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清創
四、
徐氏當初嫁到許家的時候,許家還不像現在這麼富貴,若再晚幾年,姜老太太是斷然不會給長子娶一個開榨油坊的閨女的,“給我閉嘴,我還沒死呢,你就嚎上喪了?是嫌我活的長礙了你的眼?”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後頭縮着脖子一臉可憐相兒的孫女,心道這孩子出去上了兩天學,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以前叫郭氏什麼女戒女德教的,跟個沒嘴兒的葫蘆一樣,現在也知道替自己親娘說話了。
“靜昭說錯你啦?成天‘寡婦’長‘寡婦’短的,你是指着和尚罵禿子呢?還是拿刀剜我跟淑嫻的心呢?”
“媳婦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罵的嘟着嘴,臉上還是頗不服氣,她生了許家唯一的男丁,就憑這一點,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歡她,看着許靜安的面子,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而徐氏也深知這一點,平時對姜老太太也沒有多恭順,對絕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給好臉色了。
“你什麼你?你有靜安在,總有熬出頭的一天,我跟淑嫻呢?”還敢來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罵呢這是。
郭太太眼中閃過了抹隱痛,她跟許耀民相幼相識,成親之後感情融洽,原想着兩個奉養雙親,撫育兒女,能做一對白頭鴛鴦,沒想到天不假人,成親不到三年,許耀民一場絞腸痧沒救過來,連靜昭的面兒都沒見,就這麼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還要盤家裏的賬嗎?咱們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帶的葯拿過來,這就給奶奶處理創口,”
郭太太也不樂意看姜老太太教訓徐氏,尤其是這個嫂子還成天跟只鬥雞一樣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個家就把許家的錢都搬到自己的小庫房裏了一樣,“成,咱們跟你奶奶說一聲。”
等兩人從正房裏出來,薛琰還能聽見姜老太太罵徐氏的聲音,“娘,大伯娘是不是這裏……”
她點點自己的腦袋,徐氏腦子可不怎麼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後可不許再頂撞她了,須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許靜昭那麼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說的對,我不是聽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傷口上撒鹽嗎?叫我說,你們三個人里,其實她才是那個一點兒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傷自己的處境,思念故人,又怎麼會把“寡婦”掛在嘴邊?
在薛琰看來,“寡婦”這個身份不過是徐氏手裏的矛跟盾罷了,不過是矛還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樣了。
徐氏思不思念許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許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時跟着丈夫一道兒走的,也幸虧肚子裏還懷着女兒,不然她真的挺不過來,“算了,她畢竟是長輩,她不懂事,你卻不能懂規矩。”
“女兒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過拂逆她,畢竟她們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溝,薛琰並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給勸過來。
等兩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見女兒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對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個平南第一家女子師範,能入學的非富即貴,郭太太下大決心送女兒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兒學知識開眼界,也有提高女兒身份,以後找個好夫婿的用意在裏頭。
並沒有真的指望許靜昭從裏頭畢業之後當什麼女先生,可她怎麼才去了一個學期,連醫術都會了?
“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會的?你可別哄我,你表舅開的葯堂里,光抓藥的都得先當三年學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兒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來!”
“娘您就放心吧,”清創對她這個在三甲醫院急診科呆過幾年的前醫生來說,根本就是舉手之勞,“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學醫上頗有天賦,在學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誇我呢,還借了許多西洋的醫書給我看,”
薛琰得意的沖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記性好,很快就記住了,可光看書有什麼意思?學校里課業不緊,我就跑到神父開的醫院裏去幫忙了!”
自己可是理論實踐兩手抓。
郭太太將信將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兒一眼,“西醫就那麼好學?那咱們這兒福音堂的大夫怎麼看不好你奶奶的傷?”
汴城的其實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傷真不是大事,”
薛琰現在最擔心就是她空間裏的藥品還能不能發揮以前的藥效,“我回去了,就算是這帶來的葯對奶奶的傷口沒有顯明的療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還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有不錯的方子來治療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當家作主慣了,平時的飲食習慣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沒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湯藥也只能是緩解一時,薛琰準備趁自己在家的時候,把姜老太太的飲食習慣徹底給調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裏,薛琰叫青桃出去,關好屋門,心念微動,閃身進了空間。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診室,從柜子裏去出一個器械包來,又拿了雙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兩支慶大黴素,看着紙盒子裏的針劑,薛琰有些心疼,這年頭,抗生素還沒有被發現,別說慶大黴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後也價比黃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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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兒去的時候,徐氏已經離開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裏抱着的東西,“這都是你從汴城帶回來的?”
薛琰點點頭,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腳褲給卷的高高的,完全將創口給露了出來,打開器械包開始給姜老太太清創,最後又敲了支慶大。
“靜昭,”姜老太太被孫女行雲流水的動作給驚的都顧不上腿上的傷口了,“你這是跟誰學的?還有,這都是啥東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饒是姜老太太見多識廣,也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她拿起一把手術剪,沉甸甸的,這似鐵非鐵,似銀非銀的,“這東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給姜老太太包紮好患處,打了個漂亮的結,才抬頭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學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開的西醫所里給修女當幫手,還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費都砸進去,人家才給的這些東西,”
她沖姜老太太眨眨眼,“咱們可得悄悄兒的,別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來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點點頭,不說這些金貴東西,就是叫孫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傷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個樣啊,平時悶聲不吭的,可心裏孝順着呢,就算是奶奶這腿好不了,也不會忘了我有個孝順的好孫女兒啊!”
這個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時沒有多帶帶你……”
薛琰忙打斷姜老太太的懺悔,人各有所長,姜老太太一個女人撐起整個許家,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怎麼還能再要求她忙完外頭的事情,回來之後還要做慈愛的長輩?
“奶奶,您要是真的覺得我孝順,那以後可得聽我的話,我說你吃什麼,您就吃什麼,不許背着我偷吃紅燒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燉羊肉這些了。”
薛琰一本正經的給姜老太太提條件,她路上也大概問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過苦,富裕之後,格外喜歡大魚大肉,但這些不說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應該節制了。
見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嬌,“您就先聽我一次,這樣吧,您腿上的傷口長好了,咱們再商量開不開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紗布包着的腿,她是個果決的人,“行,只要我這腿能好,以後永遠都不吃肉我也答應!”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諾,薛琰立馬行動起來,雖然沒有辦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觀察,她的病並不算太嚴重,也幸虧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許家的產業,時常在外奔走,運動量足夠,身體各項機能都還不錯,所以治起來壓力要小上許多。
薛琰每天上午準時過來給姜老太太沖洗換藥,她腿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結痂。
這下不說姜老太太,連郭太太都大為震驚,婆婆腿上的傷足足折磨了她近兩年,時好時壞的,尤其是近期,潰爛的傷口還開始流膿,也虧得老人堅強,一直咬緊牙關這麼挨着,有時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會不會熬不過這個坎兒,撒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