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毫無退路
正月十五，剛過凌晨就飄起了小雪，等到天明時，地面的積雪已經掩過腳腕了。
安壽院的侍女們從寅時開始就不停的更換熱水等待她們的主人起床。
眼看着卯時就要到了，主卧房還是一點動靜沒有，這讓侍女們心裏又着急又心疼。
主子以前都是到點就醒了，今日這個時辰了還沒有醒，可見一路上累壞了。
“淡菊姐姐，你看，我們要不要把世子叫醒？這離上朝可沒多少時間了，怕世子來不及。”
說話的小姑娘十四五歲的樣子，五官非常精緻，瓊鼻小口大眼，眼波流轉間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她穿着一身鵝黃色綉着竹紋的棉服，已經發育的身子顯得凹凸有致，因為冷而凍得通紅的小臉上寫着真真切切的擔憂。
淡菊看了她一眼，再看站在一旁的其他姑娘，眼裏有些意味不明。這個院子的姑娘自從知道世子喜歡豐乳肥臀的姑娘后，個個較足了勁的吃，每一個都明顯的往豐腴的方向發展。
不說這個院子，就是整個京城，姑娘們也不再似以前一樣以瘦為美，而是歡快的朝着豐滿的方向前進。
想到這點，淡菊心裏暗暗慶幸，看了下時辰后，她抬手敲了敲門，輕聲喊道:“世子，該起了。”
還在夢海里遨遊的藍璟，輕輕的嗯了一聲，又接着睡了過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淡菊又喚了一聲:“世子，該起了，今日還得上朝。”
上朝兩個字像個魔咒，藍璟瞬間清醒了，一股腦的爬起來穿衣穿鞋。
得了藍璟的應允，侍女們快速的從門外走進來各自分工伺候藍璟洗漱和收拾床褥。
一切收拾妥當，藍璟深吸一口氣步出了門口。
雪還在下，從院子到馬房不過幾分鐘的路程，藍璟的斗篷上就落了厚厚的雪了。
因為王強等人被藍璟放了假，所以今日送藍璟入宮的人換成了全子。他看到藍璟過來，連忙從馬車上下來行禮，然後幫着撣下斗篷上的雪，再扶着藍璟上車。
馬車到第三道宮門，藍璟剛下車就看到了大步朝她走過來的陸離，陸離雖然和大家一樣身穿暗紅色的官袍，但是因為相貌出眾的緣故顯得整個人特別的有氣度。
看到他近前，藍璟忙笑道:“你怎麼還在？”
陸離眉頭一挑，“你這話說的，怎麼叫我怎麼還在？”
“嘿嘿”藍璟乾笑兩聲，摸了摸鼻子，道:“你不是說要辭官回家嗎？這都大半年過去了，你還沒回去。”
“皇上修書給我祖母，我祖母來信讓我認真協助皇上管理戶部。”
陸離語氣里雖然聽不出情緒，但是藍璟將心比心的覺得他肯定是鬱悶的。要知道在家玩樂多好，做自己喜歡做的，還不愁吃喝。
注意到陸離話語裏的後面四個字，藍璟激動問道:“你已經升職了？那個誰下崗了？”
對張從的不喜藍璟也說不上為什麼，總之就是不喜，覺得他像是跳蚤一樣的人物。
陸離搖了搖頭，輕聲道:“我還是戶部侍郎，對了，小初呢？”
“他在慶國寺，你下了朝可以去找他玩。”藍璟說完轉身，“走吧，卯時要到了。”
奉天殿外，官員和往常一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藍璟一到，瞬間成了眾人奉承的對象。
奉承的話語不外乎:大人小小年紀如此英偉！；大人小小年紀就能在戰場上劈荊斬刺嚇得北漠韃子退居草原真是了不起！等等...
藍璟保持職業式的微笑，一一回應道:“過獎了，過獎了。”
在藍璟的不遠處某人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在聽到“卯時到...”時輕蔑的看了藍璟一眼，率先走了進去。
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齊聲道:“唐大人請...”
藍璟笑了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你們先...”
皇上在位置上坐下，第一眼就先看向藍璟，確認人沒什麼變化后，再看向眾朝臣。
“朕今日非常的高興，不單是因為唐愛卿帶回了北漠的和平協議，還因為用了唐愛卿之前提議的人口統計法讓這兩年餓死的人口數驟降。”
說到這裏，皇上頓了一下看向藍璟，道:“唐愛卿功在社稷，不過年紀還小，朕就不封賞了。”
皇上說完看藍璟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微笑着移開了視線，接着道:“這一次在北漠戰場上立了功的將士們，你們辛苦了！朕會論功行賞，晚上的慶功宴，朕與你們，喝個痛快。”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桂公公大聲喊了一句。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里，藍璟昏昏欲睡，對於皇上的決定，她只是驚訝了一下就過了。她本來就沒有期盼皇上會封她什麼官，就是封了，她也是要辭去的。
“散朝...”桂公公的聲音一出，藍璟看了皇上一眼，見他似乎有事要和大臣商量便轉身要離開。
剛走了兩步她就被桂公公攔下了，他道:“唐大人請留步，皇上有事召見。”
藍璟看向桂公公，笑了笑道:“桂公公，皇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忙完，要不我先回去，等皇上忙完再傳喚我？”
桂公公微微一笑，指着偏殿道:“皇上讓您在偏殿等候。”
藍璟這一等又等了小半個時辰，等桂公公叫她時，她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睜着迷濛的雙眼，抬手擦了擦口水，問道:“有事嗎？”
桂公公心裏一軟，輕聲道:“皇上已經忙完了，您可以出去了。”
藍璟哦哦兩聲，連忙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此時，殿中已經沒有侍候的人了，皇上兩手隨意的放在書案上，聽到腳步聲便直接問道:“唐林傳了消息說你找到景兒了，這是真的嗎？”
藍璟拱手行禮，“回皇上的話，十二年前，唐春景被路過的快樂王給救了，他記得清清楚楚唐春景當時的衣着和身上佩戴的飾品，所以微臣覺得應該假不了。”
“快樂？是了，那廝十二年前剛好送諸氏回京。”
藍璟聽了皇上的話，內心的八卦因子又冒了出來，笑眯眯的問道:“皇上，您和快樂王是什麼關係？微臣看着，快樂王不像是有雄心壯志的人，就是一普通的中年男子。”
皇上好笑的搖頭，“誰和你說朕就只能交有雄心壯志的朋友？”
“您和他是朋友？”藍璟更好奇了，兩國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兩人居然能成為朋友，這根本就是愛情故事嘛。
“朕年少時曾在漠北當過士兵。”
“然後呢？”藍璟見皇上停下，連忙追問了一句。
“然後？”皇上神情有些恍惚，陷入了回憶當中。
那時誰也不知道他是瑾王世子，對待他和普通的士兵差不多，他們吃什麼他也要吃什麼。
他第一次上現場，被血肉橫飛的場面嚇到，完全無法思考抬腳就跑。
就是這一次的逃跑，他遇上了快樂，那時候的快樂還不是王，只是一個眾人眼中的“雜種”。
他們一見如故，後來快樂便跟着他回了漠北軍營。
按照軍規他被打了三十軍棍，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時就是快樂照顧的他。
再後來，將軍語重心長的和他說，“來了漠北軍營就要做好為國捐軀的準備，死不過是一瞬間的痛苦，要是逃了，將會痛苦一輩子。”
這話，他也記了一輩子。
想到這，皇上笑了笑，“然後時間太久遠，朕記不清了。”
藍璟撇了撇嘴，對於這話她是不信的，不過她也不想追問了，便道:“皇上，微臣給您傳的信您看到了嗎？”
皇上點頭，“你在信上說的問題朕會安排下去，讓專人負責。”
“那就好，那就好。”藍璟說著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見他面帶微笑，似乎心情真的不錯，便輕聲道:“皇上，您交代的事微臣已經做了，現在唐春景也找到了，微臣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皇上一頓，手不自覺的點了一下桌面，道:“好男兒志在四方，你總想着回家做什麼？朕還有好些事要倚仗你去幫朕辦了。”
藍璟哭喪着臉，委屈巴巴的道:“皇上，微臣不是男兒，是姑娘。微臣再不回家，微臣相公要造反了。”
“你，你，你姑娘？”這是皇上出生以來聽過最駭人聽聞的事。上下打量了藍璟一眼后，他淡淡的道:“你就是真的是姑娘也沒人信啊。”
藍璟氣結，“我那裏不像姑娘？林初還說我好看來着。”
皇上眼神閃了閃，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想了想，他對藍璟道:“關於你要回家的心先歇一歇，景兒的眼睛還沒有治好，你也離不了。”
藍璟點頭，“微臣知道，微臣就是想和皇上打聲招呼。長公主殿下和太後娘娘對微臣多有愛護，微臣怕她們知道了後會怨微臣欺騙她們。”
“這個，你不用過分擔心。母后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朕會找個時間和她提一下。”皇上道。
藍璟鬆了口氣，好像是壓在心裏的大山被搬走了一樣。
出了奉天殿，守候在一旁的滿春連忙出聲請她過去。
藍璟只停頓了一秒就笑着道:“姑姑，你怎麼等在這裏？讓他們轉告我一聲就可以了。”
“太後娘娘怕他們沒記***婢也是好久沒見世子了，等等無妨的。”滿春說著在前面引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不一會就走到了慈寧宮。
慈寧宮門前的侍女換了人了，都是生面孔，有種很不同的感覺。藍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滿春見狀，連忙解釋道:“前面一批到了年紀，放出去了。”
進到宮內，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氣讓藍璟情不自禁的放鬆了身體，她四周看了看，發現一個殿內就放了七八個火盆。
不說這些炭一天的消耗量，就是整天這樣待着也難受啊。
“外祖母有經常出去走動走動嗎？”藍璟看着滿春問道。
她的話音剛落，從內殿就傳來了太后的聲音。她道:“外面這麼冷，哀家一把老骨頭，走不動了。”
藍璟快步迎上去挽着她的手道:“外祖母，你在說這話之前先照照鏡子，你怎麼看都像是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說老誰信啊，還不就是懶。”
“你這猴子”太后笑着伸手點藍璟的頭，“哀家可算把你盼回來了，看這小臉瘦得，肯定是吃了不少苦。”
藍璟心裏說不感動是假的，說不心虛也是假的，此時，她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進，有種繼續騙人會很快被抓包的感覺；退，在這樣的氣氛下，她毫無退路。
“外祖母，我們到院子走走吧。”藍璟想了想，決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外面雪已經停了，現在正是融雪的時候，可以說是最冷的時候。
太后看了看自己這個外孫，他一臉興緻勃勃的樣子，她不忍心拒絕，便朝滿春吩咐道:“把哀家的銀狐披風拿來，哀家要和景兒出去賞雪。”
藍璟笑了笑，連忙道:“手爐，別忘了手爐。”
“手爐？”滿春皺着眉頭，“沒有這東西啊！”
“沒有嗎？”藍璟想了一下，“等我回去，我讓人去做。”
“世子可以告訴奴婢是什麼樣的東西，奴婢讓內務府去做。”
滿春話音未落，太后就嗔了她一眼，這是景兒要現孝心，她多什麼事。
藍璟一想這樣也好，省她不少事，連忙道:“給我準備紙筆，我畫出來，免得你說不清。”
滿春已經接收到了太后的眼神，所以此時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快去啊，我畫完馬上送過去給內務府。如果他們動作快的話，說不定下午就能用上了。”藍璟邊催促邊尋找合適畫圖的地方。
“去拿吧，愣着幹嘛？”太后開口，滿春連忙退了下去。
畫圖對藍璟來說本來就是易事，所以不過三五下她就搞定了。
看着圖紙，滿春詢問了幾句，然後恍然大悟的點頭。
太后看藍璟握筆的姿勢，下筆的線條，道:“畫畫學了很久嗎？”
藍璟差點脫口而出二十幾年，好在她反應迅速，改口道:“我是天賦高，所以畫的好，其實也沒學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