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終)
施純如從丈夫口中得知了寇琛買下牧場的事情,很顯然,寇琛已經知道了陸蔓蔓是他的女兒。
可是知道了卻並沒有任何動作,這讓施純如感覺有些意外,直到後來原修將牧場的事情的告訴了她。
施純如感慨萬千,她很難想像,像寇琛那樣的傢伙,居然會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女兒的撫養權。
那可是他和仲清的女兒啊!
施純如沒有忍住還是聯繫了嘉和,約她在老樹林咖啡店見面。
幾十年斷絕往來,一杯餘溫裊裊的咖啡,施純如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心平氣和。
趙嘉和是極其體面的女人,以前在大學時期便是如此,大夏天熱得不行,施純如和仲清倆人穿着短袖短褲,隨隨便便扎了個馬尾辮子傍晚在樹底下乘涼,朝着路過的男孩吹口哨。
而嘉和永遠保持淑女形象,穿着規整的連衣裙,連手膀子都不會多露出一塊肉來,端端正正地站着,懷裏抱着一本詩集,典型的書香美人兒。
雖然姐妹三人感情很好,但施純如和陸仲清之間相處顯然更融洽一些,倆人臭味相投,幹啥都能一塊兒,趙嘉和就不行了,得端着,不能幹有損形象的事兒。
見面的那天,趙嘉和穿着一身墨色的山水旗袍,端莊典雅,坐在靜謐的咖啡店雅座,手裏端着咖啡杯,神情寡淡清冷。
這麼多年過去,她的容顏保養極好,看得出來富貴水土滋養出來的溫潤狀態。
當年,這麼多年的斷絕,施純如對她依舊沒有好臉色。
“你們都以為,仲清是我害死的,對嗎?”她挑起柳葉兒眉看向施純如。
“難道不是嗎?”她生硬回答。
當年她與寇琛大婚,仲清慘死,一樁樁一件件,難道能夠脫得了關係?
“這麼多年,你與我斷絕姐妹往來,我丈夫與我分房而卧,夫妻恩情寡淡如水...”趙嘉和頓了頓,平復心緒,緩緩道:“活着的人啊,永遠比不過死人。”
對於當年的事情,趙嘉和沒有絲毫隱瞞施純如,正如她也沒有半分對自己丈夫隱瞞,如實道來。
在寇琛去了深圳沒多久,陸仲清便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一開始自然是既欣喜又高興,然後漸漸地便開始有些害怕,這件事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只對當時同留在首都的室友趙嘉和說過。
嘉和聽到這個消息,如遭雷擊,她依舊忍着巨大的悲傷,依舊給了自己的好姐妹建議,讓她立刻買了火車票,南下去找寇琛,男人總歸是要比女人更有辦法一些。
但是沒過多久,陸仲清卻一個人回了首都,她告訴嘉和,見到了寇琛,他住在地下室,每天在天橋底下擺攤賣碟,還和當地的地痞流氓打架,被追趕好幾條街,每天為了餬口早出晚歸,很辛苦,卻賺不了什麼錢。
她沒能忍心現身把這件事告訴他,如果說了,以寇琛的脾氣,肯定不會讓她離開。他處境本就艱難,帶着個懷孕的女人,將來有了孩子,生活恐怕會更加水深火熱,她絕不能拖他後腿。
當時趙嘉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拿出了自己工作這段時間的全部積蓄給了仲清,讓她回老家,回父母身邊,自家父母肯定會關照她。
而仲清在老家依舊沒能呆太長時間,肚子隱隱有了輪廓,在那個年代未婚先孕可謂奇恥大辱,老家閉塞傳統,家人對她嫌棄憎惡,出門便要承受鄉親鄰里像看怪物的一樣的目光。
陸仲清心氣高,自然受不了旁人對她指指點點戳脊梁骨,一氣之下終於還是一走了之。
趙嘉和手裏摩挲着咖啡杯沿,眸色中隱隱有涌動的波瀾:“我承認,那個時候我嫉妒她,發了瘋一樣地嫉妒她,她懷的是我心愛之人的孩子,卻還要問我尋找建議,天知道這個世界多麼的不公平,我甚至...甚至建議她拿掉那個孩子,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會拖累她,也會拖累寇琛。”
“當然,陸仲清捨不得這個孩子,我也理解,如果換成我,也一定拼了命都要保住那個孩子。”
“我在首都給仲清找了個出租屋,讓她安心養胎,我用自己的工資接濟她,照顧她,但是兩個月後,她告訴我說寇琛要回來看望她,她哭着說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不敢讓寇琛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不想拖累寇琛。”
“我當時真是笑她傻,跟在男人身邊,什麼事有男人扛着,根本不需要這麼辛苦。”
趙嘉和無奈地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我和她的不同,我覺得天塌下來有男人頂着,我只需要在男人身後當個小女人。可是陸仲清性格堅韌要強,她絕對不會讓自己成為寇琛的負擔。”
“後來陸仲清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法門,說有朋友告訴她,可以帶她去美國避一避,美國環境好,可以讓她生下孩子,如果能找到好工作,說不能還能大賺一筆,等寇琛事業有了起色,再回來。”趙嘉和面無表情繼續說道:“我當時勸過她,但我不否認我揣着私心,見她心意已決,就沒有特別阻攔,她想走就走,未來天高路遠,個人有個人的造化。”
“寇琛回來之後找不見仲清,當然來找我了,仲清臨走的時候千叮萬囑,不能把她的事情告訴寇琛,我當然什麼都沒說,但是那個時候...”
趙嘉和眸子裏劃過一絲凄然:“我的確是對不起過仲清,在寇琛最失意惆悵之際,我向他表白了。”
“我愛了這個男人整整四年,我的愛絲毫不會比陸仲清少,那時候我想着...或許這會是我的機會。”
施純如手握緊了茶杯的杯蓋,沉聲道:“為了男人,半年不會顧念姐妹之情,哪怕你的好姐妹現在懷着他的孩子?!”
“我就是顧念了這麼多年的姐妹之情,我才錯過了我的愛情!”趙嘉和突然情緒失控:“當年,當年如果不是因為顧念姐妹之情,表白的那個人,那個人應該是我!”
施純如深深地呼吸着,追究過去的事情已經沒有意義。
“後來呢?”
“後來,後來你也知道了,陸仲清音訊全無,那兩年寇琛發了瘋一樣尋找她,沒有半點線索,我可什麼都沒說,你以為的是我從中作梗在寇琛面前講了仲清的壞話,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我只要守住我的諾言,什麼都不講,什麼都不知道,現實足以摧毀他的心。”
“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我如願以償得到了他。”趙嘉和平靜地說:“我知道你又要罵我賤了,隨意吧,反正這些年你也沒少在心裏咒罵我,我為了自己的愛情,我什麼都不在乎。”
施純如看着她,緩緩搖了搖頭:“現在呢,寇夫人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
“如果你說的是名存實亡的婚姻。”趙嘉和自嘲地笑了笑:“後來得知陸仲清在國外的死訊,我和寇琛的勉強維繫的那點夫妻恩情便頃刻土崩瓦解,他怪我沒把事情真相告訴他,呵,那個時候,我們連蜜月都還沒有過去呢。”
“當年他沒有和我離婚,現在也不會,他用這段婚姻懲罰着他自己,也在懲罰我。”
趙嘉和目光凄然:“而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對不起的人,是我的孩子。”
這是讓施純如沒有想到的,她以為趙嘉和與寇琛的婚姻真的如外界所渲染的那樣幸福,她為此憤憤不平多年,為陸仲清感覺到不值。
卻不曾想,竟然是名存實亡的一紙空殼。
這樣的婚姻,竟然還能堅持這麼多年,趙嘉和她究竟是有多愛這個男人,才會願意守着這種虛假的婚姻過一輩子!
施純如終究是沒有辦法多去責難她什麼,他們的婚姻本就已經是對兩個人最大的折磨。
趙嘉和說她不後悔,她驕傲至斯,從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但是施純如絕對不相信...
畢竟當年姐妹三人,同窗四年,情比金堅。
她不離婚,她要用一生在為逝者受難和緬懷。
活着的人啊,永遠沒有辦法和死人爭。
***
陸蔓蔓和原修的婚禮在美國舉辦過一次,當然還要在中國舉辦一次,美國的婚禮是由路易斯和艾力克斯兩位老爸將她親手交到原修的手中。而中國的婚禮,出其意外的...路易斯邀請了寇琛參加婚禮,希望他能陪伴她走一次紅毯。
艾力克斯還嘀咕來着,蔓蔓結婚跟這傢伙有什麼關係,幹啥讓他牽着女兒走紅毯啊。路易斯說人家在風暴中救了女兒,這份恩情宛如再生父母。
艾力克斯無言以對,當然他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便不再多說什麼。
寇琛為著婚禮的事情興奮了好多天不能入眠,婚禮上簡直緊張成狗了,為了不出差錯,他索性就不講話了,保持着嚴肅端正的態勢,走在紅毯上。
第一次婚禮可能會有緊張,但是第二次婚禮,陸蔓蔓整個人就放鬆很多了,她挽着寇琛的手腕,看向紅毯盡頭的男人。
原修穿着筆挺的白襯衣西裝,真是帥得越發沒了天理,他沖她微微笑,從寇琛手中接過了陸蔓蔓的手。
不過在此之前,寇琛看着他,略帶威脅地說道:“臭小子,你要是敢對我姑娘不好,我的拳頭可不長眼睛。”
原修鄭重地點點頭:“寇叔叔放心。”
寇琛終於依依不捨地鬆開了陸蔓蔓,將她交給了她所選中的男人,下場的時候終於綳不住,在歡騰的結婚進行曲旋律中老淚縱橫。
周圍人訕笑一片,首都商界叱詫風雲三十載的寇總,居然會在人家婚禮上哭成了狗。
陸蔓蔓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與原修擁抱,接吻,卻還是忍不住側眸偷瞄自己熱淚盈眶的老父親,終究不忍心。
她攬着原修的脖頸,湊近他的耳畔,低聲說:“原修,有件事情我想跟你知會一下。”
“嗯?”
“也許,我是說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你就得有三個岳父爸爸了。”
原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