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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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楊玉庭領着禮盒放在樂正潁身邊,撩起衣袍膝坐,望着坐在對面的兩人正的打了個招呼:“蘇姐姐,崔健,兩位新年好啊。”
坐在他與樂正穎對面的,便是如今金袍衛統領蘇彥卿,以及中州刺史崔健。他們四人乃是隨着今上奪回帝都時結識的好友,中州刺史歲末好不容易返回帝都,於是乘着年節出來敘敘舊。
統領三萬金袍衛的蘇彥卿,有一張極其冷清中正肅穆的臉,她話不太多,見了楊玉庭頷首算是應了。與她的冷淡相對比,面容白皙只有短須的崔健那笑眯眯的模樣,就顯得很熱情了,“拜年要有年禮,所以那就是你給我的年禮?”
崔健看看楊玉庭帶來的禮盒,不言而喻。樂正潁看着身旁的楊玉庭,也不理他,倒了杯溫好的酒,放在了楊玉庭面前。楊玉庭取了酒,也不客氣,端起來就是一飲而盡。酒水入懷,一股暖流湧上了心間。楊玉庭擺擺手,說道:“哎,給你的年禮我昨日已經差人送到你府上了,我現在是向你討彩頭來的。更何況,這禮也不是我的。”
“哦,難不成又是小姑娘送你的。”崔健取了酒,輕抿一口,一臉調笑。
“非也,非也,這是一位小弟弟的東西。”楊玉庭搖頭,將目光落在了樂正潁身上,滿含笑意。
“你又開始招惹小弟弟了嗎?”
“我可沒有。說起來,阿潁,這件事還跟你有關。”楊玉庭故意買了個關子,一臉希冀地看向了樂正潁。
“嗯。”樂正潁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打算,和蘇彥卿一般吃着杏花樓上好的牛肉鍋。杏花樓的牛肉鍋乃是一絕,不多吃點對不住自個。
“難不成還是有人托你送給阿潁的?阿潁這桃花,都找到你這裏了嗎。”
楊玉庭對樂正潁那點心思,也就只有他自己看不出來。於是明眼人的崔健,在對於逗弄一把年紀情竇初開的楊副統領上孜孜不倦。
楊玉庭沒等到樂正潁問她怎麼和他有關,又想着崔健那個話癆一定會將話岔開,便急急地說了:“不是,都不是。阿潁,我方才見到你弟弟了,也就是樂正溯。”
樂正潁這會總算是放下了筷子,拿正眼看他了,“這是溯送你的?”難不成,他就是昨天晚上那個金袍衛大人。也不對啊,那是個女大人,可楊玉庭左看右看,哪兒都不像個女人。心裏明白怎麼回事的樂正穎,望着眼前的楊玉庭一本正經地說道:“難道你就是昨夜給阿溯解惑的女大人?你穿了女裝去魚龍閣了?”
她這句話一出,不僅崔健笑了出來,就連寡言少語的蘇彥卿也跟着笑了出來。因為他們都想到了一件事,前年的某個賭局裏,身材健碩,威風堂堂的楊玉庭統領在輸了一把后,穿上了女裝於春風一度樓跳了一場極其香艷的蛇舞。
那一夜,異裝妖艷男子一舞成名,不知多少好男色的公子在打聽他的名字。由此,楊玉庭還帶出了好一陣異裝風潮。
楊玉庭一見他們笑,就知道這群知根知底的人在想什麼,氣得牙齒都快咬碎了。偏生他拿樂正潁毫無辦法,只乾乾瞪了她一眼,當做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地將事情說了下來,“你弟弟可不是給我送禮,是我想着幫她找人呢。”
早就想明白是這樣的樂正穎,笑眯眯地看着楊玉庭,見他要氣又忍着的模樣,流露着我明白的神情。
崔健更甚,他就差點沒將那句“我懂我懂,你這是攔不住異裝癖發作又穿上女裝了”給寫在臉上了。
楊玉庭眼不見為凈,繼續道:“她想找昨夜裏在魚龍閣給她幫忙的人,還說答應了人家會送禮過來的,說到就一定要做到。阿潁,看看你弟弟,多麼厚道的一個人,說到就到。你想想去年我生辰的時候,你說也來吃酒的,結果還是沒來。嘖嘖……你就不能跟你弟弟一樣可愛么。”
生辰宴缺席的事情,楊玉庭惦記了很久,想到自己滿懷期待泡了湯,他就倍覺凄涼。樂正潁舉杯飲了一盞,權當沒聽見他抱怨。
“這麼說來,還真是個好孩子。你說她要找什麼人呢?”崔健加入了話題,好奇地問。
楊玉庭看看樂正潁,樂正潁想着昨夜幼弟的神情,思慮了片刻,便將事情原本的說了出來。
將事情原委說明,樂正潁又言道:“我家阿溯自小不太與人接觸,我也沒有什麼能給她辦的事情。她既然誠心要謝人,楊玉庭,我先誠心實意謝過你,請你務必幫忙找到。”
他就知道,這件事情會讓樂正潁願意搭理他。這麼想着,楊玉庭面上的歡喜又多了幾分,笑着說道:“好說好說,這是應該的,誰讓我是你朋友,她是你弟弟呢。”
以此為開頭,四人聊着家中瑣事,朝廷政務,悠閑地過了一下午。
離去的時候,已經是午後。崔健下午還有邀約,便前往下一個目的地,蘇彥卿歸家,而還要值班的楊玉庭則苦哈哈地前往南門的司署廳。
樂正潁陪他走了一段路,臨別之際將一個香囊丟給了他。洒脫的兵部侍郎留下了一句,“這是給你的壓歲錢。”便駕着馬朝着家中行去。
留在原地的楊玉庭捧着香囊,小心翼翼地打開,取出了一枚圓潤白瑩的玉環,頓時喜笑顏開。他將玉環放了回去,準備系了繩子就戴上,提着被他拿來吸引注意力的小禮盒,返回了司署廳。
得了樂正潁的委託和禮物,楊玉庭一到司署廳就讓底下人挨個去問,卻很遺憾的沒有找到人。直到底下管着庫房的人瞧他這麼積極,便隨口提了景明小公主府上的人曾拿着聖諭取了幾套櫻草服走。
聰明機智的楊玉庭,一下就反應了過來,一定是她們貪玩的小公主跑出來玩了。他就想嘛,他們南門巡查的金袍衛哪裏會在盛宴上懈怠到聽尺八去了。
這麼一想通,楊玉庭便命金袍衛將東西送到了小公主的宮中,而後便十分開心的找樂正潁邀功去了。
就在他和樂正潁說著,“我就說嘛,這麼悠閑的一定不是我南門的人,而且還認識林夢蝶,那鐵定就是小公主了。”
他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有找錯人時,小公主卻看着那個小禮盒皺起了眉頭。
她想起了那張太過熟悉的臉,又想起了對方最後說的話,禤景寧十分糾結要不要將東西往長姐那邊送。
樂正溯,是一個說道做到的人。能差人找到她這裏,也挺不容易的。但令她擔憂的是,樂正溯都能透過這個找到她,那麼其他人是不會更加聰明一點,在昨夜早就發現了女皇的蹤跡。
想到這點,小公主有些后怕,自己的提議有些胡鬧了。
小公主咬着下唇,視線一點一點掃過禮盒裏滿滿當當一格又一格的點心,刻着戢武的匕首,最終將目光停在攤在桌面上那寥寥幾語的感謝信上。
“小小薄禮,不成敬意。蒙君大恩,特此致謝。祝君身體康泰,新年安好。”
怎麼看,都是一個很實在的人,而且,也不像別有所圖。更何況,皇姐也很喜歡收集兵器吧。
這麼一波三折的,小公主將鍾離朔的年禮放在了女皇的案台上。
“就是這麼一回事了,皇姐,樂正溯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望着還在處理國政的皇姐,禤景寧一臉期待地說道。
女皇抬頭,看着那一盒一盒抽出來的小點心,意外地發現都是符合自己口味的吃食。待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之上時,女皇那雙明亮的雙眸甚至還閃動了一下。
女皇將視線停在那張攤開的信紙上,少年清俊的有力的字跡落在上面,十分漂亮。
見字如面,在剎那之間她竟然想到了魚龍閣上的驚鴻一瞥。
是個很漂亮的人,女皇想,就和殿下一樣漂亮。
鬼使神差的,女皇說道:“那便收下吧。”她命侍人將那把匕首和少年的信紙收進自己的庫房裏,欲要繼續處理政務。
朝暉殿的地龍很暖,暖到女皇想起了昭帝孱弱的背影。她停了一瞬,似乎聽到那張溫潤的臉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這是什麼曲子,朕也歡喜。”
而後,女皇抬頭,看向還沒有離開的小公主說道:“寧兒,你知道林夢蝶的那首曲子叫做什麼嗎?”
她看着妹妹,說道:“託人將曲譜買下來,回贈給那個小孩。”這世上還有一個和殿下一樣愛好尺八長得相似的人,也挺好。
於是落在女皇眼中的,便是小公主一臉錯愕的模樣。
於皇后而言,她已經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可對她來說,皇后仍舊是前世記憶里唯一珍愛的人。
是欣喜,還是惶恐,亦或是不安。
帶着莫名的期待,鍾離朔等來了除夕之夜,女皇在魚龍閣大宴群臣。日落時分,源州城的年輕貴族和高官子弟騎馬駕車,朝着皇城東邊的魚龍閣駛去。
經歷了夏源之亂的皇城,在女皇的治理之下,重新煥發著一國之都的輝煌。五彩的燈光綴滿了冷硬的宮牆,在寒冷的冬夜裏散發著柔和的光亮。鍾離朔坐在駛向魚龍閣的馬車中,伸手掀開車簾朝外張望。一眼過去,滿滿都是並肩而行的年輕男女。
在她們的前方,馬車排成了長龍正井然有序進入魚龍閣的大門。
不遠處,煙花炸響。鍾離溯抬頭,璀璨的光芒落在她白皙的臉上,映出了少年人青澀美好的面容。
好一個熱鬧非凡的除夕之夜。
她因着盛景而歡喜,臉上瀰漫著少年人特有的天真浪漫,年輕朝氣得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看着這一路上出現的那些年輕又朝氣的面孔,鍾離朔扭頭,望着駕馬於車旁的樂正潁問道:“長姐,朝廷的官員都這般的年輕嘛?”
在今夜之前,鍾離朔算是從未見過盛宴的孩子。這一路樂正潁見她東張西望,怕是好奇得不行。且她今日穿着大紅色的錦袍,玉冠高束,襯着那張白皙的臉越發的可愛俊俏。身為長姐瞧着她這模樣,心裏的憐愛也翻湧不少,早早就等着自家妹妹拉着自己問東問西。
現在她是問了,只是問的不是她準備了好久想回答的問題。
樂正潁略一想了想,怕是這一路上看到不少年輕人小妹妹才會有此一問,稍許便回道:“陛下喜歡重用年輕有朝氣的官員,現如今朝廷里除了幾位老臣,基本上都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