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寧馨在睡意惺忪中,聽到久違的熟悉聲音,好像這聲音在哪兒聽到過。她沒漏過耳邊的話,腦中卻想着出車禍時,丈夫緊緊把她護在身下的那一幕。
“懷敏啊,你要怪就怪我這個當婆婆的沒本事,我也心疼你們娘仨,不想讓你們搬家。可是你知道眼下這形勢,太嚇人了,我是怕了,怕咱們這一家子被親家連累。”
寧老太提出讓小兒媳婦娘三個搬出去,心裏很不得勁,既羞愧又無奈。她知道這個兒媳婦是個好的,可是小兒子已經沒了,她更不能讓大兒子受連累。手心手背都是肉,讓老二家的寧馨和寧逸搬出去住,她這當奶奶的也難受。
親家可是因為“封建餘毒”、“裏通外國”被下放勞改。她見過親家兩口子被拉上台批.斗時的場景,簡直要命。不僅如此,因為親家的關係,懷敏這個小兒媳也受到牽連,被暫停醫生職務,醫院要求她寫檢查。再加上前幾天有工作組到家裏來調查小兒媳的情況,讓寧奶奶害怕得很,生怕自己會受牽連。
這些事煩心事舒懷敏並沒有告訴婆婆,是她大嫂朱紅不知打誰口中得知,告訴婆婆的。
再三思量,寧老太還是聽從大兒媳的意見,讓小兒媳一家搬走,跟他們少來往,省得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
舒懷敏正在為娘家的事煩心呢,沒想到婆家落井下石,要他們娘仨搬出去住,跟他們劃清界限。
舒懷敏哪能看不出婆婆的意思,不就是怕她身為舒家的女兒,連累寧家嗎?她外柔內剛,當下冷着臉說:“我知道了,媽,回頭我找到住的地方,就帶寧馨和寧逸搬走。”
寧老太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灰格子手絹,“出去租房子得花錢,這五十塊錢給你,你先拿着租房住。”
寧老太把小兒媳婦和孫子孫女趕出去住,心裏難受,只能從錢上補貼他們,這樣她心裏也能好過點。在外面租房,如果租兩間的話,每月只需要兩三塊錢的租金,這五十塊錢足夠娘仨付一年租金。
至於以後,看情況再說吧。如果這茬事過了,再讓他們搬回來就是。
“媽,不用了,我這裏有錢。”舒懷敏並不想要婆婆的錢。
舒懷敏這會兒在氣頭上,覺得婆婆這是先打個巴掌,后給個甜棗,她不想接受這樣的好意。
寧馨的腦中轉過幾個念頭:懷敏,這不是她媽的名字嗎?跟媽媽交談的,應該是早已過世的奶奶,說的是為了搬家的事。
這事寧馨知道:在那個動亂的年代,姥爺家出事之後,奶奶聽從大伯母的意思,讓她家搬出去住。
寧馨以為她在做夢,想她媽了,要不她怎麼會夢到年少時的事?
可是奶奶和媽媽的說話聲就在耳邊響起,很真實。難道她出車禍后,直接到了陰曹地府,才能聽到媽媽和奶奶的說話聲?要不怎麼就跟媽媽和奶奶在她身邊一樣,兩位長輩可是早已過世的人。
就算是在夢中,寧馨也想見到她的親人,尤其是她媽。多少年了,她只能通過照片懷念媽媽的容顏。以前每當遇到不舒心的事,寧馨總會找媽媽傾訴,可是媽媽不在後,她就失去了這個依靠。
寧馨也想奶奶了,就算奶奶讓她家搬走,也不是不疼她和弟弟。
記憶中,自從爸爸犧牲后,奶奶一直偏心她和弟弟,經常偷偷塞給他倆錢或好吃的東西。甚至奶奶過世時,給她和弟弟留了一筆錢,雖然錢不多,但那時她才明白了奶奶的心意。
想到這兒,寧馨睜開沉重的眼皮,扭頭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然後,寧馨真的見到奶奶和媽媽,只不過她們的容貌還很顯年輕,沒有記憶中的老態。
“媽,奶奶!”寧馨激動地叫人,只不過她嗓子嘶啞,感覺到喉嚨痛。
舒懷敏聽到女兒叫她,馬上過來摸摸她的額頭,“怎麼樣,還頭疼嗎?”
額頭傳來溫柔的觸感,寧馨覺得這個夢好真實,就跟媽媽真的出現在她眼前一樣,她不由得傻笑,真好,又見到媽媽和奶奶了。
寧奶奶卻不好意思在此刻見孫女寧馨。這兩天因為搬家的事,寧馨正跟她賭氣呢,她心裏很不好受。可是她有什麼辦法,為了全家不被連累,她只能讓老二家搬出去。
儘管寧奶奶知道孫女不想見她,她還是湊到跟前,慈愛地問:“馨馨,你好點沒?”
“奶奶,我沒事。”寧馨聽奶奶問她話,情不自禁地回答了。
寧奶奶一看孫女不再跟她賭氣,又跟她說話了,忍不住笑着說:“馨馨要快點好起來,你嗓子啞了,疼不疼?奶奶那裏還有兩個大鴨梨,等會兒給你燉冰糖梨水喝。”
寧奶奶說完,就高興地回去給孫女煮冰糖梨水喝。
寧馨不由點頭。她心裏卻在琢磨:怎麼回事?眼前的一切好真實,根本不像是在做夢。
寧馨閉了閉眼,再睜開,發現媽媽依舊在眼前,她伸手攥住媽媽的衣角問:“媽,我不是在做夢吧?”
舒懷敏點點女兒的額頭說:“你這孩子,睡覺睡傻了,還是發燒發癔症了,怎麼盡說胡話?”說完后,舒懷敏拿起女兒的衣服塞到她懷裏:“睡醒了就起來吃飯,吃了飯病才好得快。”
寧馨本來就性子穩當,就算她心裏着急,面上卻看不出來。她一邊穿衣服,一邊打量四周,發現她好像不是在做夢,眼前看到的一切一點都不像是做夢,都像真的。
寧馨想起她退休后閑來無事時看過的網絡小說,重生、穿越、修仙……各種各樣的題材和腦洞,數不勝數。
眼前嗎,就像小說中重生后的情景。因為寧馨見到了兒時的家,見到了年輕時的媽媽,見到了還有沒老去的奶奶。
寧馨這時感覺,她可能不是做夢,而是重生了。得出這一結論后,她首先想的是丈夫卓玉航怎麼辦?
如果丈夫同樣也能重生就好了,那他肯定會來找她;如果丈夫沒有重生,那她等着下鄉,等下鄉后和丈夫相識,等丈夫娶她,繼續前世的緣分。
寧馨想通之後,便不再糾結。她起來后,洗臉刷牙,編了兩條黑又亮的大辮子搭在胸前。她看着鏡子中變得青春靚麗的自己,心情出奇得好。
寧馨長得像外婆年輕時,是個漂亮的美人。她的臉型是鵝蛋臉,細長的柳葉眉,明亮的雙眼像秋水一樣沉靜迷人,睫毛又長又翹,小巧挺直的鼻樑,紅潤的嘴唇嘟起來很是健康可愛。她還有一身白皙的皮膚,怎麼曬都曬不黑;若是曬得厲害了,只會發紅或暴皮。
寧馨欣賞完年輕又美麗的臉,心裏美美噠,別提多開心了。她變得年輕了,感覺到心態好像也隨之變年輕。
寧馨吃了奶奶給她留下的小米粥和白煮蛋,這是病號待遇——平時難吃到的好飯食。
現在寧馨一家跟奶奶和大伯一家住在一起,自然是在一個鍋里吃飯。奶奶和大伯娘沒有工作,她倆管着給家裏做飯。每次吃飯時,奶奶作為家裏的掌勺人和長輩,管着分飯。
沒辦法,即便他們家住城裏,但是供應量都是限量的,不能猛吃猛喝,不然月底就得挨餓。所以,每頓下多少米,吃多少飯,都是有數的。
若是誰多吃一碗飯,那肯定有人吃不飽。所以,飯是有數的,每個人該吃多少就是多少,寧奶奶管着分,盡量做到公平,不能虧了哪個。
奶奶和大伯很照顧他們,所以,即便是寧馨爸爸早已去世幾年,寧馨和寧逸姐弟,還有他們的媽媽舒懷敏,都沒有受過很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