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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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侯攜家眷南歸帝都,從十一月初出發,抵達源州時正是月半。在雨夾雪的寒風之中,顫抖了好幾日的源州城,這一日總算是放了晴。

城北的渡口處,停泊着好幾十艘南來北往的商船。各色的旗幟隨着河風飄揚,在寒冷的冬日裏拉開了一抹絢爛的景色。

已經在船艙里悶了好幾日的鐘離朔披着銀狐大氅走出了甲板,看着船上正在來回搬運家什的工人,攏着袖子,呼出了一口寒冷的白氣。

正從船艙里走出來的鎮北侯,看着少年單薄的身影,咳嗽了一聲,喚道:“阿溯,還留在船上做什麼,你娘親都先行了,還不快點跟上?”

話語聽着有些嚴厲,但卻仍舊透着一股慈愛。鎮北侯不過是怕海面風大,樂正溯這副打娘胎出來時便先天不足的身體受不住,着涼生病罷了。敏感地察覺到這一點的鐘離朔溫和地笑笑,點點頭應了一聲好,趕緊轉了腳步,快步朝前頭的母親走去。

眼見着妻兒皆已下船的鎮北侯,趕忙跟了上去。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了台階,總算是走出了渡口。

青衣護衛們挎着刀,走在前頭,將擁擠的人潮排在兩側,隱約形成了一條通暢無比的道路。還未走出人群,便看到一位身穿杏衫,披着大氅的年輕女子率着幾個護衛迎了上來。

“母親。”那女子喚了一句,鍾離朔眼尖的發現自己身旁的樂正夫人一下變了神色,那原本溫柔從容的眼眸,盈滿了淚光。

年輕的女子疾步而來,猛地被樂正夫人抓住了雙手,激動地喚了一句:“潁兒……”

樂正潁握緊了母親的雙手,哽咽了好一會才鬆開。雙手併攏交疊,拱手推出,彎腰做了一個長揖,方道:“不孝女潁,見過母親。一路舟車勞頓,您辛苦了。”

樂正夫人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雙目含淚,輕柔說道:“潁兒……”

三年未見的母女乍一相逢,便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身旁被忽略了的鎮北侯見着她們母女二人含淚相見的場面,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道:“都是兵部侍郎了,見着母親還跟小時候一般,總愛哭。”

他這般包含被忽視的心酸發言,很快引得樂正母女破涕為笑。樂正潁忍住了眼淚,這才收了手,朝着父親行了一禮,道:“見過父親。一路南來,可是安穩?”

“甚好甚好。”眼見女兒總算看着自己的鎮北侯,滿意地點點頭。

在旁的鐘離朔一言不發,沉默地打量着這一家三口重逢的場面。自半年前從這具身體醒來之後,她便斷續地了解了自己所處的境地。

作為鎮守溯北的瀾州要塞,初城乃是瀾州貴族禤氏家臣樂正一族的故土。早在前朝刺帝的時候,禤氏族長便是統領天下百萬兵馬的大將軍。後來,禤氏族長逝去,統領瀾州兵馬的還是禤氏,驅狼大將軍——禤景宸。

直到禤景宸被刺帝指婚,嫁給身為太子的鐘離朔,仍舊兼任着大將軍之職。而樂正欽,便是從禤景宸的父輩開始,就為禤氏效命的得力幹將。

鍾離朔幼年時居住在冷宮,再大一些被雲州城主接到雲中城,后流落街頭。故而長到十六歲被接回宮中立為太子之前,並未與朝臣有過多接觸。

可與禤景宸成親之後,除了三公,她也甚少接觸朝臣,更別說是禤景宸遠在瀾州的臣屬了。

因此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成了樂正欽的嫡次子,她才知道這個人便是禤景宸十分倚重的樂正潁的父親。

鍾離朔是見過樂正潁的,只見過一面。那還是在東宮的時候,禤景宸喚了樂正潁來一道處理政務,離去的時候被外出回來的鐘離朔撞見。聽了不少流言的鐘離朔這才意識到,侍人們口中那句樂正女官肖似太子殿下是什麼意思。

高挑的身形,雪白的膚色,英氣的長眉底下是一雙溫柔的眼眸,這個從瀾州出來的貴族女子實在是好看得不像話。

一度,令在市井中磋磨了多年且單薄瘦弱的太子羨慕不已。

許是那一點點相似,好像是忌諱一般,樂正潁甚少出現在她面前。加之身份不同,後來她便再也沒有見過樂正潁。

想不到,再一次見面,卻是在這樣的情形,這樣的身份之下。頂着對方親妹妹的皮囊,唏噓不已的鐘離朔最終輕嘆,躬身施禮,“溯,見過長姐。”

“溯?”樂正潁的目光滑了過來,定在了鍾離朔那張白皙俊秀的臉上,片刻怔忪過後,方才釋然道:“你都……長這麼高了。”

這個自小便因為體弱深居內院,而無多少存在感的妹妹,一眨眼竟然都快與她一般高了。即便是半年前收到了父親的來信,聽說了昏睡了近三年的妹妹已然蘇醒,樂正潁在看到如此精神的妹妹時,仍覺得驚訝。

不過片刻,她便收攏了情緒,衝著鍾離朔點頭之後,扭頭對着一旁的父親說道:“府邸我已命人收拾好,天寒地凍的,就不要再外過多逗留了,父親母親我們快些回家。”

吩咐了下人將行李搬運回去,樂正潁便引着父母親登上了迎船的馬車。彼時恰好有紅衣侍衛挎刀開道,將擁擠的人群清出了一條道路。與紅衣護衛們擦身而過的鐘離朔,正準備登上馬車,若有所感一般扭頭,便看到了紅衣侍衛們盡頭拱衛的那個人。

那是個年輕男子,約莫二十歲,衣着華貴,面容白皙秀麗,瞧着就是雲州出來的纖細貌美。

鍾離朔覺得眼熟,在腦海中仔細搜尋了一遍,只隱約要對上之際,便聽到一旁的長姐冷淡地吐出了三個字,“雲中王。”

那纖細柔美的男子在一瞬間,便與記憶中那個白白胖胖愛哭的男孩重疊在了一起。

雲中王……鍾離幕嘛。

歲末還朝,諸王朝拜。也是,鍾離家在慶朝還能稱王的,也就他一個人了。

那道纖細的身影隨着馬車的走動,拉的越來越遠。鍾離朔半眯着眼,將下巴埋進了大氅毛茸茸的領口裏,緩緩地吐出了一口白氣。

作為剛入學的學生,今年的考核她原本是不用參加的。可既然已經入學,就不要錯過一個往上一級的機會。只要過了考試,來年她就不必在程文老師的班上念庚了。

這樣一來,既成全了父親的人情,也能和自己班上那群總一臉興奮喊自己同學的小孩子們告別。當然,就算來年念高一級的戌級,與她同班的還是比她小上許多的少年。

弘文館的考核是在臘月十八,一共持續三天。考核的內容除了各級教授的內容,諸如四書五經天文地理算術之類,還有君子六藝等。

筆試的題目對鍾離朔來說不算難,畢竟身為帝王的時候她這些學得都十分好。只是在騎射和曲藝方面,她有些發愁。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因為身子弱,她的騎射都沒有正規的學習過。她有些擔憂樂正溯這個病怏怏的身體經不起自己折騰,可值得慶幸的是這具身體比她以前的好多了。在考核之前的十天,鍾離溯總算和同班的孩子們一樣掌握了基本的騎射。

這樣一來,考試的問題也解決了。

騎射是在師傅們的教導下學會的,而曲藝,這件無需煩惱的事情此刻卻要費盡心思去掩蓋。

她短暫的一生里,廣為人知的並不是楚末的亡國君主,而是在雲州那幾年裏,響徹九州的御龍之音。

世人皆知,雲州霧海深處,有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郎,一首尺八能震蕩雲海,幽林深處見皎鹿一般的清澈。

因着這清亮悠揚的尺八之音,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欲與這位清貴的少年曲師結交。但因為鍾離朔那時被刺帝流放在雲州,不好透露身份,故而並沒有多少見過她的真容。

聽過她的曲聲,卻沒有見過她真容的人,皆喚她一聲見鹿公子。

直到她回到源州城,成為了刺帝唯一的孩子,身份尊貴的昭明太子,世人才知道那清澈的尺八之音屬於她。

皆因那一年元宵,心血來潮的刺帝在看了各家表演之後,忍不住上台,跳了一段靈犀。大楚民風開放,歌舞盛行,源州城的貴族們都會跳雅步,皇帝便是這群風雅人士的頭領。皇帝陛下會跳靈犀不是什麼稀奇事,難得的是一向冷肅的刺帝,也會與朝臣同樂,因此那一年的元宵當真是熱鬧無比。

而給刺帝伴奏的,便是昭明太子的尺八。她吹了一首見月,吹到了愛好風雅的大臣耳中。見鹿公子的尺八和昭明太子的曲音重合在了一起,世人便知曉,那些年在雲州響徹的尺八是流落在外的太子之作。

至此,昭明太子的尺八就成了御龍之音。

朝臣們都知道,昭帝的尺八乃是世間一絕。直到源州城破,昭帝在奉先殿燒了一把大火,這尺八,就成了亡國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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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流[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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