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回到家,慕西便去洗漱,然後吹乾頭髮。大概是覺得無聊，她拿出她買的捲髮器，開始折騰着自己的頭髮，這東西操作超級簡單，完全不用擔心會把頭髮弄得亂七八糟。

她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髮型的變化,讓整個人的感覺也變了。

然後……

蘇嘉譽也出現在這鏡子中，他正看着她,那樣的目光……

慕西眯了眯眼睛，蘇嘉譽現在的狀態絕對有問題,她放下捲髮器,慢慢的轉過身看他,在她轉過頭時，蘇嘉譽恰好偏開視線，於是不與她對視。慕西扯了扯嘴角：“來幫我捲髮啊！”

蘇嘉譽看了下時間：“不能明天早上起來弄？”

“他們說了，睡一覺的效果更佳。”

蘇嘉譽沒有做聲,一步步向著她走去,拿起捲髮器，開始給她捲髮。慕西則盯着鏡子中的自己,還有他。

“蘇嘉譽,我剛剛在思索一個問題,你知道我在思索什麼？”

“嗯？”

慕西的手在梳妝桌上敲了敲：“我在想,你若是真的恢復了記憶,第一件事會做什麼？”

蘇嘉譽收斂了視線，目光落在她的頭髮上，頭髮微微捲起，讓她從眉眼明媚的女子過渡到驚艷的少女，連五官都顯得甜美動人，他把捲髮器放下，輕輕撥動着她的頭髮：“為什麼會想這個問題？”

“因為不管是我還是葉佩璇，我們都在從我們自己的角度猜測你會做什麼，但我們都不是你，其實根本不知道真實的你會做什麼。”

“所以？”

“所以想問問你自己呀，我們都不是你，但你卻是你自己，你應該會知道你會做什麼吧？”

“然後？”

“我就可以做好安排和心理準備，免得被掃地出門，那該多難過。”

“哦。”蘇嘉譽想了想，“那應該還不至於。”

慕西眨眨眼睛：“也是，至少也得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后再掃地出門？”

“少想些這些東西，沒什麼意思。”

慕西扯了扯嘴角。

她隨意的撥動了下自己頭髮，然後躺到床上，看着他走進浴室，眼眸一片冷清。

蘇嘉譽，宋嘉譽，她在這一刻，竟然升起一股兒冷意，在問自己，能否分得清他們二人，可這個問題原本就非常可笑，同一個人，她要如何才能夠分得清？宋嘉譽身上，有一股兒常年包裹山峰的清雪一般的冷意，彷彿他連笑都一起融化進了雪裏，至於蘇嘉譽，他是一個理智而果斷的人，比宋嘉譽多了生活氣息，一個如同畫上的男人，一個如同從畫上走入了生活的男人。

慕西扶着自己的額頭。

為何剛才從鏡中看到他的神色時，她會下意識的覺得，是宋嘉譽在看着自己？

回憶過往，她對宋嘉譽的印象，永遠是那一雙清眸，淡淡的望着自己，眼中不含任何情緒，哪怕是她對上他的目光，他目光中的清澈與平靜，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然後呢，關於宋嘉譽。

獨坐亭中品茶，獨坐亭中下棋。

她總會在那一刻，走向他，坐到他對面，笑意融融的看他：“一人獨坐品茶，多沒意思，不如我陪你？”

她端起杯子，讓他倒茶水，他不動，她不收回。

慕西捏着自己的手指，回憶重重，這些場景全都不陌生，但從未有這一刻，讓她覺得宋嘉譽獨坐亭中，並非是因為蕭條的心境，而是他在邀請自己同他對坐，一起品茶，一起下棋。

慕西嗤笑一聲，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嚇着了。

在蘇嘉譽從浴室出來的那一刻，慕西躺在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蘇嘉譽走出來，用毛巾擦着頭髮，站在床邊，默默的看着床上的那身影，眉頭狠狠的皺起，他在壓抑着自己，否則會想上前，把睡着的她扯起來，因為非常厭惡這個狀態的她，彷彿永遠都會安靜躺着，再也不會醒來。

理智和心中的慾望在做着最為激烈的對抗。

都過去了，全都已經過去了。

安和公主、宋嘉譽也只會是記憶中的人，他們不會再出現，而這是另一個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只知道，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在感激到她呼吸均勻，已進入睡眠后，輕輕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再一次感受脈搏傳來的跳動，那一下一下的律動，終於讓他安心。

他捏着手中的手，有溫度，很柔軟，和那冷冰冰的手感覺完全不同。

冷冰冰的手，他其實沒有怎麼拉起安和公主的手，僅僅幾次，卻能夠記得如此深，連他都忘記了，是不願意觸碰她冷冰冰的身體，還是不敢觸碰。

一人，一壺茶，一人品茶，在漫無邊際的人生里，一點點消磨時間，那樣的絕望，全都過去了。

他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裏，手再一次摸向她的肚子。

這是灝兒……

他閉上眼睛。

當知曉安和公主懷孕的那一刻，他也很無措，詫異，不明所以，那是一個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待的孩子，從他被孕育的那一刻，就是權力陰謀的產物，這個孩子的出現，能牽扯住整個宋家，也能改變整個大盛朝，這個孩子更像是一個工具，而不是一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對待這個孩子。

安和公主慕西把孩子保護得很好，可以說密不透風，當他看着她顯懷的肚子時，她的目光出現了一絲警惕，在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在她生產時，他也等在門外，等待着他的孩子出生。

那是一個很弱小的嬰兒，他不敢去碰，雖然產婆還是將他放到他手裏，他第一次不知所措，害怕自己太過用力會傷到他，不知道該如何抱着他，忐忑之餘，只能將孩子再次放回產婆手裏。

然後，他就看到了生產後的安和公主的眼神。

複雜的、失望的、隱忍的……

宋嘉譽在當時那一刻就笑了。

多矛盾，是不是？她一面期待着他喜歡這個孩子，一面又害怕着他與這個孩子的接觸，理性和感性佔據着相反的位置，無法達成統一，只能捨去一個，然後捨去的那一個，就是今生的執念。

前塵種種，都已成為了過往，而今生能夠將過去捨去的那一個再次撿回來。

他的手落到她肚子上，腦海里似乎想起了一幕。卿兒纏着他要坐風箏，他只好陪着卿兒一起做，做了一個蝴蝶狀的大風箏，然後在皇宮內放風箏，卿兒的笑聲傳得很遠，彷彿能夠掃開一切陰鬱。

然後他看到，灝兒就站在另一端，默默的看着這一幕。

彷彿歷史的一個輪迴，他和慕西的子嗣，走向他們的道路，明明渴望，卻壓抑着自己，因為理智的知曉，這些都不會屬於自己。

蘇嘉譽輕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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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佩璇失眠了，她睡不着，甚至身體都在不停的顫抖。

宋嘉譽會愛上安和公主慕西？

她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可笑到能提出這個問題的人目的不純，但她明明覺得可笑和滑稽，這話卻如同魔音入耳，怎麼都不肯消失。

宋嘉譽和安和公主慕西才是夫妻，他們生兒育女，他們相處多年，真的一丁點感情都沒有？

葉佩璇咬着被角，不停的安撫自己，別懷疑自己的想法，也別懷疑她和宋嘉譽之間的感情，別人會那麼想，只是不了解他們而已，但她自己不能夠那麼想，否則她一生的不幸，宋嘉譽一生的蕭條，應當如何？

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葉佩璇睡得迷迷糊糊，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有。她再一次回憶起了同宋嘉譽在一起的過往，他們一起聊古今談社稷，甚至在下棋的時候，模擬兩軍對戰的狀況，用各種手段去壓制對方。

那真的是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

沉浸在夢中的葉佩璇，甚至不想醒來，現實太過殘酷，不如一個夢境撩人。

但她還是醒了過來，悵然的情緒在心口處久久梗着。

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一下子擊碎了她所有的情緒，她顫抖的拿起手機，有點難以置信，更多的卻是激動。

蘇嘉譽竟然主動找她。

短短几句話，葉佩璇卻捨不得放下手機，蘇嘉譽主動約她出去談話。

約定的地點在郊外，葉佩璇早早的就準備起來，提前去到那裏。這裏環境宜人，哪怕是郊外，也依然價格不菲，今天這裏卻被蘇嘉譽包下了，他們可以在這裏隨意聊天。

葉佩璇比自己想像中更加的激動。

他這是恢復了記憶嗎？她激動得渾身顫抖，想要笑，卻又無法做這個表情。

蘇嘉譽姍姍來遲。

兩人坐在木屋內，木桌上擺放着兩杯熱茶，正冒着熱氣。

“阿譽……”葉佩璇泫然欲泣。

蘇嘉譽抿緊了自己的唇，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葉小姐。”

葉佩璇睜大了眼睛看着他，彷彿難以置信。

蘇嘉譽扯了扯嘴角：“我已經結婚，妻子正孕育着我的孩子，還是過去的稱呼，對我們都不太好。”

葉佩璇只是看着他，彷彿不知道如何反應，又彷彿只是被嚇着了。

蘇嘉譽咳嗽一聲：“我已經結婚了，這就是事實，所以別胡思亂想了，一切都過去了。”

葉佩璇狠狠搖頭，怎麼可能都過去了，她一生的不幸，她一生的坎坷，就這樣被簡單的一句話化為烏有，憑什麼呢？

蘇嘉譽皺皺眉頭：“那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葉佩璇笑了起來，“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對我的愛都是假的嗎，如果是真的，怎麼能這樣對我說話？”

蘇嘉譽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喜歡是真的，不喜歡了也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甚至連理智的果決也是真的。

“我們很早就分手了。”蘇嘉譽眼神清冷，只是說著一個事實。

“為什麼分手你不知道？”

“那就是結果。”

葉佩璇笑出了聲，卻是崩潰一般的苦笑：“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能夠如此對我？”

“別執着了，一切都過去了，你可以擁有美好的人生，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不，你會這樣，只是你沒有恢復記憶，你若是恢復了記憶，一定不會如此對我。”

“葉佩璇，我已經結婚了，馬上就會有屬於我的孩子，你明白嗎？在我的人生里，最重要的會是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你已經不屬於我的人生了。”

“等你恢復了記憶，就不會如此想了。”

“都一樣，我不可能不要我的孩子。”

葉佩璇張張口：“所以呢，你是來勸我，遠離你的生活？”

蘇嘉譽沉默。

葉佩璇難以置信：“你怎麼會變得這麼殘忍，怎麼能夠如此對我。”

“放手吧！”

葉佩璇捧着自己的臉：“你不可以如此對我。”

蘇嘉譽再一次喝了口茶，沒有看對面的人，而是看着四周：“有些話我不想說，但似乎不得不說了。”

葉佩璇這才放下自己的雙手，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我們分手，的確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對你感到愧疚，是我自己的性格問題，但我即使對這件事沒有任何感覺，也是人之常情。我們只是情侶而已，分手即為陌生人，就連你的父母親人都沒有辦法承擔你的一生，你憑什麼就覺得我一個陌生人，應該承擔你的人生？”

“蘇嘉譽！”葉佩璇全身顫抖。

“所以，有些事別做了。”

“你……”

蘇嘉譽深呼吸一口氣：“孟古昇利用尚瑜歡來針對沈慕西，想害她肚子裏的孩子，孟古昇也有這個心思……這些，都是你的要求吧？以為沈慕西沒有了孩子，我和她就不會在一起了？婚姻沒有那麼簡單，既然我決定和她結婚，就沒有打算過結束這段婚姻……”

“你怎麼能這麼想我？”

蘇嘉譽沉默了一會兒：“因為以前的葉佩璇做不出對已婚男人念念不忘的事。”

但現在做得出來，既然已經變了，當然也能夠做出這樣的事來。

蘇嘉譽起身，離開，他苦笑了一聲，他知道她不會做這樣的事，但他需要她對自己徹底失望，徹底遠離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