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過又一個五百年
話落，唐僧激動轉頭，面向孫悟空，神情真摯道：“我是你爸爸。”
話剛說出口，唐僧就意識到自己太激動，嘴說禿嚕皮了，忙補救道：“錯了錯了，我是你師父，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爸爸了！不對不對，就是你師父了！”
唐僧凌亂的話語傳入孫悟空耳中，讓孫悟空的火眼金睛瞬間緊縮，猛地站起身來，束縛住他手腳的鐵鏈頓時被綳直，嘩啦啦作響，與此同時，整座五行山也劇烈的顫抖起來。
此時唐僧才意識到，原來之前五行山兩次震動，都是因為孫悟空扯動鎖鏈導致。
但此一次和前兩次，顯然有些不同……
只見站直身軀的孫悟空手腕上的鐵鏈，猛地噴出火焰來，像是點燃了引線似的，發出嗞嗞的聲響，一直蔓延到山體中去。
本來潮濕黑暗的岩壁，在唐僧的注視下，慢慢變得通紅，到最後更是噗的一聲自燃起來。
剛開始火焰像是爐灶所噴發，可轉眼間火焰便猛地暴漲，化作滔天火海橫流，將整座五行大山都給包裹起來。
從天上俯瞰而下，五行山彷彿化作了火焰山，濃煙滾滾遮天蔽日，條條火舌如龍般張牙舞爪騰空而出，像是要把天給燒出一個窟窿。
原本陰暗的山谷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晝，炙熱的高溫掀起熱浪，烘乾凝固了滿地泥濘的泥土，枯萎的草木也被燒成灰燼，讓山谷中的空氣變得乾燥起來。
再看山洞中的孫悟空，此時鎖住他手腳的鎖鏈，已然是寸寸斷裂，但卻沒有立刻消失，而是化作一道道流光，湧入到孫悟空的身體裏面去。
每當一道流光注入其體中，便有一道低沉的爆炸聲從其腹中響起，震動着山洞，震動着唐僧，也震動着直播間裏的所有觀眾。
在這一刻絕大多數觀眾都沒有了疑問，在絕對的事實面前，他們相信唐僧是真的穿越了，一時間彈幕紛飛鋪滿屏幕。
【卧槽卧槽卧槽！我特么現在算是徹底相信主播穿越了！】
【地球上要有哪家公司能做出這樣的特效，老子就跪下叫爸爸！】
【我還是覺得穿越這種事不太現實……】
【認了吧，這就是穿越啊！】
【這要不是穿越，這動靜起碼明天會有報道吧，看明天了。】
就在直播間裏彈幕橫飛，觀眾們激動不已的時候，孫悟空卻是冷冷地看着唐僧，一步一頓的走向他，空氣中似乎有種叫殺意的氣息在瀰漫。
唐僧見此架勢，忙慘叫一聲，轉頭就跑：“夭壽啦猴子殺人啦！”
【完了完了，主播嘴太賤，徒弟沒收到，反而要被棒殺了！】
【你們還幸災樂禍？快給主播支招啊！】
【對了對了！緊箍！主播你應該有緊箍的對吧？！】
唐僧埋頭狂奔，大聲喊道：“我的觀音特么是個系統，不是菩薩啊！有個屁的緊箍！”
這次他的聲音還沒落下，觀音的聲音便再次響徹於腦海中。
【完成主線任務二：達成目標直播間人數一萬人，是否升級直播間，此次升級消耗，一千功德。】
唐僧一邊狂奔一邊怒吼道：“現在升級有個屁用啊！讓更多人進來看貧僧被猴子打死嗎！”
“直播間每次升級，都將得到一次隨機抽獎的機會。”
觀音的話讓唐僧由怒轉喜，忙大聲道：“好好好，快升級快升級！”
雖然唐僧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出個能讓他轉危為安的寶物來，但他現在沒有別的選擇。
觀音在得到唐僧確認后，當即將直播間裏上萬人打賞的禮物，以及所有人交流所產生的有效互動，全都轉換為功德值，堪堪達到將直播間升級為一萬人的一千功德。
隨着直播間得到升級，更多的觀眾湧入進來，這也讓直播間愈發熱鬧。
觀音道：“直播間已升級完畢，現抽取升級大獎……抽獎已結束，恭喜宿主得到緊箍一副，緊箍咒一篇。”
“這隨機也太假了吧！”
唐僧攥住手裏的虎皮帽，目瞪口呆，大聲吐槽，“不過你是觀音你說的都對，你說是隨機就是隨機吧……”
得到可以制衡孫悟空的緊箍后，唐僧原本懸起的心終於緩緩落下，但緊跟着就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等等，孫悟空一個跟頭就是十萬八千里，貧僧跑這麼慢，他怎麼可能沒追上貧僧？”
唐僧的話也讓直播間裏的觀眾們覺得奇怪。
猶豫了幾秒后，唐僧停下腳步，轉頭望去，看到百米開外，一身破碎殘甲的孫悟空，正緩慢前行，他身上似乎背負着一座大山似的，每一步都有萬鈞之重，行走時在地面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他雖然表情冷峻似乎滿不在乎，但從額頭滑落的汗水卻出賣了他。
他抬頭望向唐僧，牙根緊咬，眼神堅定，步履不停。
每踏出一步，便有一道骨裂聲脆響而起。
每踏出一步，他的腿部就開始打彎，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但他依舊堅持着。
“這還是那個法力高強，神通廣大，一拳上去，山倒半邊的齊天大聖嗎？”
唐僧怔怔看着孫悟空那孤傲而又執着的獨影，眼眶中有淚花在閃動，心裏發酸。
【這還是上九霄下地府的齊天大聖嗎？】
【嗚……大聖……怎麼能這樣……】
【老公，老公咱別走了啊……】
【主播要不然你讓老公打死你算了……我都要看哭了。】
“轟！”
就在觀眾們都在為孫悟空的現狀心酸沉默時，正一步步艱難前行的孫悟空，終於撐不下去了，只見他右膝蓋一軟，整個人轟的砸倒在地，那大地震顫的劇烈動靜，好像一頭巨象摔倒似的，揚起漫天的塵埃。
本來彈幕紛飛的直播間，一下子就清凈了，就好像一個觀眾都沒有。
看到孫悟空摔倒，唐僧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他死死攥緊手中虎皮帽，猛地向孫悟空疾跑兩步，又突然止住。
因為他看到，漫天塵埃中的孫悟空，伸出雙手撐住地面，默默地爬起來，身上本便殘破不堪的甲胄，像是打碎的玻璃一樣，嘩啦啦的墜落在地。
腳下的步雲履，頭頂的紫金冠，也頃刻間化作飛灰，隨風而逝。
三件五百年前隨他征戰三界的寶貝逝去，讓孫悟空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終，他抬起頭，望向東方，用他那五百年沒開口的沙啞嗓音呢喃道：“塵歸塵……土歸土……”
呢喃聲在空中飄蕩，似有神通法力般，助長那包裹着火焰山的漫天火海，在滔天凶焰的炙烤下，那座鎮壓了孫悟空整整五百年的五行大山，終於是徹底化作虛無，泯滅在天地間。
一身束縛盡去后，孫悟空的步伐突然輕盈起來，他繼續邁步走向唐僧，一邊走一邊望着他手中的虎皮帽，道：“五百年可真長啊，就連你這樣的凡人都可以羞辱我了。”
唐僧聞言，看了看除去一身束縛的孫悟空，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虎皮帽，突然笑了，“被緊箍束縛的大聖，那還是大聖嗎？”
言罷，唐僧毫不猶豫，狠狠將虎皮帽丟出去，在天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后，落入白馬旁的小溪里，濺起滿地水珠后，順着潺潺水流，流向遠方，漸漸消失無蹤。
孫悟空看到唐僧的舉動，表情冷峻不變，但眼神卻斂去些許凌厲。
而與此同時直播間裏的觀眾們，在看到唐僧的舉動后，先是短暫的沉寂，死一般的沉寂，爾後全都像瘋了似的，瘋狂用禮物刷起屏來。
‘流火贈送給唐僧五個散財寶象’並留言道：“主播幹得漂亮！戴上緊箍兒的孫悟空，那還能叫齊天大聖嗎？沖你這行為，當賞！”
‘天空贈送給唐僧兩個散財寶象’並留言道：“樓上說得對！主播扔得好！我們要看的是齊天大聖，而不是斗戰勝佛！”
‘星耀天穹贈送給唐僧一個散財寶象’並留言道：“我剛才看到大聖那副慘樣，真心心酸得想哭！唐長老啊，你可千萬要保護好我們美貌的大師兄啊，別讓他被妖精抓去成親！”
‘玄字九玖贈送給唐僧一個散財寶象’並留言道：“其實，就算孫悟空拿不起金箍棒，也沒有筋斗雲了，他還是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呀！”
將緊箍丟掉以後，看到滿屏的打賞和支持，唐僧骨頭都輕了二兩似的，渾身輕鬆，轉頭沖孫悟空笑道：“大聖，眼下你已重獲自由，那接下來呢，要回花果山嗎？”
孫悟空面無表情道：“回花果山？不，已經燒沒了。”
孫悟空的回答讓唐僧微微一愕，旋即想起來，在五百年前那場大戰中，花果山已經被二郎神楊戩燒得乾乾淨淨，心情不由一沉：“那你有什麼打算嗎？”
“你有什麼打算？”孫悟空反問。
唐僧被孫悟空問住了，他表情僵硬的環顧四周，五行山雖已化作飛灰，但它留給大地的痕迹卻沒有抹除，像手臂上一塊被油燙傷的疤，已經不痛了，但卻時時刻刻在提醒着唐僧，孫悟空這五百年來都遭遇了什麼。
他遲疑了半響，說了實話：“去西天取經……”
“西天？”
孫悟空道，“那走罷，俺老孫便送你一程。”
話落，孫悟空邁動雙腳，輕輕從面沉如水的唐僧身前走過，留給他一個高大卻又寂寥的背影，以及，一道難掩落寞的呢喃。
“頂多，不過是又一個五百年……”
聲音飄飄蕩蕩，很快消散在微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