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自由的鳥(三)
第三章
當你無法改變環境時,就試着改變自己。宿郢這樣對自己說。
陸榭山無疑是個變態,而且宿郢拿他沒有絲毫辦法。好言好語也有過,探討人生也有過,就差破口大罵了,可罵人不是他的風格,而且陸榭山這種人也不吃這一套。
無奈之下,宿郢只能選擇妥協。
“近些年,精神治療行業逐漸發展起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離不開戎元首的支持,也與前些年的戰爭後遺症有關,大批退伍戰士是戰爭最大的受害者……”
講台上的講師已經結束授課,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還在上面絮絮叨叨。
宿郢並不想聽這些,他對精神治療沒有絲毫興趣,如果不是被陸星星那個熊孩子搶了名額,他現在應該坐在經濟學課堂里研究宇宙經濟走勢。
這位平日裏嚴肅呆板的講師似乎是帝國元首兼大將軍戎紀的死忠粉,每一堂課都會提及這位年輕的領袖,不吹一波不下課,因此在同學之間獲得了一個“戎吹”的稱號。
百無聊賴間,宿郢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通訊器,剛打開虛擬面板,就看到陸榭山的信息進來了。
【我在門外等你,給你買了果茶!尤花說很好喝!:D】
宿郢挑了挑眉,抬頭往教室門外一看,果不其然,那高個兒正踮着腳從門外往裏瞅,正好跟他瞅了個對眼兒。
陸榭山沖他刻意地眨了兩下眼,大大地咧嘴一笑,然後沖他招了招手。
宿郢低下頭給他發信息:【去大樓門口等着。】
過了十幾秒,陸榭山回復:【不行,你又要從後門逃跑。】
宿郢:【不跑,今天有事跟你說。】
陸榭山:【什麼事?】
宿郢正要回復,就聽到講台上那“戎吹”老頭點了他的名。
“宿郢,你聽到了嗎?”老頭兒敲着桌子面色不佳地問他。
宿郢抬起頭,冷靜地回想了幾秒,鎮定道:“聽到了,您說本學期末戎元首會來咱們學校訪問,精神治療專業分支下人工智能治療儀器開發是訪問流程中的項目之一。”
虧得他一心二用的本事出神入化,否則的話……
“戎吹”老爺子神情緩和了些,道:“知道就好,你作為系中的優秀學生,到時候將作為代表去接待戎元首,為他做講解,如今離期末也不過一月零五天,你可得提前做好準備。”
“我?”宿郢愣了一秒,就道,“我又不是第一名,為什麼要讓我……”
老爺子橫眉冷眼:“你很合適,就你了!”
“但是……”
“下課!”
“……”
原本為了逃避各種麻煩事兒,宿郢特地在考試時將分數壓低,壓到全系中上游的樣子混日子,然後其他時間用來打理自己的小投資項目。
卻沒想到,這招忽然失靈了。
什麼優秀學生,以他的分數,明明離優秀還差得遠。
陸榭山並沒有聽從宿郢的話去大門口等,他依然堵在宿郢的教室門口,等着人一出來,他就把手裏的果茶遞了過去。
宿郢其實並不怎麼喜歡喝這種甜了吧唧的東西,就直說了:“我不喝。”
“尤花說很好喝。”
小姑娘愛喝的東西,不代表他一個大男人也愛喝。
宿郢剛想再拒絕一遍,就聽到陸榭山繼續說:“我專門去飛黎廣場果茶做得最好的那家店排隊買的,肯定很好喝,你試試。”
想了想,宿郢把果茶接了過去,喝了一口。味道意外地很清淡,他不討厭。
“排了多久?”那家店人可不少,一天到晚都滿員,排多久都正常。
“一會兒。”
“一會兒是多久?”
陸榭山遲疑了兩秒,頂着他的注視彎了彎眼睛:“一個小時。”
陸榭山的身材不是秀氣款,可五官卻一樣趕一樣漂亮秀氣,尤其一雙眼睛,笑起來很是好看。
當然了,如果這種笑不是出自一個腦子不大好使的極端分子就更好了。
宿郢在心裏吐槽了幾句,跟他說了聲“謝謝”。
兩人去了平日裏常去的咖啡廳,這地方雖然是陸榭山帶他來的,但確實是環境不錯,所以宿郢長期訂了一個私人包廂,不少書都放在這裏,每天沒事都會來這裏坐坐,看看書,處理處理文件,一直到晚上才會回宿舍,有時候甚至不回,就在外面找個酒店住一夜。
陸榭山這大閑人自然每天是跟着他的,他走哪陸榭山就走哪,他多晚回宿舍陸榭山就多晚回,像個沒家的流浪人員一樣。
剛開始宿郢還挺煩他,想讓陸星星把他弄走,結果陸星星說:“我哥不在家裏住,他在外面的房子裏。”
陸家房產多了去了,有一套是屬於陸榭山的,只不過那房子離學校挺遠,大約一小時的車程。
至於現在陸榭山住在哪,陸星星並不知道,而宿郢也不想過多地去問。問多了,搞不好陸榭山這腦子不好使的又自作多情地以為他對他有什麼多餘的情義。
機械人服務員來準備好飲品食物后就離開了,宿郢半躺下來,舒舒服服地靠在沙發上。
“我要開始看書了,你要看什麼自己拿,不要打擾我。”
“嗯。”陸榭山在一旁也拿起一本書開始安安靜靜地看。
說實話,安靜的時候,陸榭山並不是那麼招人討厭。而且最近在宿郢的“教導”下,雖然依然不怎麼會看眼色,但是“聽話”了不少。
說直白一點,應該是很會服從命令。
【想跟着我也行,但你得聽我的。】之前宿郢這麼跟他說,他答應了。
只要宿郢讓他跟着,他就會很聽話。端茶倒水幹活跑腿,都很麻利,完美傭人一個。
宿郢拿着書翻了兩頁,又抬眼瞧了瞧他,看見他看書看得專註的樣子,心說可惜了,書雖然沒少看,但是人變態就沒辦法。
也不怪陸榭山變態,真正變態的是那些拿人做實驗的野心家。
他一點也不懷疑陸榭山先前的那些驚人言論,雖然具體也說不出為什麼,但是他感覺得出來陸榭山沒有說謊。
尤其是……每當他看到關於戎紀這位年輕領袖的“偉大”事迹時。
十六歲上戰場。戰場上選擇犧牲一個戰艦的人質炮擊敵軍,最終獲得戰役的先決勝利。
十八歲成為一線戰場總指揮官。兩年期間,率軍隊打了大大小小百來次勝仗,從無敗績,殺敵無數。
戰爭持續到中後期時,出色他幾乎完全取代了前元首將軍戎先的指揮權力,成了華鷹總軍大統領。
戰爭結束那年,戎紀二十一歲,前元首將軍戎先死於同年。死因是元首戰艦被劫持,以交換人造人基因改造技術,然而戎紀拒絕了交換,眼睜睜地看着元首戰艦被炸毀。
戰艦上,不僅有他的親生父親,還有他一同長大的親密朋友,他的戰友,他的部下,還有許多年輕的精英士兵,總計三百七十二人。
據說,在這些烈士的葬禮上,甚至是在他親生父親下葬的時候,戎紀都從未流過一滴眼淚。不僅沒有眼淚,連悲傷的神情都不曾被拍到過。
也因此,這些年來許多反對派都以此作為戎紀是個無情之人的招牌理由來反對他,偷偷散播一些反動言論。奈何戎紀本人心思縝密,手段強悍,這些人並沒有蹦出個什麼水花。
看着書上戎紀前些年閱兵時的照片,宿郢不由嘆了口氣。
所有的照片上,這位年輕領袖都是沒有表情的。無論周圍的人怎麼笑,周圍的環境多麼熱鬧,只有他彷彿與世隔絕了一般,孤零零地一個人站着,跟身邊的一切人和物格格不入。
一點都不像個真人。
【我以前是跟他在一個實驗室里的,他是成功的實驗體,我是失敗的。】
“你在看戎紀。”陸榭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旁。
“你之前說他是成功的實驗體,為什麼?”宿郢問。
“前元首將軍戎先,想要的是一個沒有七情六慾的繼承者,我離開培養皿擁有意識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泣,所以不合格。”
“他呢?”宿郢指了指戎紀的照片。
陸榭山坐下來,偷偷地靠近宿郢:“我沒有見過他哭,他也不會哭。”
宿郢用腳撇開他:“不會哭?那會笑嗎?”
陸榭山對着他笑得得意:“他不會,但是我會。”
不會哭不會笑?
宿郢把書扔到一邊,心想,那這還算人嗎?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
“將軍,這是您下個月的行程。”生活官將下個月的安排以紙質文件的形式遞交到戎紀面前。
“放下。”戎紀並沒有立刻看,他繼續伏案處理之前的一些文件。
華鷹是個巨大的星球,就算有人工智能幫他過濾很多時間並不緊急的文件,但依舊有一些機密文檔需要他親自去審批,然後交給議事閣的官員進行討論審議。
他每天的工作時間在六小時以上,雖然看起來不長,但如果將外出訪問、接受採訪、正式會議后的私下密談、行程時間算在內,他從早到晚的私人時間恐怕也就三小時左右,還包括他洗漱吃飯以及鍛煉閱讀。
這樣的生活累不累,戎紀自己也說不清。
說累好像也沒多累,說不累,是因為他也快忘了輕鬆的滋味。輕鬆這種東西,不是他應該享受的。
又繼續處理了一小時文件,戎紀才停下筆來。
他將筆妥妥噹噹地放進專門置放文具的凹槽中,用濕紙巾擦了手,接着又閉着眼微眯了幾十秒,然後才慢慢睜開眼,將生活官拿給他的行程拿起來看。
當他看到其中有一條,訪問帝國第一學府時,身體僵了一瞬。
他上次去烈士園時碰上了給雷歐掃墓的費璐亞,費璐亞說,那是費璐亞主動說的,並不是他要問,她說:“宿郢在帝國第一學府念書,現在過得很好。”
【9月7日,訪問帝國第一學府,發表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