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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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霜平聞言,趕緊擦了擦清秀面頰上的淚水,眼中卻是微波蕩漾的濕潤模樣,語氣微微有些哽咽道:“柳大哥……我,我沒哭……”
若是五十年前,見着應霜平這樣,柳釋只會覺得心疼,覺得他心軟膽怯,定是受了委屈,恨不能立刻替他找回公道。然而為何,現在自己心底除了煩躁,竟然還有些說不清楚道不明的厭惡。
不應該。
柳釋作為曾與孟亦相交百年的至交好友,對當初那事愧疚的很。
當時應霜平的身體狀況,若是未有元嬰續命,輕則失去修為,重則殞命。
柳釋心悅應霜平,知道他天資平平,但是堅韌刻苦,最是看重自己的修為。相對的,應霜平的心性也較軟弱可憐,怕是受不住此番磋磨境遇。
所以自己不能讓他出事。
而反觀好友孟亦,若是沒了修為,卻因着心性堅定,依舊可以活的極好,且總會有人罩着他,他們日後也會為他找到修補元嬰之法。
因此,柳釋心中對於好友格外愧疚自責,想要補償於孟亦,甚至已經與應霜平斷了聯繫,卻又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若果再來一次,那事也是不得不做。
愧疚不等於後悔。
緣着這些因由,柳釋一度以為自己對應霜平情意深重,難以自拔,才會連摯友都不顧。
既然如此,那麼與應霜平再相遇,自己的心情不該是思慮挂念與心緒難平嗎,這股不耐和厭煩又是從何而來?
未等柳釋自己想個明白,就聽應霜平忍着哭腔道:“柳大哥,我們已是五十年不見。這些年,我日夜牽挂你,也日夜因那事對師兄感到歉惋。如今,我們終於再見,柳大哥見面的第一句話便質問我是否截了這些年來你送於孟師兄的禮物……難不成,我在你眼中,就是這般不堪的人?”
柳釋聞言,這才想起自己來找應霜平的目的,是為詢問自己寄於柏函的禮物一事。
此刻,應霜平提起這一茬,柳釋更加煩悶:“你說你不知,那這五十年來,我每年遣人往九曲峰送的東西,都憑空消失了不成?”
“東西消失不見,說不定另有緣由,我已有數年未見過你,也未見過孟師兄,柳大哥,你怎麼會毫無緣由地懷疑到我身上?”應霜平說著,眉目間儘是愁緒和哀然,“柳大哥以前明明說過,你什麼時候,都是信任我的。”
柳釋聞此,眉頭皺的更深,確實,自己曾說過這話。
然而,在先前看到舊友冷然雙眸,聽他淡聲說從未收過自己東西的時候,自己心中只剩下了滿然驚愕。
他神情恍然離開了九曲峰,在山腳下與宿歌打了一架,再回過神來,將鴻衍宗中的人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立刻懷疑是不是應霜平攔截了自己送來的東西。
這種懷疑來的毫無徵兆,且如此篤定,令他在想到的瞬間,便馬不停蹄尋到了應霜平,見面就是一番不含情面的厲聲質問。
這種篤定的質疑,令柳釋自己都懷疑,從前對應霜平的愛慕,是否只是一場夢境,否則曾經那種願意相信和珍惜守護的感覺,怎麼會如此不真實,彷彿從未發生過。
見柳釋神情動搖,應霜平狀似詢問道:“會不會,是師兄他自己……”
“不可能!”柳釋蹙眉,言語斷然,厲聲道,“柏函生性明朗,一身浩然,絕不會如你想的那般做事。”
應霜平還想說什麼,卻被柳釋揮手打斷:“既然你說不知,我且信你一次。”
說著,便要轉身御風離去。
應霜平急忙道:“柳大哥不多留片刻?”
柳釋未回答,靈氣運轉間攜雷帶火,轉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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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殿內。
宿歌沒有再壓抑心底魔障,起身走出了冰室。
剛剛,薇羅仙子寄來傳音紙鶴,讓他速速過去一趟,有關於散源長老壽辰的事情需要交代於他。
宿歌出了蒼殿,召喚出靈劍,飛身而上,不多時就來到了薇羅仙子的殿門前。
作為薇羅仙子座下親傳大弟子,宿歌不必僕從相傳,便可直接進入殿內。
殿內,薇羅仙子正闔眼打坐吐息,察覺到宿歌來此,便笑着睜開了眼。薇羅仙子正打算將關於壽辰的要事告知於宿歌,卻倏而發見愛徒周身氣勢不對,平日裏冷漠的眼中竟有不明墨色雲霧。
這模樣,明顯是有了心魔的徵兆。
一時間,薇羅仙子立刻站起了身,飛身來到宿歌身前,執起他一隻手腕查看,片刻后,蹙起了一雙妖冶柳眉。
薇羅仙子面色凝重道:“徒兒,你坦白告訴為師,你這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宿歌知道自己這番入魔,定逃不過師尊法眼,於是只道:“師尊放心,宿歌自有分寸。”
“分寸?”薇羅道,“你這情景,明顯心魔頑固,難以消磨,且不說其中輕重緩急,你若是有分寸,怎會成了這般模樣?”
宿歌不語。
薇羅愛徒心切,又問道:“心魔緣何而起。”
宿歌聞言,腦海中浮現的是孟亦如今的冷清眉眼,謫仙容顏。
薇羅見狀有所猜測,心中大駭:“是不是因為那孟亦後輩?”
聽到“孟亦”二字,宿歌眼中霧氣有須臾的波動,恰好被薇羅仙子捕捉了去。
果然如此。
薇羅仙子依舊憂心,卻早有預料一般,嘆了一口氣,放開了宿歌手腕。
她早該猜到。
他這徒兒,是出了名的冷漠淡然,除了她這個師父以及長老以上的長輩,其他人全都不放在眼中,卻唯獨對孟亦多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關注。敵視也好,嫉妒也罷,甚至聽從了他人的話去摧毀,無非都是被那人風姿吸引了心神,又心高氣傲不肯承認而已。
然而以宿歌心性,她這個做師尊的再如何看得清楚,情之一事,非他自己察覺,旁人再如何說辭,本人都是不會信的。
正因如此,她一直擔心日後愛徒會後悔,到時候損了心神,致使修鍊受阻。
沒成想,那一日竟是來的如此之快。
或許,這就是命數,宿歌命中應有此劫,渡過去,便是大道在望,渡不過去……
也罷,此劫,只能由他自行化解。
薇羅仙子召喚出自己慣於使用的羅扇,扇了扇,帶起夾雜着寒意的風:“徒兒,去你曾經歷練過的地方看看吧。”
宿歌不明所以。
“一看你便知曉,”薇羅仙子再度嘆息,“我早說過,望你日後不會後悔的。”
——————
九曲峰。
孟亦對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也不想知曉。
魔修走後,他兀自坐在院中悠然飲茶。天邊暮靄瑰麗磅礴,是厚重的橙紅,夕陽終是沒了影蹤,頭頂的天空還未完全暗下來,尚有通徹碧藍,便已能依稀看到幾顆零星的星子。微涼晚風拂過,撩過孟亦鬢角青絲,院中那顆繁木的茂密枝葉也隨之沙沙作響。
此番景象之下,他明明飲的是風雅的茶水,卻因着暖愜而燃起了融融醺意,頗有醉聞晚風之感。
難怪塵世間有人作詩道,搖首出紅塵,醒醉無時節。
端的是高遠,愜意。
旁的人或物,總歸入不了眼中。
他眼底劃過幾不可見的墨色暗芒,驅使靈力,使得腳下飛劍行的越快。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九曲峰。
待飛劍巨地面只有半仗高度的時候,孟亦兀自下了飛劍,往九曲峰上走去。
宿歌見狀,眼中沉積的深沉墨色越來越重,明顯是心魔鬱結的樣子。然而即便他匆匆抵達了九曲峰下,卻沒有急着回到自己的峰頭打坐,以壓制心魔,而是凝視着孟亦頭也不回瀟然而去的背影,佇立良久。
究竟有哪裏不對。
宿歌不禁自問。
雖然他許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有心魔未解,因此修為不得進境,但那時候他只以為是自己根基不夠穩,於修鍊一途上過於執着而導致。
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為何……
宿歌凝視着孟亦消瘦背影。
為何,會因你而有了心魔。
孟亦的身影消失在禁制之後,宿歌這才飛身而去,離開九曲峰的地界,掠過重重青山,回到自己的蒼殿之中。
宿歌步伐匆匆,於殿內最深處用九天玄冰堆砌的冰寒徹骨之地坐下,闔眼盤腿打坐入定。此番作為,他明明該靜了心,卻不知怎的,腦海中卻全是孟亦曾經的明朗笑意,以及他那一句眉目含柔的“宿師兄”。
意識深處,孟亦笑着,笑的好看極了,眉眼動人,那雙明澈通透的眸子彎彎的,看着自己。
他叫自己——
宿師兄。
宿師兄……啊。
心魔越是翻騰,那人明晰鮮活的音容笑貌便越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真實地彷彿印在了自己心中。
剎那間,宿歌原本已經被冰寒之氣壓制下來的心魔頓時更加劇烈地於心底滾動起來,那不知緣由的執魔化作了濃稠的黑霧,一寸一寸於心底瀰漫侵染了宿歌全部的心神。
宿歌睜開眼,眼底徹底被黑霧佔據,彷彿被執念攝了心魂,鬱結於胸。
心魔不知緣何滋生,修鍊受阻。
孟柏函。
宿歌眼中第一次出現了茫然的神情。
我是不是,該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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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從不與自己過不去,即便以往受過些傷害,如今再見到那幾人他亦不會有情緒上的波動,更不會因為他們的存在而讓自己的悠然日子與生活步調有絲毫的錯亂。
他不是會因磋磨而鬱結到不知死活痛不欲生的人,因為做錯事的人從來不是他。
他不需被自己所受過的傷害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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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回到九曲峰后,歇了片刻,日暮漸漸西垂。
童衡那邊尚不知要閉關幾日,孟亦這幾日費了心神,疲於自己準備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