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打籃球
周六的早晨,依舊陽光明媚。
紅楓暈染秋色,鳥雀在枝頭嬉戲,一條叫牛肉麵的柯基,正妄圖用四條小短腿爬樹。可是他的腿實在太短了,爬了半天,愣是在地上刨出了兩個坑。
“汪!”一聲不服氣的吶喊,把二樓某間卧室里正在思考人生的陳聽愣是嚇了一跳。
霎時間,陳聽的腦海中浮現出三個直擊靈魂的問題——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幹了什麼?
陳聽低頭,看到身下這張陌生的大床,灰藍色的被套透着一絲冷感。掀開被子一看,皺巴巴的T恤下面是兩條光溜溜的大白腿,褲子呢?
這時,他餘光瞥見床邊矮凳上的一抹藍色,倏然回頭,而後眼睛慢慢睜大、睜大、再睜大。
陳聽,男,今年二十歲,人送外號“聽聽”,乖巧可愛有禮貌,見過的人都說好。可就在昨晚,他做了出生以來最大的一件蠢事。
此時此刻,回憶如洶湧的潮水將他淹沒,他面無表情地叉着腿坐在Kingsize的大床上,一張臉卻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直至他“嗷嗚”一聲把自己裹進被子裏,一動不動。
聽聽死了。
就在這時,“咔噠”的開門聲讓陳聽精神緊繃。有人走了進來,而且一步步靠近床邊,直至在床畔停下。
陳聽繼續裝死。
那人停留了一會兒,又轉身離開,似乎在衣櫥或柜子裏拿了什麼東西,走進了浴室。很快,嘩啦啦的水聲就遙遙傳來。
等到水流聲響了大約一分鐘,陳聽才悄悄拉開一個被角,打量屋裏的情形。矮凳上的衣服是那套熟悉的藍色運動服,這間卧室,自然就是裴以堯的卧室。
現在是早上八點,裴以堯應該是晨跑歸來,所以在沖澡。
至於昨天晚上,陳聽依稀記起是自己哭得太慘了,還抱着人不放,所以裴以堯才沒有把他送回宿舍,而是來了這裏。
所以,現在要跑嗎?
陳聽陷入了沉思,如果跑的話,未免太此地無銀三百兩,日後見面太尷尬。
可如果不跑,他就一定會撞見洗澡出來的裴以堯。一個在洗澡,一個還在床上,想想都不太對。而且,陳聽現在一想到裴以堯這三個人,腦海中就忍不住開始循環播放昨天裴以堯跟他說的那些話。
“不哭。”
“不打聽聽。”
醉酒的陳聽完全是個嬌氣包,還要人哄。但他也算乖的,除了哭得可憐了一些,沒有別的出格的舉動,只是裴以堯抱了他還哄了他,他就只認裴以堯一個。
他還抽抽搭搭的,把眼淚全蹭在了裴以堯衣服上。
最後裴以堯把他抱到床上的時候,原本是想讓他就這麼睡的,可他頭腦雖迷糊,脫衣服睡覺的習慣卻深入腦海,直接把褲子給脫了。
褲子扔在哪兒來着?
陳聽冥思苦想,哦,給裴以堯了。
遞完褲子他就往床上一躺,自己乖巧地蓋好被子,閉着眼嘟噥:“我要睏覺了。”
三秒鐘后,不省人事。
想到這些,陳聽已然頭痛至極,根本不敢再去想更多的細節,也想不出跑和不跑到底哪個更尷尬一些。
好在裴以堯洗澡洗得很快,沒過幾分鐘就從浴室出來了。於是陳聽只好選擇繼續裝死,企圖矇混過關。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
“衣服放在凳子上。”裴以堯看着床上那小小的會動的可疑的一團,嘴角帶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笑意。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今天我爸媽不在家。”
說罷,他就出去了,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陳聽這才掀開被子坐起來,看了眼矮凳上的運動服,再看看自己光溜溜的大腿,終是不情不願地拿起衣服去洗澡。
結果站在鏡子前一看,陳聽又愣住了。
鏡子裏那個眼眶紅紅的受氣小媳婦兒是誰?楊樹林嗎。
陳聽覺得自己忽然有點氣虛,走不動道。磨磨蹭蹭大半天,又是用冷水敷又是用手扇風,好不容易才有點消腫,可眼眶上的粉紅卻遲遲不褪。
最後他乾脆放棄了,懊喪地抓了把頭髮,就決定出去面對這荒唐人生。
於是當裴以堯在客廳里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人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粉紅聽聽。他明明看起來那麼可憐那麼招人疼,可偏偏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聽哥很堅強,不看不聽請你滾的氣場。
“早餐在廚房。”裴以堯說。
陳聽這才拋開心中的彆扭仔細看了眼裴以堯,他今天穿了一身米白色家居服,整個人看起來柔和許多。再加上他腿上那隻戲多又驕矜的柯基,身上多了絲生活味。
陳聽點點頭,猶豫了兩秒,說:“昨天麻煩你了。”
裴以堯言簡意賅:“沒關係。”
陳聽看他神色如常,心裏頓覺輕鬆許多。是了,對方是酷哥裴以堯啊,怎麼會在乎他這一點點酒後失態,肯定放都不放在心上呢。
而且對方還把自己帶回家來,避免了自己在學校里出糗,很貼心了。
“那我去吃早飯了。”陳聽步履輕鬆地走進廚房,滿以為按照裴以堯的氣質,他應該會得到一杯牛奶加兩片切片麵包,如果再豪華一點,或許還會有煎蛋和培根。
但是他看到了雜糧煎餅和豆漿,袋子上還有某著名早餐連鎖店的商標。
嗯,一大早就點外賣,也很符合酷哥的氣質。
吃完早飯出來,客廳里卻早已不見了裴以堯的身影。陳聽正疑惑,卻聽腳步聲在背後響起,回頭一看,發現裴以堯已經換了身運動裝從樓上下來。
“你要出去嗎?”陳聽微愣。
“嗯,打籃球。”裴以堯看了看陳聽已經漸漸恢復正常的眼眶,問:“要去嗎?”
陳聽下意識就想拒絕,先不說他這幅樣子適不適合出門,裴以堯一看就是與人有約,他的朋友,陳聽可一個都不認得。
誰料裴以堯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直接道:“不用你打,坐着就行了,那些人我也不認識。這裏到籃球場還有些距離,等到了那裏,你的眼睛就好得差不多了。”
這可真是陳聽自認識裴以堯以來,聽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於是陳聽光顧着驚訝,竟沒拒絕。
裴以堯權當他默認了,抬手將一頂白色鴨舌帽扣在陳聽頭上:“走了。”
陳聽這時再想拒絕,也說不出口了,只得跟上。於是一分鐘后,他就看到裴以堯從車庫裏推出了一輛自行車。
炫酷的重機呢?
陳聽只覺得裴以堯在屢屢刷新他的認知,可裴以堯冷酷依舊,乾脆利落地抬腳跨上車,便回頭看向陳聽:“上來。”
“你要……載我?”
“很遠。”
好吧,這是一個非常強悍的理由。陳聽覺得不能因為自己彆扭的小心思去誤解人家酷哥,於是便大大方方地坐上了後車座。
下一秒,自行車載着兩人,如風而去。
“抓緊。”
裴以堯低沉凜冽的聲音從風裏傳來,陳聽下意識地抬眸望向他並不算多寬闊但卻讓人覺得格外可靠的背,還沒決定到底要不要伸手,瞬間的加速和失重就讓他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腰。
伴山別墅依山而建,來往的路大多有坡度。
呼呼的風在陳聽的耳畔肆意刮過,許久不曾感受過的極速讓陳聽的心跳得有些快。他靠着裴以堯的背,看着兩側飛速倒退的蒼天古木和爛漫紅楓,深吸一口林間的清新空氣,不禁感到一絲快意。
前面是一個大的彎道,裴以堯嫻熟地拐過彎,車子帶起的疾風刮過滿地落葉。剎那間,群葉飛舞。
陽光自天際傾灑而下,如風的少年,穿梭在葉與光的斑駁夢幻里。
陳聽慢慢鬆開了一隻手,企圖抓住路過的一縷風。抓不住也沒關係,誰讓風那麼狡猾呢,如果是江海在這裏,他大約會深情地吟詠一句——啊,親愛的聖羅蘭·聽聽,從我們指尖流逝的不是風,是我們逝去的青春。
想着想着,陳聽的心情愈發得好,也就徹底把昨夜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半個小時后,裴以堯終於在一處公共籃球場前面停下。陳聽仔細觀察四周,發現附近也是一個別墅區,這兒的風景雖不如裴以堯家好,可也算鬧中取靜的一個好去處。
“堯哥!”一個戴着鴨舌帽的黑衣胖子從籃球場裏跑出來,步伐里透着激動和欣喜。只是等他走進了,看到裴以堯身後的陳聽時,稍稍詫異了一下。
堯哥什麼時候還會帶人出門了?
“你好。”陳聽主動打了招呼。
胖子樂呵呵地正想回話,就被裴以堯冷冷一眼掃過來:“叫哥。”
胖子登時哆嗦了一下,可看着陳聽那張娃娃臉,怎麼著也比自己小吧!堯哥也就算了,他許胖鐵服,叫一聲不虧,可再怎麼說,他也算是一號人物,怎麼能叫隨隨便便叫比自己小的人“哥”呢!
說出去會沒面子的!
陳聽倒是無所謂,他長了這樣一張臉,別人很少有能猜對他年紀的時候,於是擺擺手說:“你叫我陳聽就好了。”
胖子連忙點頭:“好好好!我叫許一鳴,你叫我許胖也成。堯哥的朋友,就是我的……”
裴以堯又掃了他一眼,胖子立刻閉嘴,瞧着還挺委屈。
這時,籃球場那邊又走過幾個人來,各個身高腿長,為首一個指尖上還轉着籃球,歪着腦袋看着他們,挺有痞帥的范兒。
“許胖子,他們就是那你找來的救兵啊,看着參差不齊嘛。”
許一鳴怒了,眼睛一瞪:“王超帥!我警告你少嘚瑟,上一個跟我堯哥這麼說話的,已經進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