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場交易（小修）

迦勒底是一座坐落在三千米雪山的機構。它的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功用，就是作為守護人理以及人類歷史的堡壘，永久地屹立着。

一年前，迦勒底的觀測器觀察到了人類歷史出現了七個特異點。如果不能及時查出特異點產生的原因並將這段歷史進行修復的話，人類文明就會因為歷史之間的互相錯位與矛盾而毀滅。基於此，迦勒底派出了48名御主進行了靈子轉移，以期這些擁有與從者契約能力的少年少女們能夠為守護人理做出他們的一份貢獻。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就在靈子轉移行動開始前的半個小時，迦勒底的總控制室突然發生了一起爆炸，46名御主以及大部分的工作人員都死傷慘重，無法繼續參與到修復人類歷史的行動中去。故而，守護人理的任務最終只得落到剩下兩名幸運逃離了爆炸的御主身上。

藤丸立香，代號48。藤丸立花，代號1。

儘管在之前沒有任何交集，這兩名少年少女依舊因為落在他們肩上的共同任務以及他們巧合般相同的姓氏而迅速地熟絡了起來。他們作為最後的人理之光，與自己的搭檔一同活躍在修復人類歷史的最前線，一次又一次地擊敗了敵人，破碎了幕後黑手的計劃。

兩人的幸運一直持續到了最後的特異點——魔術王所羅門的魔術工房，冠位神殿中。

沒人想到，他們先前一直認定的毀滅人類歷史的罪魁禍首“所羅門”的本體其實只是那位以色列王生前創造的一個魔術式，而所羅門本人卻一直以迦勒底醫療部負責人——羅馬尼·阿基曼的身份陪伴在他們身邊。

立花的搭檔瑪修為了抵擋蓋提亞的攻擊而犧牲了，而立香的從者米迦勒也在之後的激斗中被打成重傷。就當兩人絕望地以為自己和整個世界的命運就將在此斷絕的時候，所羅門模樣的羅馬尼以及無相的到來，讓所有不利的局勢在瞬間被扭轉過來。

這是迦勒底的勝利，也是人類偉力的印證。

而現在，見證了舊歷史末了以及新未來開端的幾人，正齊齊坐在迦勒底的一間小小會議室中一同分享着機構內所剩不多的熱可可。

“所以，你的經歷也是一樣的嗎？”

立香給無相和他懷中已經稍稍恢復過來的耶底底亞各送上一杯熱飲，然後捧着空盤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因為你是另一個世界完成了人理修復任務的御主嘛。”

無相啜飲了一口杯中的液體，如釋重負一般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朝着正在等待他回應的對方搖了搖頭。

“不完全是，”他輕描淡寫道，“至少當初被剩下的御主只有我一個，而且在最後的時候……”

他頓了頓，沒有將接下來的話繼續說下去。

無相知道，要是自己不來到這個世界的話，眼前的羅馬尼肯定會走上同原先他的所羅門一樣的道路，但就是因為有了他的中途介入，才阻止了對方啟動自己的寶具與蓋提亞同歸於盡，才讓那兩名御主至今還對他們原本會經歷的離別一無所知。

他們一點也不知道，現在正坐在他們倆中間的那個男人，差一點點就要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沒有在意無相的突然噤聲，已經恢復了羅馬尼·阿基曼容貌的所羅門注視着正坐在對方懷中把玩着蓋提亞糰子的耶底底亞，緩緩地露出了一個驚嘆的表情。

因為對面那個年幼的“他”從髮型到打扮無一與原本的“所羅門”相似，所以羅馬尼在先前那種危機的情況下，並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這孩子的容貌。而當他發現了耶底底亞的真實身份后，出於某種可以稱得上是“羞恥”的情緒，在回到迦勒底之前，他再也沒有向那孩子投去第二次目光。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了無相說出了他的經歷的時候。

出於好奇和探究，羅馬尼才再次將自己的注意力凝聚到了那個正坐在對方懷中的幼童身上。然後，他便發現，雖然這孩子身上有些曾經的“所羅門”所不曾有過的東西，但他確確實實就是“所羅門”這個概念本身。

“你是將那個世界的我復活了嗎？你是怎麼辦到的。”

再三確認了那個被叫做“耶底底亞”的孩子的身份后，羅馬尼突然道。

“我的第一寶具在當初設定的功用就是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自身的存在。因為只有這樣，蓋提亞作為我的造物才能夠隨着我的消失而徹底消散，而……”

“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還未等到羅馬尼說出接下來的話，坐在一旁的立花就突然“唰”地一聲站了起來。

她有些迷惑、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羅馬尼·阿基曼。後者被她忽然動作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停住了話頭，半張着嘴抬眼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橙發少女。

“我一直就覺得有些奇怪了……”

藤丸立花垂着腦袋、顫抖着嗓音道：“耶底底亞就是所羅門，就是另一個世界的醫生吧？”

“是啊。”

羅馬尼·阿基曼坦然地點點頭：“耶底底亞是所羅門的另一個名字，是上帝賜下……”

“所以說……”

藤丸立花打斷了羅馬尼的話，她雙手緊握着垂在身側，抬起頭來的時候，房間裏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看見她眼中后怕的神情。

羅馬尼·阿基曼看向神情激動的少女，怔忪了一秒，突然就露出了一個恍然的神情。

“所以說，要不是有無相阻止，醫生你就會……”

看藤丸立花的表情，她幾乎是要被羅馬尼的話給氣得哭出來了。

“努力了一年，奮鬥了一年，卻在最後關頭差一點……”

少女終於忍不住露出了幾近崩潰的神情，淚水融如同堤一般從她的眼眶中滴落。

圍在藤丸立花身旁的兩人一見到她的眼淚就慌了。藤丸立香朝着無相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神情，起身攏了攏少女的肩膀，輕聲安撫了她幾句，好說歹說許久，才讓情緒過分激動的對方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無相自認為自己沒有主動透露有關於所羅門寶具情報的做法已經仁至義盡了，所以在藤丸立香和羅馬尼七手八腳地安慰哭的稀里嘩啦的少女的時候，無相便默默地垂下了視線，去觀察耶底底亞的情況。

自從從時間神殿回來后，所羅門就給這孩子看了看身體情況。在得出他只是對於過量魔力有些過敏、其他並無大礙后，所羅門就用一些小小的魔術讓耶底底亞恢復了過來，然後強硬地將讓自己丟足了臉的蓋提亞糰子塞給了他。

出乎他人意料之外的，耶底底亞似乎很中意所羅門暫時借給他玩的糰子模樣的魔術式。自他徹底清醒過來、恢復了以往的活力后，除了緊抓着無相的衣服不放之外，這孩子其餘的注意力全都奉送給了這個軟乎乎的蓋提亞。

也不知道是因為耶底底亞實際上也是所羅門，還是說現在這副糰子模樣是真的沒有什麼過多的攻擊力，蓋提亞就這麼任由着小孩把自己揉圓搓扁、使勁折騰，只在對方下手太狠的時候“嘰嘰”兩聲以示自己被弄疼了。

無相曾經經過了許多平行世界，殺死過不止一次的蓋提亞，但對方這副軟撲撲的模樣卻是他第一次見到的。

是因為他這次的魔力不夠，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無相不怎麼想去追究為什麼會有這一種意外發生的緣由，既然這個世界的所羅門都默認了糰子蓋提亞的安全性，他也就沒有太多的立場去強硬地要求對方將這個魔術式徹底銷毀。

他好奇地伸出一隻手指想要戳一戳那個魔術式，卻被糰子“咕悠咕悠”地擠壓着身子躲開了。

像是一隻不肯讓人摸的貓咪一樣，無相有些新奇地在心底這樣想着。

見對方似乎很不情願被自己觸碰，無相本想就這麼放棄了。但就當他想要收回手，重新拿起先前被他放在桌面上的馬克杯的時候，耶底底亞卻突然收攏了雙手，將毫無防備的蓋提亞糰子捏的“啪嘰”一聲響。

然後，他將被牢牢捉住的蓋提亞舉高到無相的面前，一雙金色的眸子閃亮亮的。

無相看了看滿臉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又看了看他手中被捏的“嘰嘰”直叫的紫色糰子，突然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沒有拒絕耶底底亞的好心，而是重新伸出手來，輕輕地戳了戳蓋提亞。

軟軟的，暖暖的，意外的沒有給人什麼奇怪的感覺。

“很好摸，謝謝耶底底亞。”

他摸了摸懷中孩子的腦袋，得到對方眯着眼睛的一個蹭蹭。

“你要喜歡的話，我或許可以幫你琢磨着也弄一個差不多的，”無相看着耶底底亞鬆開手，重新低下頭去擺弄那個突然變得無精打采起來的糰子，道，“畢竟它是這個世界所羅門的東西嘛，你還是得還回去的。”

“咳咳，要是‘我’喜歡的話，留給他也沒問題啦。”

坐在一旁的羅馬尼突然乾咳幾聲，插入了無相和耶底底亞之間的交流。

“話說，我還是很好奇啊，”他眨了眨眼睛，滿臉都是疑惑和求知慾，“你到底是怎麼做到，將‘我’復活過來的呢？”

羅馬尼面上的表情實在太過熱情，讓無相看的一時有些緊張。

畢竟是曾經自己喜歡的人的臉，哪怕他清楚對面的那個羅馬尼並不是有着與自己共同回憶的那個人，無相看着對方一臉希冀地看向自己的表情，卻依舊感到了一陣恍惚。

所幸的是，他在短暫的神遊之後便立馬把自己的注意力給拉扯了回來。在瞥過對方一眼后，無相就立馬收回了目光低頭去看坐在自己懷中一臉興緻盎然地逗弄着蓋提亞的那個孩子。

他遲疑了一會兒，嘴上含糊其辭道：“就是用魔術……”

“不不不，一般的魔術是做不到的。”

羅馬尼連連搖頭。

他沒有在意無相對他目光的躲閃，只是自顧自地繼續分析了下去。

“英靈是人類歷史和記憶的集合，而我的寶具會將自身的存在從歷史上完全抹去，讓所有書籍和人類都忘卻我……英靈一被遺忘那就是徹底的消失了，也就是說你用召喚一般從者的方式，是召喚不到‘所羅門’的。”

“你也說了，‘英靈是人類歷史和記憶的集合’。”

無相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有些煩躁地回道：“所以，如果我的世界沒有關於所羅門的記載的話，那我就去平行世界尋找，就是這麼簡單。”

聽了對方的解釋，羅馬尼先是茫然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之後，一臉詫異地張大了嘴巴。

“這、這可是涉及到平行世界的‘第二法’啊。”

他驚訝地叫道：“你是第二法的持有者嗎？”

無相點點頭，又搖搖頭。

“只是和第二法的真正持有者有過一場師生情誼而已，算不上完全掌握。”

與滿臉驚詫以至於顯得有些大驚小怪的羅馬尼相比，無相臉上的神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淡漠了。

他向對方解釋道：“我和他對於第二法的運用並不相同，只能說……稍微和他的理論有些關係吧。”

“那、那……”

哪怕只是最模糊的描述，都讓羅馬尼不由地激動了起來。

“你能和我說說你具體的做法嗎？”

他急切地看向對方，道：“因為……這可是復活英靈啊，我真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成功的案例，呃……”

羅馬尼在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調轉了一下目光去看坐在無相懷中的耶底底亞，語塞了兩秒，才繼續將話題繼續了下去

“總之，”他總結道，“我從來沒見過人造英靈的案例，哪怕這只是幼年版本的……而且我看你的反應，他還是會繼續成長的吧？”

無相有些詫異於對方為何會知道耶底底亞的情況，但他轉念一想，方才為了讓耶底底亞從魔力過敏中恢復過來，所羅門將他的身體徹徹底底地檢查了出來，要是在那個時候獲得了什麼情報的話，那倒也是不會讓人感覺太過於奇怪了。

於是，他便大方承認道：“是，我的確找到了可以讓耶底底亞重新變回原來那個所羅門的方法……”

羅馬尼眼睛一亮。

“能告訴我嗎？如果方便的話。”

面對着自己未曾涉及過的領域，他的語速一下子加快了：“除了第二法，你還用了什麼魔法？構造英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從人們對他的觀念、記憶一直到時間線之外的英靈座……你到底——”

“我可以告訴你復活英靈的方法。”

無相抬眼起來看向坐在對面正中央的羅馬尼，語氣平淡，卻在聽者耳中有些莫名的不容置疑。

“我完全不會在乎什麼魔術的保密性，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話，我可以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訴你，但是……”

他垂眸看了一眼懷中的耶底底亞，然後重新抬眼。

“我想用這些情報和你們交換一樣東西。”

羅馬尼一愣，反應過來后隨即道：“你說。”

無相認真地凝視着對方，在確定對方並沒有絲毫想要後悔的神情后，緩緩開口。

“讓迦勒底對耶底底亞進行魔力供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