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拒絕
魏平遠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兇,霍靈本就是嬌嬌女,被他這樣惡狠狠一嚇,嘴唇抖動幾下,咧開嘴,大哭起來。
起爭執的兩人,一個是霍家小娘子,另一個是魏國公府小娘子,哪一個都不好惹,一旦處理不好,更會傷到兩家情分。
周遭侍從見狀,哪裏敢拖延,趕忙往前廳去,同幾位夫人說了這事兒。
自家人偏心自家人,霍夫人與董氏都不例外,見自己女兒哭的喘不上氣,臉色都有些不好,只是上首還有霍老夫人與董老夫人在,此事又塵埃未定,不好早做分辨。
霍靈撲到霍夫人懷裏哭叫,將自己手心被蹭破的地方給她看,指着魏平遠尖聲道:“阿娘!他打我!”
霍夫人臉皮有些僵冷,還沒安撫女兒,魏平遠便同樣毫不客氣喊道:“你要不打妙妙,我怎麼會打你?活該!”
“好了,都少說幾句,”董老夫人轉了轉腕上佛珠,語氣倒很和善:“咱們先將事情捋清楚,再說道誰對誰錯,好不好?”
她是董氏生母,既然發話,魏國公府自然不會有異議,霍夫人見婆母坐在上首不語,便知其意,暗暗一咬牙,屈膝稱是。
“事情的起因是那串手鏈,”董老夫人緩緩道:“妙妙說還了,阿靈說沒有,因此爭執,是嗎?”
霍靈鼻子一抽一抽的,沒有答話,妙妙則看向外祖母,輕輕點頭:“嗯。”
“你們兩個的答案截然不同,中間又沒有轉手人,”董老夫人微微一笑:“也就是說,你們中間,有一個人撒謊了。”
目光在兩個小姑娘身上轉轉,她徐徐道:“是誰呢?”
沒有人吭聲,也沒人站出來。
董老夫人面上笑意微妙起來,不再開口,霍老夫人卻道:“你們有所不知,那手鏈材質奇異,生有異香,可助人安枕,只是氣息清淡,等閑察覺不出。”
“不過,雖然人察覺不出,經過訓練的犬卻可以,”她看向門口處侍立的僕婦,道:“往京檢司去借一條靈犬來,老婆子尚且有幾分薄面,今日豁出臉去,也得將撒謊的揪出來。”
這句話說的有些重,加之霍老夫人神情微厲,不覺令人色變,霍夫人將自己女兒攬住,察覺她身子一顫,心頭便覺不好,再看上首兩位老夫人面色,更不欲將此事鬧大。
“阿靈。”她半蹲下身,定定看着女兒,緩緩道:“你素來愛胡鬧,是不是又胡亂跟小妹妹開玩笑了?你看你,攪弄出這麼一樁事來,多不好!”
霍靈自從霍老夫人說有法子找到那條手鏈,心便慌了,幾歲的孩子,哪裏能穩得住,這會兒母親給遞了梯子,趕忙順着往下爬。
“嗯,”唯恐別人不信,她重重點頭:“我跟妙妙開玩笑呢。”
“胡鬧!”霍夫人狠下心腸,自室內一角那兒取過塵拂,重重在她身上打了一下:“這也是能開玩笑的?還不快跟妙妙道歉!”
在這兒的都是人精,眼見這一幕,哪裏還不明白,兩位老夫人養性功力深厚,面沉如水,皆不言語。
董氏面色鐵青,咬緊牙關,只低頭去看自己一雙兒女,也沒說話。
“妙妙,你別生我氣,”霍靈疼的一個哆嗦,擦了眼淚,到妙妙面前去,小聲道:“我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沒什麼惡意的,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她一臉希冀的看着妙妙,神情同一側的霍夫人有些相似。
“不,我不要跟你和解,”妙妙輕輕搖頭,往董氏那兒退了退,蹙眉道:“你根本不是想跟妙妙開玩笑,你只是壞而已。”
這句話直來直去,毫無修飾,別說是首當其衝的霍靈,連霍夫人面色都是一陰。
霍靈目露凶意,只是瞥見一側靜靜看她的祖母,方才悻悻收了:“我真不是有意的,妙妙,你信我呀,我可以跟你道歉。”說著,屈下膝,認真行了一禮。
“那也不,”妙妙依舊搖頭,同樣認真道:“你向我道歉,並不是覺得錯了,只是因為不道歉就會受罰,根本沒有悔改之心。”
轉過頭去,她伏在董氏懷裏:“妙妙不接受,以後也不想理你了。”
“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怎樣?讓我給你磕頭賠罪嗎?”霍靈心裏委屈,氣惱道:“怎麼這樣尖酸刻薄!”
“妙妙做錯了事,阿娘就會處罰,三天不許吃小點心,雖然妙妙很饞,也會抱怨,但並不覺得阿娘做的不對。”
“你做錯事,本來就應該被罰,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妙妙被她逼得不高興,回過頭去,仰着小腦袋與她對視:“妙妙可以選擇原諒你,也可以選擇不,但無論哪一個,你都得被罰。”
幾句話下來,便將霍靈堵得啞口無言。
霍夫人臉色陰鬱,倒沒跟一個孩子針鋒相對,只看向董氏,僵着臉笑道:“妙妙真是好詞鋒,句句在理。”
董氏莞爾,語氣譏誚:“為人父母,免不得言傳身教,總不能叫她往歪路上走吧。”
霍夫人聽出其中深意來,正待反唇相譏,霍老夫人卻側過臉去,淡淡瞟了她一眼。
不自覺打一個戰慄,她垂下頭,沒敢做聲。
“妙妙,來,”霍老夫人向妙妙招手,含笑道:“到阿婆這兒來。”
有阿娘和外祖母在,妙妙倒是不怕,走到霍老夫人面前去,屈膝行禮,細聲細氣道:“阿婆,對不起。”
霍老夫人一怔,隨即笑起來:“怎麼同我說這個?”
妙妙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今天是阿婆生辰,發生這種事,肯定不會那麼開心了。”
“好孩子,”霍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柔意,摸摸她小腦袋,道:“難為你還記得阿婆。”
婆母這話入耳,霍夫人便覺自己臉上似乎挨了一記耳光,火辣辣的疼。
“別怕,”霍老夫人卻沒看兒媳,只溫和道:“告訴阿婆,你願意原諒阿靈嗎?”
她是霍靈的祖母,而不是妙妙的,小姑娘看看她,一時之間,有些不敢開口。
“只要問心無愧,就沒什麼不好說的,”霍老夫人拍拍她肩頭,道:“雖是女兒家,也要有頂天立地的氣度。”
妙妙點點頭,小聲道:“不原諒她。”
霍老夫人並不動氣,只笑着問她緣由:“為什麼?”
“要只是吵架的話,當然沒什麼,哪怕把妙妙推倒了,也沒什麼,可她不能說妙妙是小偷。”
小姑娘眼睛清澈,目光明亮,認真道:“這樣的話傳出去,以後就沒人肯跟妙妙玩兒了,阿爹阿娘、還有哥哥們也會被人笑話,抬不起頭。”
“玉樹亭亭,惜生他家門庭,金陵貴女頗多,怨不得只你有鳳命,”霍老夫人目光讚歎,卻不由嘆息一聲,自腕上取下一串紫檀佛珠,遞到妙妙手裏:“今日是霍家失禮,阿婆向妙妙道歉。”
那串佛珠還是霍老夫人出嫁時的陪送,極其珍貴,這會兒給了外人,霍夫人與霍靈皆是面露不忿,她說的話,更叫二人氣弱。
“長者賜,不敢辭,”妙妙想起自己前不久剛學的句子,便雙手接了,隨即又從自己香包里取出三顆陳皮糖送過去:“妙妙請阿婆吃糖。”
什麼糖能比得上自己婆母那串佛珠?
霍夫人站在一邊,眼底是掩不住的譏諷。
“好好好,謝謝妙妙的壽禮,”然而霍老夫人卻笑吟吟的收了:“這佛珠是阿婆心愛之物,這三顆糖,也是妙妙心愛之物,咱們禮尚往來。”
送了一顆進口,她笑道:“真甜。”
妙妙自己也吃了一顆,抿着唇,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