到魏坤竟然過來拜訪了。
珞縣除了一個縣城外,還有幾個鄉鎮,整個珞縣都是呈山——城——湖的地勢,珞縣縣城就在毓山腳下平鋪而開,往北一直走,便是杞弦湖。早些年的時候這裏是兩個湖,杞湖和弦湖,被一條海埂道隔了開,後來湖水上漲,淹沒了海埂道,兩個湖便合成了一個湖。珞縣有一半的鄉鎮在毓山之後的深山老林里,另一半,便是環着杞弦湖的了。
霍星辰家,便是住在杞弦湖的東岸,一個依湖的村落,出了家門往湖邊走個五六分鐘,便能看到斜陽映水,湖光生輝。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村落,但勝在風景好,又可從湖中釣魚,於是這邊也有幾家口味不錯的私房菜館。
魏坤原本是跟着父母過來吃飯的,大人們在酒桌上總有聊不完的話題,他一個人顯得十分無聊,突然想起之前跟霍星辰聊過,霍星辰家似乎就在這附近。魏坤有一個優點,他想辦一件事,就絕不會害怕因為這件事“打擾”道別人。當下打電話找班主任要了霍星辰家的座機號,一個電話打過去,理直氣壯地要求霍星辰出來接他。
其實他這要求也沒錯,村裏的路七彎八拐,沒人帶路的話,他自己一個人找,非得找到天黑。
霍星辰大抵是不耐煩被人打擾周末的做題時光,見了他也沒什麼好臉色,臭着一張臉走在前面帶路,他明明看起來走得不快,但魏坤就是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待得穿過各種小巷與土房子,終於到了霍星辰家。魏坤一看那房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只見那一扇大門泛着陳木的銅黃,門前左側又兩尊高矮不一的石碑,上面刻滿密密麻麻的字,石碑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邊緣處光滑圓亮。門邊是青磚壘成,看得出一點修繕的痕迹。再抬頭,就是足以令人震驚的門頭。
那門頭由三層木雕拱架而成,雕工精細,氣勢儼然,上刻精美花草,以及布爪騰雲之龍、振翅欲飛鶴、神態安詳之鹿,和穿行其間的兔、鳥、魚等祥瑞動物,三層木雕均為鏤空雕刻,交錯之間,栩栩如生。正中間一層刻有凸起的太極圖案,古樸端莊。門前左右犀牛座石刻有雙鳳朝陽和麒麟騰雲的圖案,足見家門顯赫。
“這這……這真不是什麼文物古迹嗎?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來接我去你家玩的嗎?你沒走錯吧?”
魏坤愣愣地跟着霍星辰走進去,內心更是驚異,只見內里的庭院清幽古靜,前院栽花,薔薇滿架,流雲飛霞。足下石階乾淨,罅隙中生着點青苔,映照青色的牆,和黛色的瓦。前院角落是一個長滿青苔的水缸,蓄着半池雨,旁邊放着個破舊的木瓢,看上去還破了個洞。
只不過院子美歸美,地上那灑得亂七八糟的水痕卻是一道道敗筆,像是誰把水灑得到處都是。
見他的目光落在那一道道凌亂的水痕上,霍星辰的臉色更臭了一些,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悲催着一張臉去撿那個破木瓢了。
於是魏坤就見到了一道奇景,只見他的新同桌動作飛快地用木瓢舀起角落裏那石缸中的水,抬着水飛快地奔跑到院子的另一端,將水澆在花盆中。
往複了幾次,瓢中漏出來的水又在青石板的地上灑得滿地都是了。
魏坤看了看那明明已經破了個洞又裂開一條縫、卻被一根鐵絲強行“修復”在一起的木瓢,再看看面無表情抬着破瓢澆花水的霍星辰,最後看看那一地的水,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家門顯赫什麼的……果然只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