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完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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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太太憐惜的撫着薛琰的兩條大辮子,“既然想不出來,我乾脆就不想了,咱們努力多活些年,給靜昭擋風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饒是薛琰自詡已經心硬如石,聽到姜老太太的話,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會好好讀書,像奶奶您一樣能幹,將來給您跟娘擋風遮雨。”
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綳不住了,她忙側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強笑道,“剛才胡嬸子過來說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嘗嘗,還有些地皮兒菜,叫拌了雞蛋炒上?”
說實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過的都挺辛苦的,這什麼香椿,榆錢兒,灰灰菜的,在大戶人家是野味,嘗個鮮,對她來說,以前都是餬口的東西,如今偶爾嘗嘗她樂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時候你跟靜昭都喜歡,就叫她們做好端來的,”
至於她嘛,姜老太太可憐巴巴的看着薛琰,“靜昭,你不知道,咱們前頭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幾隻咱們嘗嘗?”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給逗的差點兒沒笑出來,“螃蟹這會兒一點兒也不肥呢,這樣吧,叫廚上捉幾隻來做個河蟹毛豆湯吧?有蟹肯定有也蝦,再炒個蝦仁怎麼樣?”
有蟹有蝦,雖然不如大排骨紅燒肉,但還是比香椿強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點點頭,“那就這樣吧,反正我也沒啥胃口。”
這陣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顧,姜老太太的身體好了許多,不但氣色好了,兩頰也圓潤起來,連臉上的皺紋看起來都淺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擺出“老太太沒食慾”的樣子,薛琰也毫不心軟,“娘您想吃什麼?我睡了一下午,也沒啥胃口,一會兒吃完飯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裏轉轉?”
哎喲,跑到莊子上了,還得飯後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實在沒辦法說自己困的很,心裏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飯就歪着呢,就聽薛琰又道,“奶奶,聽說這水泉莊子還是您畫的樣子叫照着蓋的,一會兒您帶着我在轉轉?”
好吧,當初買下水泉這百傾的地,外帶靈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銀子,所以在這兒經營的也格外經心,就這莊院兒也是照她的吩咐蓋的,孫女想看看,那她還真的帶着去,順道給她講講自己當初為什麼一眼看中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兩天,就開始由胡庄頭兩口子陪着視察水泉莊子,因為這裏有河,不但能種稻子,而且長出的大米清香軟糯,洛平城裏的人都愛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後,直接將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傾的田地全部都種上稻子,單這一項,每年都會給許家帶來不菲的收益。
薛琰對種植什麼沒興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帶着青桃跟胡庄頭家的小女兒穗兒一起,就泡在靈泉山下的潭水裏,過足了游泳的癮頭,簡直就是樂不思蜀。
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邊的大石上,一邊看書,一邊由青桃給她擦乾頭髮,遠遠的就聽見有吵鬧聲傳來。
薛琰抬眼往莊子方向看,就見一群人急匆匆的往莊子裏去,她沖青桃擺擺手,利落的把頭髮挽在腦後,“別擦了,就這麼著吧,咱們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麼事?”
青桃也聽見聲音了,她一推在潭邊收拾東西的穗兒,“東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麼的了?”
薛琰跟青桃還沒進莊子,穗兒就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爺過來了,還帶了個人……”
許靜安來了?
薛琰還沒開口問話,就見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爺回來了?真的?帶人?帶的誰?”
“她又不認識大少爺,你問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裏去。
“靜昭回來了,今兒怎麼這麼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現的孫子鬧的頭疼,本來孫子回來先跑到水泉來給自己請安,她挺高興的,但沒想到不但還帶了個人回來,還順腿兒流血,“唉,你給看看,這嚴重不嚴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羅漢床的人,忍不住責怪起孫子來,“靜安你也是的,既是顧少爺摔住了,你還不趕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麼?這窮鄉僻壤的,哪來的大夫?”
許靜安被姜老太太說的面紅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樂意被奶奶指責,“我不是想着您在莊子上呢,沒準兒能尋個大夫來,這裏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連個大夫都沒有?”
許靜昭看了一眼滿頭大汗灰頭土臉的許靜安,“大哥快去洗把臉吧,”自己腦子不清楚,說的還挺有理。
“啊,靜昭啊,”許靜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許靜昭,目光落在她還濕着的頭髮上,“你怎麼穿成這樣就跑出來了?成何體統?”
今天他帶來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爺,許靜昭頭不梳妝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來,丟死人了!
許靜安一到家,就被母親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訴,說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許靜昭連手欺負,而且許靜昭又是怎麼樣討了姜老太太的歡心,甚至還哄着姜老太太要給她招夫呢!
就憑許靜安當著眾人指責她的衣着,許靜昭就覺得這人腦子標準有坑,她沒回答許靜安的問題,而是看着半躺在羅漢床了輕輕呻/吟的男子,“這位是大哥的朋友?傷到哪兒了?”
“沒,沒傷在哪兒,我沒什麼事的,哎喲,勞煩你們備輛車送我回洛平吧,”顧樂棠痛苦的皺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為什麼他會信了許靜安的話,跑到這種又臟又窮的地方?
這年頭能見到兩個西裝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許靜昭看了一眼顧樂棠被鮮血洇濕的淺灰色長褲,“你們都讓開吧,青桃給我拿把剪刀來。”
“你幹什麼?”許靜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邊,“奶奶,樂棠是京都存仁堂顧神醫的孫子,這次是我請他來咱們洛平遊玩的。”
“您快派人請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顧神醫的名聲姜老太太也是聽過了,顧家幾代都是宮中的太醫,即便現在改元了,顧家開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顧神醫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權貴門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麼顧神醫,她瞪了青桃一眼,“還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嚇了一跳,連忙應了一聲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別擔心,我看這位顧公子的傷並不太嚴重,”薛琰沖姜老太太肯定的點點頭,“你不用再叫人請大夫的,只是皮外傷。”看血流量,傷口不深,沒有傷着動脈。
她看也不看許靜安,伸手握着顧樂棠的傷腿轉動了幾下,沒有發現骨折,“怎麼受的傷?”
跟着許靜安的下人連忙回話,“大少爺跟顧公子騎洋車子過來給老太太請安,結果顧公子摔倒了,”
騎自行車摔的?那應該不嚴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帶人把顧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給他清理傷口。”
說完便轉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間裏拿器械跟藥品才行。
“靜安,你快叫人準備輛車我這就回洛平去,我這傷沒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扎傷了,”
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給抱着腿,顧樂棠臉都沒地兒擱了,再說這許家小姐年紀小小會什麼?
她給自己治傷?顧樂棠還沒摔傻,“快點,我要走。”
說著就扶起桌子站起來往外走。
許靜安為難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顧樂棠摔傷的時候第一時間要回洛平請大夫,但他習慣了別人幫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顧樂棠帶到水泉莊子上來,後頭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邊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來拿主意。
姜老太太無奈的瞪了孫子一眼,好好馬車不坐,非騎什麼洋車子,這下好了,把人給摔了,偏自己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位公子,我們靜昭說你的傷沒事,那肯定就沒有大問題的,我知道你是信不過我孫女的醫術,這樣吧,你先叫她給你看看,真不成,咱們立馬往洛平去。”
“哎呀靜昭,叫我說,那汴城你可別再去了,這外頭亂糟糟的,你一個姑娘家跑那麼遠,我可是聽人說了,要打仗了,”徐申氏連忙擺手,一個賠錢貨,讀什麼書啊,凈浪費家裏的銀洋!
“真的要打仗了?親家伯娘哪兒來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嚇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還不是我那個表姐說的,我剛才不是說了,蔡家三爺在西北軍,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話給氣着了,騰的站起身,“親家伯娘,您是不是一點兒也不喜歡我呀?所以才特意跑來害我的!”
“誒?你這丫頭說什麼呢?伯娘要是不喜歡你,看見個好小夥子,能惦記着你,巴巴地跑來跟老太太提嗎?”徐申氏不高興了,“瞧這丫頭,真是叫慣壞了!”
“您剛才也說了,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說了,只要那個蔡幼文一結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軍,這戰場上子彈可不長眼,你是準備毀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聲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當年徐申氏是怎麼說服許家人的。
“啊?那個,這個……”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可沒想這麼多,而且她們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從軍去呢!
姜老太太已經摞了茶碗,“行了,你該說的也說完了,我該聽的也聽清楚了,今天就當你沒來過,我們靜昭年紀還小,正上着學呢,這婚事以後慢慢尋,”
她冷哼一聲,“說起來蔡家孩子那麼好,你們徐家還有三位小姐沒說人家的吧?親上加親也挺好的,我們許家就不摻乎了,”
“我們耀民雖然不在了,但還有我跟淑嫻呢,靜昭的親事我們會幫她張羅的,就不勞親家太太費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現在不都講民主了?靜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點頭,誰也作不得主!”
“謝謝奶奶,”薛琰沒想到自己這麼順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權,“我才多大,才不想這事兒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輩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過來的時候已經三十歲了,男朋友談過幾個,但從來沒有想過結婚,現在成了許靜昭,十六七歲就嫁人,那是萬萬不行的,她還是花骨朵兒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時光。
“那怎麼成?人還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們就招一個,”姜老太太是越來越喜歡孫女了,就憑她問徐申氏的幾句話,句句都在點子上,就充分說明孫女腦子夠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睜睜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許靜昭扶着進了內室,不由面面相覷,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嫻,你可得好好考慮,咱們許家也就趁些錢,蔡家跟洋人關係好,西北軍里還有人當著官,”
郭太太確實有些動心,但打動她的並不是蔡家人當不當官,可婆婆跟女兒態度明確,“我知道了,不過娘都發過話了,我也捨不得那麼早把靜昭嫁出去,就照娘說的辦吧,”
她沖徐申氏一曲膝,“勞煩親家太太了。”
徐申氏萬沒想到這麼乾脆的碰了個釘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裏拍了胸脯的,乾脆也不着急離開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榮院,“你們家真是越發沒規矩了,這樣的事都能叫一個小丫頭插言?”
徐氏冷笑一聲,“你沒聽那死老太太說了,講‘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聽着許靜昭的了?
徐申氏撫着簇新的赭紅夏衫,“就這麼完了?燕兒啊,過了這個村兒可沒這個店兒了,你沒聽見你婆婆剛才的話,要給你那大侄女招一個呢!”
“這真招個上門的,將來許家只怕得兩房平分了,靜安離的遠又是個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頭親近?再加上郭淑嫻,”她嘆息一聲搖搖頭,“嘖嘖,你們娘兒倆恐怕要被擠的沒地方站了!”
徐氏當然聽見姜老太太的話了,她只是不信罷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順嘴胡說的,哪有的事兒啊,她敢?!”
她當然敢,當年西北軍反朝廷,姜銀鳳都敢給人家捐軍餉!
徐申氏看着色厲內荏的小姑子,“胡說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這麼些年你們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這個大兒媳婦,連管家權都沒摸到邊兒,說起來了也真是的,當年你在娘家時候,可是幫着公公算過賬的,怎麼到了許家,就顯不出你來了呢?”
徐氏叫嫂子說的下不來台,當初在徐氏榨油坊,幾個兄弟在裏頭幫着她爹幹活,外間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誰不說她賬頭精明?
這在許家,卻硬生生被個郭氏給壓了下去,為什麼?
不是她頭腦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讀書人家出來的郭淑嫻罷了!“你別說了,不就是那丫頭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麼說也是這家的大媳婦,總不能連這點主都做不了?再說靜安也快回來了,總會叫蔡家如願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說了,要是這門親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謝你一雙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這句話,“我可也是為了咱們靜安,許家不論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們靜安的!”
只有是許靜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兒的!
“這樣吧,你不是說那個蔡幼文長的不錯?改天叫你表姐帶着人過來一趟,要是那劉氏真的是個好脾氣的,就也一起帶過來,是騾子是馬咱們拉出來溜溜,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過來看看也是正理兒,”
只要想到兒子,想到許家的產業,徐氏就沒有下不了的決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轉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說你娘還得回來,”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飯,“備着你的碗筷呢,今兒咱們大小姐開恩,叫人用冬瓜荷葉綠豆燉了鍋鴨子湯,你也來一碗嘗嘗,居然是南邊的風味,我喝着挺好,”關鍵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兒,在姜老太太身邊坐下,“靜昭真是越來越能幹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聽出來了,郭氏這話裏有話,肯定是又嫌自己剛才插話直接否定了親事,在事事講規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議親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錯了,但女兒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麼人,尤其是親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憐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邊湊了湊,“咱們要是不直接拒了,沒準兒明天外頭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議親了呢,到時候怎麼辦啊?”
徐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過,那個蔡家,姜老太太也沒有多少興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幾個女人,個個信福音堂,居然連年都不過了,還跑到許家來傳什麼道!“靜昭說的沒錯兒,咱們兩家做親不合適,哼,蔡家那點兒家底兒是怎麼來的,旁人不清楚,咱們這種生意人家還能猜不出來?”
拿着信徒的捐贈變現,再做做假賬,不然蔡家能起來的這麼快?偏還擺出一副救苦救難的樣子來。
騙那些愚眾可以,想騙她這種老江湖,門兒都沒有!
女兒有了老太太撐腰,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郭氏無奈的嗔了她一眼,轉頭給姜老太太挾了筷子菜才溫聲道,“這個蔡家我也不怎麼滿意,但是親家太太也說了,成親以後就分家,四房只有一個兒子,劉四太太真的好相處的話,關上門過日子其實也挺清靜的。”
女兒這個性子實在不適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個人口簡單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窮一些,自己多給些嫁妝,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過的舒服。
“靜昭說的從軍的事,西北軍有馬旅長在,蔡家那孩子又是個學生,不讓他讓戰場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嘆了口氣,“娘,我只問您一句,如果我嫁過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時候怎麼辦?你會帶着人去蔡家理論嗎?你覺得咱們去理論,能佔住理嗎?”
郭太太張了張嘴,這當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時候拖着不分家,許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不然新媳婦嫁過去就鬧分家,太難聽了,“她們答應了的啊!”
“那她們會不會給咱們寫份契書呢?就算是寫了,到時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來嗎?”
洛平計生辦設在市衛生局六樓,新建的乳白色十層辦公樓高大氣派。
站在六樓上一眼望下去,夾在樓后牆縫中的二層小樓更顯得破敗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經的紅磚木窗,窗玻璃已經殘缺不全了,還掛着幾縷破塑料布迎風招展如旗幟一般。
這年頭在一個富庶發達的市裡,還能看見這種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難。
於主任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尷尬的解釋,“薛處長不是咱們洛平人,你不知道,咱們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醫院的,那樓以前是醫院的婦產樓,解放前建的,說是建築方面有研究價值,上頭一直沒讓拆,就保留下來了,”
其實這樣的小樓不只一處,做為老洛平人,於主任真沒覺得有啥了不得的價值,但見薛琰聽的認真,她只能繼續往下說,“咱們計生辦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報告把那樓當咱們的倉庫用,反正蓋的挺結實的,白放着也是浪費不是?!”
洛平市醫院的婦產樓?還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邊往下看,“咱們的倉庫?走吧,過去看看……”
薛琰要看,計生辦迎檢的人有些慌了,於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麼就順嘴把實話給禿嚕出來了呢?
這計生辦搬來多少年,那裏面就存了多少年的東西,平時也沒有安排人專管,薛琰一下去,這次迎檢算是白準備了。
計生辦副主任是個姓李的女人,有點年紀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這小樓可是許大夫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
她嘆了口氣,“許大夫一生治病救人,連我從學校畢業之後,都跟着許大夫實習過呢!”
薛琰一調到平南,下頭對口單位已經將這個主管領導的來歷打聽的差不多了。
這薛琰其實跟洛平還是很有淵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醫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閨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醫婦產科的聖手,許靜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觀察她了,不得不說,比起許靜昭的另幾個孫女,這個從小就跟着親媽離開的薛琰長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歷,首都醫大的女博士,三十多歲就成了正處,這能力,也是最像許靜昭跟蔡珩。
嘖嘖,這麼好個閨女,當初說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這會兒,她還得搬出許靜昭來,轉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檢查計生辦庫房的事給了了。
薛琰沒理會李主任的話,她九歲跟着母親離開寧縣,再沒跟父親這邊有什麼來往,就是奶奶許靜昭去世的時候,才過來奔過一回喪。
記得她當時聽着奶奶冗長的悼詞,對奶奶的醫術,她是佩服的,但守靈時聽姑姑細說著奶奶的一生:
曾經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歲斷了學業嫁給爺爺蔡幼文,十八歲生下長子,之後跟着爺爺學醫,陸續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搶光嫁妝,丈夫去世之後辛苦一人帶大兒女,整整一生,她都沒有為自己活過,更沒有挺直腰桿活過……
薛琰只有一個感覺: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薛琰這次到洛平來,純粹是為了公事,並沒有認親的打算,但這會兒計生辦為了不讓她下去看他們的庫房,居然連許靜昭都搬出來了,這反而叫她對那座小樓更有興趣了。
“走吧,我們過去看一看,起碼得知道咱們洛平的計生物資是怎麼管理的,”薛琰揮揮手,帶着同行人人徑直出了會議室,臨出門她回頭沖於主任一笑,“記得帶上庫房的鑰匙。”
……
這哪裏是婦產樓啊,真是跟個鬼樓差不多了,一進小樓,跟在薛琰後頭的檢查組成員心裏都開始犯嘀咕了,這查的也太細了,實在是沒必要。
薛琰已經踩着小高跟往裏走了,她打量着空蕩蕩的大廳,目光鎖在走廊兩邊緊閉的屋門上,那上的門牌依稀還能看出“婦科診室”“產科診室”的字樣。
“你們的倉庫呢?是哪間?”
於主任跟李主任無奈的對視一眼,快步跟了上去,“這邊這邊,這樓地方挺大,我們也用不完,薛處長您看,這邊是我們這些年沒收的黑診所用於非法鑒定胎兒性別的B超機,”
這東西不貴,許多小診所自己買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搖頭,“屢禁不止啊,我們沒收了,人家都不帶來要的,直接再買一台又開工了。”
薛琰站在房門口看了一眼,這裏對堆的B超機足有幾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輕女的思想又很嚴重,她本身也算是個受害者了,
“市場需求大,自然有人鋌而走險了,何況咱們計生上,除了收繳跟罰款,也沒有更多的辦法了,”
“可不是嘛,”說起這個計生辦也是一肚子苦水,“我們每年為了查這個,都要從各單位抽調專干來幫忙。”
薛琰推開隔壁的屋門,“這裏頭是什麼?”
“哈,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舊東西,沒啥可看的,”李主任嘴裏發苦,想攔,薛琰已經推門而入了。
可不是老東西嘛,薛琰看着滿滿一屋子的計生用品,啞然回頭,“於主任,你們的衛計用品,”
她後半句話“難道沒有按時發到各單位?”還沒出口,就感覺自己被一座小山給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後什麼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睜開眼,迅速活動了下四肢,發現都聽指揮,心就放下了,看來她只是被砸暈了,並沒有傷着骨頭。
可這病房怎麼這麼暗呢?
薛琰正準備喊護士,轉頭就感到一陣暈眩,等她緩過神的時候,卻發現她腦子裏多了許多東西:
她叫許靜昭,是洛平城許家二房獨女,今年十六歲,前幾天才從汴城女子師範放暑假回來,因為路上趕的急,中了暑氣到家之後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絲被跟垂下的羅帳,還有從帳外透進來的燭光,薛琰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她應該是小說里電視上說的穿越了,而且還成了她自己的親奶奶許靜昭!
薛琰不由撫額,不知道大晉江的小說里,有沒有人是被幾十箱計生用品給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牆的保險套,薛琰後悔的腸子都斷了,她怎麼就那麼不聽勸,非要那幢該死的小樓里查什麼倉庫?
將來她的追悼詞會怎麼寫?
檢查工作時不幸被套套砸中光榮殉職?
饒是她已經活了三十多歲,依然替百年後的自己窘的兩頰發燒。
洛平計生辦到底有沒有按規章制度給各單位還有社區育齡婦女發放計生用品有那麼重要嗎?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嗎?
沒有!
但沒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兩手撓牆,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為許靜昭!
她不想嫁給爺爺蔡幼文!
不想生七個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點也不想!
“婦產樓,婦產樓,我為什麼要看什麼婦產樓!?”
薛琰還沒罵完,赫然發現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間計生庫房裏!
薛琰站起身,獃獃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腳丫跟身上的綢緞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齊齊的保險套箱子,想不通發生了什麼?
她茫然的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兒,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幾歲的身體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腳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現代社會一切重來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個亂世!
薛琰微微一笑,郭太太還是太單純了,不然當初也不會被蔡幼文給逼死,“奶奶也說了,蔡家的錢來的不幹凈,一個不走正道兒掙錢的人家,還有什麼誠信可言?”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滿是讚許,“靜昭說的沒錯,這種分家的承諾根本不能信,如果她們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還捨不得出一份家業給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說的啞口無言,“娘說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經婆婆,”她最動心的就是蔡幼文沒有兄弟這一條了。
“要是正經婆婆咱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這個兒媳婦能幹是能幹,就是心太善,從來不把人往壞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這個大嫂什麼時候待見過她們二房?
這怎麼就忽然跑來給許靜昭做起媒來?而且還連蒙帶騙的?“你沒聽她們說,蔡家老三在西北軍?恐怕是看上咱們跟馬家的關係,還有靜昭的嫁妝了!”
只要對自己女兒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妝,至於關係,拉拔親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說,為了這些目的就說瞎話騙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這事兒到此為止,我承當過靜昭帶她去莊子裏玩,如今我這腿沒事了,咱們收拾收拾後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這也是薛琰剛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後來蔡家從許家得了那麼多好處,薛琰也不認為蔡家跟徐申氏會就此罷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經發話這事不行了,自己再過一個月又要回汴城了,還是先躲躲風頭再說,省得被人給糾纏了。
她印象里,她的爺爺可不是一個怎麼講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莊子上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漸好轉的時候,郭太太已經派人往莊子裏佈置準備了。
因此後天出發,也並不覺得緊張。
見郭太太想留下來,薛琰直接不幹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帶走才行,祖孫三個裏,立場最不堅定的就是郭太太了,萬一叫人忽悠了,說出什麼話叫人抓了把柄就壞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紀大了,我又什麼都不懂,到了莊子上,誰來照顧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