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戰勝

157.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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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男人求色也好,求財也罷,眼下不能激怒他。這地方瞧不見人煙,要是激怒他了,做出什麼事來,等到慕容家裏來人,自己恐怕已經連屍骨都不剩下了。

那男人很滿意明姝的答話,他蹲身下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他渾身上下都冒騰着一股濃厚的牛羊腥臊味兒,靠近了,那股味道就沒有半點遮掩的襲來,哪怕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天裏,也濃厚撲鼻。

明姝手腳凍的僵硬,沒有躲開,臉蛋叫他捏住。

橘黃的火光把她的面龐照的透亮,那男人再打量了她一回。寒夜裏的風把火堆吹的昏昏明明,不甚明亮的火光把她的臉照的不甚明亮。看的不如白日裏清楚,不過此刻多了幾分欲說還休的嫵媚,尤其她眼底里還有沒來得及藏的嚴實的恐懼。

男人仰頭感受了一下這夜裏的反溫度。此刻的寒風冷冽刺骨,在野外露營已經是十分危險,要是膽敢脫了衣服,恐怕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把小命給玩完?

正想着,手裏的女人一路了些許動靜,她似乎冷的厲害,身體不斷的往火堆那兒靠,眼裏含淚,姿態楚楚可憐。

那可憐的小模樣,看的男人心軟了半截。在這兒不成事就算了,回頭等到了草原上穹廬裏頭,再弄個盡興。

這麼決定好了,他低頭問她,“冷?”

明姝點點頭。

他把她抱起來,往火堆邊兒挪了點,她腳被他用繩索捆住了,動彈不得。任由他抱到火邊上。

“你有男人嗎?”明姝突然聽到身後的男人問。

“有。”明姝答道。

那男人嗤笑一聲,“瞧你還沒女人的樣子,估計家裏的那個男人是個眼瞎的貨色。”

明姝心下一動,現在左右是不能立刻跑了,不如和他周旋一二。等到他放鬆警惕,再尋機逃跑。

她也不知道這男人究竟要把自己帶到哪裏去,但是她心裏有強烈的直覺:要是這次被他成功帶走了,那麼自己再想要回去,簡直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明姝緊了緊拳頭,揚聲嬌笑,“我家的那個,還真對我不屑一顧,只顧着和其他女人廝混。嫁過去之後,就是獨守空房,每每想到這個,我就恨他有眼無珠。”

年輕女子哽咽的嗓音在夜風裏平添了幾分幽怨,聽得男人生出點憐惜,只可惜這會太冷,不能立刻成了好事。

“這個沒事,你不是又遇見一個么,女人啊就該多見着幾個男的,才知道哪個最好。”男人一條胳膊抱着她,嘿嘿直笑,有美在懷的感覺,實在是太好。漠北草原上,也不是沒有女人,不過草原之上風吹日晒,哪怕是貴族女子也生的健壯,哪裏和懷裏的這個一樣,白白嫩嫩,嬌嬌弱弱,真的是怕自己稍稍用點力,她就要整個都斷開了。

這種和北地女子沒有半點相同的纖弱,讓他很是新鮮。

懷裏的女人不說話了,她柔若無骨的靠在他胸膛上。

原先還想着,要是這女人哭哭鬧鬧,乾脆直接就在這兒辦了算了,人死活他不管,睡過就拉倒,反正男人辦那事,只要把褲子給拉開就行,方便的很。

她這麼懂事,讓他更想把她給帶回去了。

感受到她的瑟瑟發抖,他伸手把火撥弄的更旺了些。若是在屋子裏,有這麼一叢火,肯定會很暖和,可是在野外,升起的那麼一點暖意,也很快被捲走了。

她抖抖索索的靠入身後男人的懷裏,那男人她厭惡至極,不過在活命面前靠近點也就靠近點,完全不算什麼。

那男人接下來,除了抱着她之外沒其他過分的舉動,還給了她肉乾吃。肉乾就是草原上牧民自製的那種肉乾,乾巴巴的,咀嚼好多次,還是石頭一樣,明姝知道這個不是挑三揀四的時候,她咬了咬牙,狠狠肉乾給嚼開,吞進了肚子裏。

逃寒夜裏,在外頭露宿,如果不是幾個夥伴擠在一塊,自己就這麼睡過去的話,等不到第二天,人就會被凍死。代地的冬天可不是開玩笑的。

面前的火堆被男人放了很多乾草和樹枝,點的熊熊的,可是明姝還是不敢睡過去。夜漸漸的深了,睡意濃厚,卻死死不敢睡。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接着疼痛逼着自己清醒過來。

夜裏伸手不見五指,身後的男人突然有了動作,他突然鬆開明姝,整個身子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神情警覺。

見到他這樣,明姝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希望。

聲音在土地之類的固體介質里,比空氣傳播的速度最快,這男人分明就是在探察!

有人來了嗎?

果不其然,那男人抬頭眉頭緊皺,緊接着,他沒有半點遲疑抓起明姝和丟麻袋似得往馬背上一丟,隨後自己上馬。

馬重重挨了男人一下,嘶鳴一聲,撒開四蹄就跑。

明姝的肚子壓在馬肚子上,腦袋向下,顛簸中,似乎所有的血都一股腦的衝上了頭頂,兩耳耳鳴。

昏頭轉向里,馬背上重重的顛簸了一下,她整個人軲轆滾下馬背,重重落在地上,心肝肺都在疼。

她兵荒馬亂中抬起頭,卻瞧不真切。這晚上連個月光都沒有,眼睛睜的再大,也是什麼都看不見。

夜風裏傳來陣陣馬蹄聲。她蜷縮起腿,全神貫注,注意那馬蹄聲的來處。

“誰!”男人大喝。

不遠處閃現出一點火光,火光徐徐靠近了,終於讓人瞧見那馬上人的容貌。看上去很年輕,甚至有那麼點兒年少,最多不過十七八歲。

不過只是模樣瞧上去年少而已,那滿眼的凜冽,和渾身的殺氣,並不是一個十七八的單純少年能有的。

“……”慕容叡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明姝,他沉默不言的抬頭。

“你到底是誰,來這兒幹甚麼!”男人抽出佩戴的環首刀,緊緊握在手上,兩眼盯緊了他。

“我是誰,你有資格知道嗎?”慕容叡不耐煩的開口,寒風凜冽,他的聲音格外清楚。

他不欲和那人過多廢話,直接抽刀迎了上去。

刀在馬背上的殺傷力比在平地上要增強許多,同樣也難用許多,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還沒有碰到對手,就已經傷到了自己。

那男人經受過鐵馬金戈,深諳這點,見着那少年略帶稚嫩的模樣,心中竊喜,手中刀勢沉下,衝上去的瞬間向少年最為脆弱的脖頸狠狠掃去。

這招是他在戰場上百試不爽的一招,瞬間取人首級於馬上。鮮有失手,用來對付一個經驗不足的少年綽綽有餘。

他等着鮮血衝出的那瞬間,猛地刀身上一沉,夜風裏有什麼呼嘯而來,他肩膀上被重力摜了一下,整個人從馬背上飛出,重重落到地上。

男人落地,口腔里吐出一口鮮血。

生死過招,根本不需要纏鬥,只需片刻就能分出結果。

破空的呼嘯聲再次傳來,男人敏銳的捕捉到那聲音,就地一滾,躲過刺來的那一槊,哼哧哼哧喘着粗氣。

他躲過了這一槊,緊接着下一槊緊跟而來。

他在地上滾了幾次,躲過那連接刺來的幾槊,他咬牙起來,飛快的繞到他後面去,兩腿跪倒,滑近馬後方,一刀砍下。

慕容叡反應神速,迅速拉開馬頭,但馬腿還是被劃到了,馬嘶鳴一聲,急躁的抬起前蹄。

慕容叡迅速匍匐在馬背上,雙手拉緊馬韁,不叫自己給摔下去。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男人吐了口鮮血,提着刀,環顧左右,發現小美人不知道哪裏去了,自己的馬也跑了。

再逗留於此,對自己毫無好處,一瘸一拐跑遠了。

明姝躲在一旁有半人高的乾草從里,聽到外頭馬聲噦噦,再也沒有那個男人的聲音,抬頭往外一看,慕容叡從馬背上墜下,他背先着地,受驚了的馬甩開了背上的主人,沒了制約,撒開蹄子就跑,很快就消失在濃黑的夜色里,明姝抓起地上的石頭,把腳上的繩子給割斷了,邁着還不利索的步子飛快往慕容叡那裏跑去,腳上凍僵了又被捆了那麼些時候,腳下一崴,正好撲倒在他身邊。

藉著火把那點微弱的光芒,她看到慕容叡躺在地上面無血色,兩眼緊閉。

從馬背上掉下來不是說著完的,哪怕壯年男子,墜馬都很有可能重傷不治而亡。她伸手,又縮了回去,要是都傷到了骨頭,她這麼一挪動,說不定讓傷勢變得還更嚴重些。

她去把火把撿起來,守在他身邊。她一手拿着火把,俯身下來,想要看看慕容叡此刻傷勢到底如何了,他身上味道乾淨,靠的近了,也嗅不到什麼味道。

此刻原本雙目緊閉的人,猛地睜開眼睛,操刀橫在她纖細脆弱的脖頸上。

刀刃在火光下折射出令人膽寒的光,殺氣毫無半點遮掩的透出來,有瞬間明姝以為自己的腦袋要給這把刀給砍下來。

慕容叡頷首,“嫂嫂說的也是。”他說著看向院子裏頭跪着的於氏。於氏被五花大綁,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既然嫂嫂來了,那麼就勞煩嫂嫂多在這兒留會。”

說著,就叫人進來,隨即進來好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奴婢們。奴婢們跪下來,嘴裏嗚咽。

慕容叡讓人把幾個奴婢嘴裏的破布拿開,那幾個奴婢馬上就開始哭喊。

才哭喊兩句,後頭的人一鞭子抽到身上,鞭子抽的狠,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哭喊立即被掐斷了。

明姝下意識瞥了慕容叡一眼,慕容叡臉色冷峻,目光里冰冷沒有半點感情。他叫人拿賴兩張胡床,自己坐下,要明姝也一塊坐下來。

胡床就是一隻小小的馬扎,穿着褲子也就罷了,她坐下來就會顯得大為不雅。她婉拒了,只是站在一邊。慕容叡見了,也不坐了,直接站起來。

押解來的奴婢,基本上都是一路上和押送的布帛有關係的人。還有些是於氏的親戚,全都一塊包圓了。

原先還有人叫屈喊冤,哭哭啼啼的,慕容叡叫人幾鞭子下去,全都沒了聲。

“從平城出發的時候,東西都清點過的,和賬本上的是一模一樣,怎麼到了武周縣,就少了三層?”他說著把賬本拿在手裏晃了晃,揚起笑臉,“這一路上我都在,也沒瞧見甚麼匪盜,怎麼少了那麼多?就算是路上有不知死活的小偷,布帛那麼顯眼的東西,能零零碎碎偷去那麼多?還是說,是你們裏頭哪一個藏起來了?”

他話語帶笑,可是眼底沒有任何的笑意。

下頭的奴婢們緩了一緩,終於知道哭喊起來,爭先恐後的說自己不知道,是被冤枉的。

男女的哭叫混雜在一塊,聽得耳朵生疼。慕容叡嗤笑,“冤枉,沒有看好主人的錢財,說丟就丟了,拿出去打死都是輕的,竟然還敢叫冤枉?”

這下,院子裏頭安安靜靜下來。

“都給我好好審問,養的狗竟然還知道偷吃了,吃的還不少。這還了得。說不定再過一段日子,對主人捅刀子都行了。”慕容叡下了令,五大十粗的男人們如狼似虎拉起地上跪着的人左右開弓就打嘴巴子。

一時間鬼哭狼嚎和哭叫聲一片。

“不如拉到另外個清凈地方,就在眼跟前,小叔也不嫌吵鬧?”明姝聽得啪啪的耳巴子聲和慘叫,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喜歡看人行刑,也不知道慕容叡這到底算的是個什麼怪癖。

慕容叡不答,反而手指壓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嫂嫂稍安勿躁。”說著他笑了,“嫂嫂難道不覺得解氣?”

這些奴婢都是慕容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慕容家做奴婢的。明姝剛嫁過來就被新婚夫婿給丟到後頭,現在更是新婦變寡婦,哪怕上頭的公婆待她不薄,這些成了精的奴婢瞧不起她。明面上不敢輕舉妄動,私底下多少給了她點絆子。

明姝咦了聲,不知道慕容叡怎麼知道這個。

“有些事我若是想要知道,誰也瞞不了我。”慕容叡說著,頭向明姝那兒靠近了些,“嫂嫂是菩薩一樣的人物,慈悲為懷。”

他眉眼逼近,明姝下意識退了一步,“小叔想要查出個水落石出也是應當的,不過於媼是阿家那邊的人,如果阿家問起來。”

“一個老婢而已!”他揚聲道,那邊好像要和他這話相呼應似得,那邊於氏就被扇了四五個嘴巴。打的口鼻冒血。

“我明白嫂嫂的難處,所以我一手處置了,到時候回到平城,就算阿娘問起來,我一力承擔。”

慕容叡一句話把責任挑了個乾乾淨淨,明姝也無話可說。

明姝也不是真的什麼慈悲為懷,不過是想着一年後就離開慕容家,既然如此,沒必要計較。反正到時候老死不見。

慕容叡垂首,他肌膚白皙,一縷黑髮垂在臉龐邊。明姝站在那兒可以清楚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這裏風大,不如嫂嫂進去坐坐,等到出個結果,我說給嫂嫂聽?”

明姝傻了才去他房裏,上回來是道謝,這次還進去不知道被說成什麼樣子,她退開半步,“不必了,我先回去。”

“恭送嫂嫂。”慕容叡雙手抱拳送她離開。

走出慕容叡院子都有好一段路了,突然那邊的慘叫大了起來。估摸着是慕容叡見她不在場,可以放開手腳了。

銀杏在她身邊白着一張小臉,“這位郎君煞氣也太厚了。”

打殺奴婢都不是事,甚至官府都不會過問奴婢們的死活。不過這拎到面前拷問的,也太少見。

“我們這兒也有人被綁了么?”明姝想起跪着的那些奴婢裏頭,好像有幾個眼熟的。

“嗯,有幾個被抓去了。天還不亮,人才剛起來,就被捆了帶走。”銀杏低頭答道,“也不知道是個甚麼緣故抓去的。”

明姝腳下頓了頓,“你去把咱們帶的東西全都查一遍,看看有沒有甚麼丟失的。”

銀杏冷不防她這一句,明姝乜她,“還愣着作甚麼!”

“是。”銀杏應下來。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銀杏和幾個侍女張羅着把帶來的衣箱和首飾盒全都開了,點了好會的數,過了好會,銀杏慘白着臉過來,“五娘子的妝奩里少一隻寶梳和一隻步搖,另外裙子也少了一條。”

“去那幾個被捆了的人屋子裏找。”

銀杏去了,不多時從那幾個被拖走的侍女屋子裏頭,還真翻找出來了。

銀杏白了臉,明姝看着找出來的東西,突然想起那幾個被綁走的侍女,隱約好像是哪天跟着她去慕容叡那裏的幾個。

她不知道是自己真遭賊了,還是因為上次她們知道了什麼?

脊樑底一股涼氣升起,手腳冰涼。

不知過了多久,銀杏過來稟報,“五娘子,二郎君過來了。”

明姝讓人把慕容叡請進來。

慕容叡進來,目光在室內逡巡一圈,最後落到坐床上的年輕女子身上。

“嫂嫂。”

明姝請他坐下,詢問他的來意。

慕容叡道,“我這趟前來,只是為了和嫂嫂說一聲,東西已經查出來了。”

“嗯。”明姝點點頭,“那就太好了,本來就是過來給十六叔見禮的,要是送的東西短缺了,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還有我這兒,也多謝小叔了。”

“不必謝,偷東西的那兩個我直接叫人杖斃了,嫂嫂應該不會怪我多事吧?”

明姝吃了一驚,原本低垂的眼,也不由自主的抬起來,“打死了?”

慕容叡點頭,“有過一次就有第二次,不下重手,恐怕其他的人也有樣學樣。”

他說著,側首仔細端詳明姝,“瞧嫂嫂的模樣,可是覺得我懲罰過重?”

“不,沒有。”明姝搖搖頭,“既然都查出來了,那對十六叔那兒也有個交代。”她遲疑了下,“只是,小叔怎麼知道我這裏有人行竊的?”

自己這兒和慕容叡之間隔着好幾個院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消息。

慕容叡不答反問,“嫂嫂覺得呢?”

目光脈脈,柔如春水。

“這個我怎麼知道。”明姝乾笑了兩聲,“只是奇怪。”

“這個不怪嫂嫂,嫂嫂初來就遭了事,哪裏顧得上這些。我收拾的時候,一道就替嫂嫂全都拾掇了。”

明姝點頭,慕容叡開口,“兩次。”

明姝迷惑不解,“甚麼兩次。”

“嫂嫂已經欠我兩次人情了。不知道嫂嫂甚麼時候能還上。”慕容叡道,他狀若無意。

明姝瞬間挺直了脊樑,從坐床上下來,站好了鄭重的拜身下來。

她腰桿挺得筆直,面上肅穆,活似是在拜他牌位。慕容叡笑容一僵,不知道她賣的什麼葯。

面前的美人款款拜下,腰摧折下來,廣袖垂下,如同帷帳一樣把她容貌護的嚴嚴實實,他最多也只能瞧見她烏黑的發頂。

“小叔對我恩重如山,救我於水火之中,這等恩情,實在難以報答,哪日小叔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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