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市中心有家最大的體育用品專賣店,路爵開着車帶路天親自去選板子。
路天不喜歡穿鞋,剛好藉著這個機會可以改掉他這臭毛病。
然後再給他買雙炫酷的滑板鞋,讓他可勁兒的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相處下來,路爵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一個老媽子,處處都要為這崽考慮,簡直操碎了心。
路天反戴着鴨舌帽,穿了雙人字拖出來,筆直的長腿襯得三道杠黑色運動褲有些鬆鬆垮垮的感覺,上身還是那件淡黃色logo衫,這一身標標準準的青少年打扮,乍一瞧還挺像那麼回兒事。
但是如果離近了仔細看就知道,路天跟普通青少年的不同在哪裏,他的目光總是沒有焦點,漆黑的眼睛裏深沉得猶如潭水,神秘而又冰冷,像是野生動物一樣,眼神里隨時都散發著危險的信號。
路爵帶他下車,剛走進店裏,女店員就笑意盈盈的迎了上來,看着路爵說:“先生您好,請問需要什麼?”
路爵看了一眼路天的側臉說:“滑板鞋,滑板。”
女店員也轉過臉看向路天,明白這位才是她真正的顧客,看完路天的臉她有點兒移不開眼睛,他身上的氣質太獨特了。
路天冷冷掃了她一眼,女店員立馬友好的笑笑:“請問是初學者還是專業的呢。”
路爵替他回答:“我們肯定要專業的啊。”
“專業的話,來這邊,強烈推薦您給弟弟買這款雙翹的長板,平時不僅可以代步,而且還能刷街。”女店員指了指整個滑板區最貴的區域。
而路天卻被一塊做工別緻的板子給吸引住了,那塊板子底部全黑,正面用紅色顏料畫了個狼頭的圖騰,就像是火焰一樣正在熊熊燃燒,造型簡直炫酷到爆炸。
女店員見縫插針,把這塊板子給拿了下來,滔滔不絕的介紹道:“您弟弟眼光真好,這板子是德國進口的,用全楓木做的……”
路爵看得出他很喜歡這個板子,還沒等女店員介紹完,就大手一揮:“買買買。”
路天把板子拿到手以後,直接踩在腳底下,盪着出了門。但是由於拖鞋不太好抓板,差點兒沒摔個狗啃泥。
路天皺着眉頭定在原地,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腳底下的板子。
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這不對勁兒啊,跟我想像的不一樣。
“少年,你先把鞋穿上。”路爵從鞋盒裏拿出來一雙迷彩色的滑板鞋扔給路天說,“記得我怎麼教你的。”
路天彎下腰,把腳上的鞋給脫了,歪着頭小心的套上新鞋,徵詢一般看了看路爵。
“少年,你很優秀啊。”路爵說,“然後再把鞋帶給繫上。”
路天簡單粗暴的系了個死扣,就這還是他學了整整半個小時才學會的。
看着他穿好鞋,路爵莫名的有些成就感爆棚,果然是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崽,這聰明勁兒,隨他。
穿好鞋后,路天吹了聲口哨,飛也似的踩着滑板蕩了出去,T恤在風中上下翻飛,勾勒出少年鋒利的腰線,背後寫着幾個瀟洒的大字:XX腎寶,你好我也好。
除了這幾個字有點傻逼之後,路天這行頭簡直酷到沒朋友。
操,這麼一想,他好像也確實沒朋友。
路天是一路滑着板子回的家,路爵開車都有點兒跟不上他,他簡直精力無限。
板子剛買回來那幾天,路天走到哪兒都抱着板子,就連睡覺也得摟着放在床邊,誰都不能動。
吃飯的時候,先摸一下板子,然後再安心的開始吃飯。
路爵覺得這崽兒魔怔了。
跟他一起上班的時候,路天炫技一般故意從江恆的店門口滑過去,遇到障礙物起跳了下,騰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徑直越了過去,雙腳穩穩落在板子上,而後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向江恆。
江恆一開始沒看見他,他還不肯走,又重新在診所門口滑了一遍。
路爵看明白了,這崽就是求誇獎呢。
少年有了虛榮心,想要跟身邊人炫耀一下他的新技能。
“江恆。”路爵幫他喊了一嗓子,估計江恆再不出來誇他一下,路天今天是不會走了。
江恆正忙着伸頭朝路天看了一眼:“喲,小天,挺帥。”
路天冷漠的抬了抬下巴,踩了兩下地,愉快的跑走了。
酒吧幾個小夥子跟路天相處得不錯,他們比路天大不了幾歲,正是喜歡玩鬧的年紀,平時有事沒事就喜歡逗他玩兒。即使路天喪着臉,從來沒搭理過他們,他們也絲毫不介意。
“喲小天哥格還會玩滑板啊。”大東看見路天拎着塊板子炫酷的走了過來,挺好奇的走上去瞅了一眼,“帥我一臉血。”
路天目不斜視的走近酒吧的大門,把懷裏的板子抱得更緊了些。
“來,給我看看。”大東見他寶貝得不行,開玩笑般伸手碰了碰滑板的輪子,輪子骨碌碌轉了好幾圈回到了原地。
路天回頭皺着眉瞥了他一眼,嚇得大東一愣神兒:“這……這麼小氣。連碰都不讓碰。”
“這滑板天哥寶貝着呢。”路爵撇撇嘴,倒了一杯酒說,“睡覺都不捨得鬆手。”
說完路天就踩着板子飛了出去,玩了個花式的Ollie,踩着板子從樓梯上一階一階的跳了下去。
沒想到就幾天的功夫,他連這個動作都學會了,估計再過幾天,他能踩着板子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路爵揚起唇角看了他一眼,囑咐了大東一句:“看着點他,別讓他闖禍。”
前天路天跟人一起玩滑板,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就鼻青臉腫一臉傷,手裏還拿着根沒吃完的糖葫蘆。
路爵還以為他是被欺負了,後來從鄰居嘴裏聽說,原來是這崽吃糖葫蘆不給錢,被人逮住胖揍了一頓。
路天現在對於人類社會的關係壓根一竅不通,他連最基本的表達能力都不具備,更別提獨立生活了。
路爵隱隱有些發愁,路天總不可能一直這麼下去吧,他一天天的在長大,必須得有點一技之長,學會跟人類溝通,才能更好的融入到這個社會。
可當路爵看到路天滿身泥濘,臭烘烘的從外面進來時,感覺這條道路還尤其漫長。
“操,他這是怎麼了,怎麼成這德行了。身上怎麼這麼臭。”路爵捂着鼻子沖路天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遠點。
路天渾然不覺的徑直走過來,神情高貴冷艷,似乎絲毫意識不到自己剛從糞坑裏爬出來。
“他掉糞坑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靠,笑死我了。”大東笑出了眼淚,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街尾有個化糞池,天哥直接撲通一聲栽進去的,濺起一片……我看着他掙扎着從裏面爬出來,就這樣還不忘去撈自己的滑板……”
他形容得太有味道,路爵及時打住了他,皺着眉頭指了指洗手間說:“趕緊帶他去沖一下,這味兒,嗬。”
路天愣愣的看了滿臉嫌棄的路爵一眼,過沒多久,衝著他打了一個響亮的嗝。
“路天我操/你大爺的!你吃/屎吃撐了啊,還打嗝。”路爵瞬間暴跳如雷。
大東邊笑邊拉着路天進了衛生間,笑聲一陣一陣的從門裏面傳出來,跟電動一樣魔性。
路爵鬱悶的摸了摸鼻樑,繼續用毛巾擦着吧枱的酒杯,感覺自從把路天帶回家后,他的生活簡直充滿了各種意外。
“哎喲,爵哥,可算是找到你了。”老七一臉苦哈哈的推開門,一溜小跑到吧枱前,拽着路爵說,“我有大事兒跟你說。”
路爵甩開他,斜了他一眼問:“你能有什麼大事兒。”
自從他上次帶了那皮衣男過來以後,路爵對他的態度就變了。
“唉,咱們坐那兒好好說。”老七嘆了一口氣,“指不定你要出事了。”
路爵哼了一聲,冷笑道:“我出事七爺您跟着着什麼急啊。”然後把玻璃杯子往桌子上一扣,指了指門口說,“本店還沒到營業時間,前面出門,慢走不送。”
“爵哥,您可別這麼叫我。您是爺,大爺。”老七被他叫得有點冒冷汗,這位爺可是一位不好惹的主兒,X市這麼大一地兒,沒有一個人敢跟他橫,“就是前幾天那個劉順,哥還記得嗎?當時被您表弟給揍了一頓那個,聽說他咽不下這口氣,要過來尋仇。”
“哦。”路爵壓根就沒抬頭,“然後呢。”
“哥我當時就告訴您別得罪他,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您不聽,非得……”
還沒等老七說完,路爵就狠狠拍了下桌子,皺着眉頭沉聲打斷了他:“老七。”
老七立馬抬起眼睛看着他,心虛的回答:“人不就是嗑了點葯,也沒害人不是,你用得着反應這麼劇烈嗎。”
“你他媽天天不看新聞的啊。”路爵放下手裏的東西指着他,字字擲地有聲,“我問你,那些緝毒警察,年紀輕輕就沒了,他們究竟是因為什麼犧牲的?你一句沒害人說得倒輕巧,想沒想過那些毒/品都他媽是沾着人血的!”
老七抬了抬手:“得得得,我不跟您說這個,您深明大義。我就是一二流子,再說了那警察的職責不就是報效國家嗎,這也算是恪盡職守、死得其所了不是。”
聽他說完后,路爵冷冷的盯着他看了好幾秒,就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給看透一樣,目光中充滿了陌生,然後才開口厲聲問道:“如果是你自家兄弟死了,你還會這麼想嗎?”
“我……”老七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
“所以,就只有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路爵指着門口,沒有再看他一眼,“滾。”
“爵哥,我……”
路爵打斷了他的話:“滾。”
虧他以前還以為雖然老七沒什麼德行,但至少人還不錯,今天看來,他是瞎了眼了才會那麼認為。
老七灰溜溜的走了,拉開門之前還回頭看了他一眼。
路爵沒搭理他,也壓根沒把他的話給當回事兒。
晚上老羅牽着結衣來找他喝酒,路天跟那狗對視了半個小時之久。
結衣對着路天狂吠不已,老羅拉都拉不住,路天淡定的看着他,抿着嘴唇,眼睛裏閃過一絲絲新奇。
“哎,話說你家狗呢。”老羅看着路爵問,“你不是養了條狼狗嗎,什麼時候牽出來一起遛遛啊。”
路爵翹起唇角笑了笑,扭頭看了一眼路天,心想說,我家狗就在你眼前坐着呢。
“結衣今天這是怎麼了,見了小帥哥這麼激動。”老羅摸了摸它的腦門,剛想把狗鏈子往前拉拉,結果結衣趁機用力一掙,他整個人被帶得向前趴了下,鏈子一松,結衣撒歡一樣追着路天跑了出去。
路天踩着滑板騰地衝出了門,看他那神情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充滿了興奮。
後來結衣回來的時候,累得它舌頭都出汗了,一直在那兒喘氣。
路天拿着塊板子,鎮定的走到結衣面前,輕輕踹了它一腳,挑釁般吹了聲口哨,然後飛快的跑走了。
最後老羅只好牽着結衣走了,沙發上就只剩下路爵和喝大了的江恆。
“你這孩子怎麼欠欠兒的。”路爵喝多了,瞪了路天一眼,沖他招了招手說,“小天,過來坐。”
路天拎着板子,一臉冷漠的坐到了他的跟前。
路爵伸手把他帽子摘下來,歪着扣在了自己腦袋上,揚起一個不怎麼正經的笑容,拍了拍他後腦勺說:“教了你那麼多天,是時候表演了。來來來,給大爺喵一個。”
按照路天這聰明勁兒,估計應該學會了吧,路爵暗戳戳有些期待,目光閃閃的看着路天的臉說:“就這樣,喵喵喵。”
喵一個,喵一個,喵一個。路爵內心開始起鬨。
江恆笑了笑:“操,到底,會不會啊。”
“我們會着呢。”路爵循循善誘道,“小天,你要是開口了,今天就獎勵你一盒肉罐頭。”
路天不屑的低下頭,看着滑板的圖案發獃。
“不,兩盒。”路爵豎起兩根手指頭。
路天仍然無動於衷。
“三盒!”路爵下狠心拍了拍桌子。
聽見這話,路天那兩隻小耳朵蹭地一下就豎了起來,這要是擱動畫片里,肯定還得有“叮噹”一聲音效,小眼神跟突然被打火機點着了一樣亮。
路爵心想,有戲。
路天輕啟薄唇,張口就來了句:“喵你大爺喵。”
他的嗓音沙啞,帶着青少年變聲期特有的淡淡磁性。
比路爵想像中還要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