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發瘋10

伺服器抽了

陸瓚手裏的古曼童栩栩如生。他笑得憨態可掬，卻又陰森森的,令人頭皮發麻。

陸瓚捲起衣袖,露出一條傷痕纍纍的胳膊，“他最近的食慾越來越旺盛,我已經力不從心了。”

供養小鬼有兩種方式。一是主人以精血餵養，二是以香灰供養。前者起效的時間與威力都大大強於後者。

舟祈豫淡淡地說：“中國有一句俗語，解鈴還須繫鈴人。誰給你做的古曼童，你就該去找誰。”

陸瓚的臉色瞬間晦暗下來。

巧克力說：“陸姐上個月已經去過那間寺廟。但主持說，孟查大師只是掛單僧人，已經下山雲遊去了。”

舟祈豫道：“大部分古曼童和尋常嬰孩相同，只需喝養樂多、旺仔牛奶,吃棒棒糖、香灰，搭積木，玩玩具。而當你必須用血肉餵養他時,則代表金身裏面裝着的是怨靈。生前死的越慘，將他的靈魂注入金身中,法力越強。你實話告訴我，他幫了你多少？”

陸瓚沉默半晌，隨後說：“我是拍三級片出身的，比不上選美小姐。因此一直飽受人冷眼。自從我請他回家后，就穿上了衣服，順利轉型,好評如潮。”

舟祈豫問：“多久了？”

陸瓚道：“三年。”她說著情緒激動起來,音量拔高叫道：“孟查大師告訴我,如果哪天不願意繼續供養古曼童，只要將他送回寺廟，接受香火就可以！可是孟查如今跑了，寺廟根本不承認他做的東西！”

舟祈豫問：“是誰把這妖僧介紹給你的？”

陸瓚搖搖頭。“沒人介紹給我。我去泰國拍戲的時候，在唐人街遇到他。他突然問我，最近是不是時運不濟，是否有輕生的念頭……說實話，我當時是想死在泰國的。他告訴我，他可以幫我改變運勢，只要給他三萬泰銖。”

“當時我全身上下只有三百泰銖，全都給了他。他也不介意，取了我的生辰八字，頭髮、指甲，叫我過七天去寺廟裏找他。”

舟祈豫道：“永遠不要把具體的八字與貼身東西交給一個陌生人。真正玄力高深的法師，可以通過你的言行舉止，容貌住處，推測出你的生辰。”

他頓了一下，隨後說：“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妖僧是要用你來續命。”

陸瓚的臉色刷得一下變白，話也說得不再利索，“續、續命……續什麼命？”

舟祈豫道：“字面上的意思。借走你原本的壽命，給自己或者別人續上。”

聞言，陸瓚一把抓起舟祈豫的手，不知為何，臉色微不可聞的僵了一下，隨後急聲叫道：“小師傅，你救救我！我可以給你三十萬……不！五十萬！”

舟祈豫抽回手，淡淡地說：“你稍等。”他拿出諾基亞手機，打開微信軟件，進入群聊小組。

超度小分隊（3人）

孤舟一葉秋：老白，幫我查個人。

白無常不會葵花點穴手：whatis他的name?

孤舟一葉秋：港台娛樂圈那邊的，藝名叫做陸瓚。

白無常不會葵花點穴手：你要知道什麼？

孤舟一葉秋：她的罪孽值。

白無常不會葵花點穴手：大錯沒犯過，小錯倒有幾個。不過前幾年某地山洪暴發，她去做了兩個月的災區志願者。

孤舟一葉秋：橘貓.妙啊.jpg

他將手機塞回口袋，隨後抬起頭對陸瓚說：“因為你曾經做過好事，所以我接你這一單的生意。超度法事的傭金與巧克力相同，給我二十萬就好。如果沒有效，我會全額退款。”

“謝謝，謝謝你！”她不住地感激。因為要接着趕通告，陸瓚匆匆簽下支票后，就拉上巧克力離開。巧克力見她神色有異，疑惑地問：“陸姐，怎麼了？”

陸瓚像是想起什麼，打了個冷戰，心有餘悸地說：“那小師傅的手像活死人一樣，比冰塊還涼。”

***

舟祈豫目送她們走出小弄堂，隨後轉身進入店裏，從衣架上取下雙肩包，往裏面塞東西。

錢包、身份證、馬克筆、速寫紙……

他一邊收拾，一邊在腦海中過濾陸瓚的資料，忽然說：“小香蕉，你還記得剛才的委託人長什麼樣子嗎？”

小香蕉：（大眼睛，錐子臉，一字眉，紅唇）

舟祈豫自言自語：“我真是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差……”

小香蕉：（她使用了亞洲四大邪術之一。你記不住她的臉，是人之常情）

舟祈豫道：“她供養古曼童，無非是給自己招人緣、財運，怎麼會吸引不了人呢？”

小香蕉眼神嘲諷地瞥他一眼，隨後說：（老古董！21世紀的亞洲四大邪術指的是日本化妝術，韓國整容術，泰國人妖術，中國PS術！陸瓚使用的就是韓國整容術。這種邪術的特點是流水線生產，導致產品長得一毛一樣！）

它轉了轉眼珠子，又問：（最先製作古曼童的人是誰？）

舟祈豫道：“一位叫做坤平的戰神。他對某座城市發動侵略戰爭時，遇到了一個女人。這女人是首領的女兒，希望他能夠放過一城的百姓。坤平答應后，和女人結婚。誰知首領要女兒刺殺坤平。坤平知道計劃后，將懷孕的妻子殺死，剖腹取子，做成古曼童，報復一城的人。”

他走到神龕前，踮起腳，小心翼翼地拿下槐木棺材，“可不能把你給忘了。”

“泰國行”不知要多久。他不在，沒人威懾小鬼，後者會闖破封印，不曉得干下什麼糟心事來。鑒於他有一個“不搞事不死星”來的大師兄，還是謹慎為上比較好。

舟祁豫背起雙肩包，走到外面，拉下捲簾門，寫了一張告示貼上。

【二大爺新婚，店主外出喝喜酒。歸期不定】

小香蕉念了一個法訣，拍拍翅膀，身形漸變巨大。它興奮地說：（我長這麼大，還沒出過國呢！你不怕我迷路呀？）

舟祈豫掏出諾基亞手機，打開某個軟件，跳出一支廣告。代言人的容貌斯文俊美，西裝筆挺，氣質高貴。他的聲音低磁性感：“我的目標是為世界指引方向。出門就用——千度地圖。”

廣告過後，舟祈豫輸入地址，將手機屏幕放到小香蕉面前，“看到跳出來的信息了嗎？照着導航走，順便把路線輸入你自帶的GPS系統里。”

小香蕉：哦了！

它目射兩道金光，打在西南方向的某座島嶼上，振翅飛去。

一天後。曼谷，唐人街。

車水馬龍的道路兩旁門店林立，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繽紛閃耀。大部分遊客與商販用潮州話交流，打得熱火朝天。種種一切，交織出一副熱鬧繁華的景象。

舟祈豫信步走在老街上，沿途皆是南洋風情的騎樓式建築和吆喝聲不斷的大排檔。這種場景，他在港劇里見到過。

如果是警匪劇，這時候會出現神經大條的陀槍師妹，追捕一名搶包包的小賊。如果是肥皂劇，會出現一名自立自強的外賣小妹，騎着機車，360°花式撞到從豪車下來的總裁。

他逛了一圈，沒找到傳說中的妖僧，卻體驗了一把外賣小妹的喜劇人生。

他遇到了千度地圖的代言人。

一輛低調奢華的輝騰轎車在他身邊緩緩停下，走下來一名風度翩翩的俊美青年。他冷傲的神情，在見到舟祈豫后，瞬變溫柔。

“妹妹，你怎麼在這裏？”

舟祈豫內心默念三遍“穩住人設”后，臉上掛着一副乖巧純真的模樣，問道：“寶哥哥，你怎麼在這裏？”

簡秋期笑語盈盈地說：“我來找你。”

舟祈豫：……這話他實在是無法接下去了。

簡秋期對司機揮了揮手，只這一個動作，也被他作出一派玉樹臨風的貴氣范兒。

豪車在他的示意下開走了。

他回頭面對舟祈豫，笑着說：“我請你吃飯吧。”

舟祈豫打量他的穿着，一件沒有口袋的白色襯衫，一件口袋淺顯的黑色西褲，雖然簡單，但也被他穿出一股子精英總裁范兒。默了片刻，舟祈豫問：“你帶錢包了嗎？”

果然。

簡秋期摸了摸口袋，一臉失落地說：“忘了。”

舟祈豫彷彿看見了自己錢包上的小豬佩奇在迎風流淚。他心裏肉疼，面上依舊純善地說：“還是我請你吧。”

簡秋期驚訝地問：“怎麼可以用妹妹你的嫁妝？”

舟祈豫隨口敷衍：“你家修建大觀園已經挪用不少了，還可惜這一點么。”

這是一句暗諷賈府貪污林黛玉家產的話，卻令簡秋期恍然大悟地說：“是我糊塗了。妹妹嫁過來，已經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分彼此。”

聽到他如此厚顏無恥的回答，舟祈豫不禁問道：“你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

簡秋期一愣，表情煞是可愛地問：“什麼？”

舟祈豫眼神慈悲地說：“你從前一定特別寂寞吧。”畢竟不是誰的腦迴路都如此清奇，能夠隨時隨地和熱愛表演的影帝對上戲。

簡秋期笑着說：“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妹妹也。”

舟祈豫畢竟是一個男人，雖然長得貌美如花，但的確是個帶把的。簡秋期左一口妹妹，右一句妹妹，聽着着實刺耳。他道：“你別喊我妹妹了。”

簡秋期不解地問：“那喊你什麼？”

他說：“我叫舟祈豫。”

簡秋期彷彿醍醐灌頂，笑吟吟地叫道：“豫妹妹。”

舟祈豫：……算了，和一個傻子計較什麼呢。

簡秋期的藝名中，“秋期”兩字出自《詩經》：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意思是情人約定見面的日子。

這名字既美麗又富有詩意，令懷春少女們手捧臉蛋，尖叫吶喊：“秋期放心飛，楓葉永相隨！”

因此對簡秋期真情實感的粉絲叫做“楓葉”。

簡秋期俊美無雙，事業有成，坐擁無數死忠粉。他隨便出演一部小製作電影，就摘下了影帝的桂冠。身體力行地詮釋了什麼叫做“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如此肆無忌憚地開掛，自然引起了吊絲男士們的眼紅。他們同仇敵愾，淪為喪心病狂的黑粉，躲在電腦屏幕後面，做一個鍵盤俠。

曾經有一名黑粉在論壇上發帖，含沙射影地說，簡秋期其實是澄心集團老總包養的鴨子。

這張帖子發出去兩小時后，就變成了萬人高樓。

回帖的人，五分之一吃瓜，五分之三謾罵樓主，還有五分之一請了黑客人肉樓主。

帖子發出去24小時之後，樓主的出生年月、姓名籍貫、家庭住址、學校全部被扒了出來。

有吊絲不服氣，又造謠了一次，最後的下場更慘。他被同學，輪番潑了一頭油漆，並且拍下照片，掛在了學校貼吧上，高亮一星期。最歹毒的是，黑客把他的私人電話po到同性丨交友網站上。吊絲捂着自己的小菊花，哭唧唧地寫了萬字檢討，表示自己已經改過自新，希望“楓葉”高抬貴手，再給他一次做人的機會。

前輩用血淚的教訓，告誡廣大黑粉們，在簡秋期龐大的粉絲團中，潛伏着神出鬼沒的黑客。請大家珍惜生命，遠離楓葉，切莫作死。

因此簡秋期的黑粉數量極其稀少，堪比國寶。因而黑粉就將“熊貓”作為自己的昵稱。

舟祈豫已經徹底進化成一隻熊貓。

他一邊疊着超度法會用的錫箔元寶，一邊思考一個問題：粉絲行為，偶像是否需要買單？

以簡秋期的性格，想必不會將心思放在演戲之外的事上。也正因此，他是娛樂圈中，唯一不與粉絲交流，卻依然有龐大粉絲群的一朵奇葩。

其他藝人，多數會在微博或者節目上發表一番言論，大抵是“理智追星”等約束粉絲行為的話。遇到性格暴躁的藝人，還會直接在微博上與過激粉互懟。然而因為簡秋期的無所謂與不作為，造成了無人敲打這幫無法無天的腦殘粉。

在娛樂圈中，粉絲可以成就一個人，同樣也可以毀了一個人。

舟祈豫摺疊元寶的動作忽然一頓。臉色像吃了蒼蠅般地一言難盡。

奇怪了，我又不是簡秋期的經紀人，為什麼要去煩惱腦殘粉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負面影響？

我去去去去去！

麻煩精走開，走開，快走開！

他使勁甩了甩頭，繼續完成超度大業，然而剛折完一隻元寶，便聽到有人在門口禮貌地喊：“請問，舟祈豫，舟先生在這裏嗎？”

“在啊。什麼事？”舟祈豫甫一抬頭，便被人兜頭罩住一個麻袋，成了睜眼瞎，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人輕鬆地將他扛在肩膀上，撒丫子向外跑。還不忘給他拉下了捲簾門。

此時，舟祈豫心中的想法有二：一、真是個善解人意的綁匪；二、現在的黑客調查效率真快。凌晨人肉，幾小時后就鎖定了他。

他鎮定地問：“我是納稅人，你們抓我幹什麼？”

那看不清臉的人說：“二公子生病了。”

舟祈豫奇怪地說：“他生病關我什麼事？”

那人道：“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等等，你說的二公子是誰呀？”

那人不答，將舟祈豫塞入車廂里，隨後奔上車發動引擎，一腳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黑暗中的舟祈豫，正在“殺”還是“不殺”中抉擇，卻突然被人從麻袋裏放了出來。還沒抬起頭看清來人的樣子，便聽到一句，“姑姑，你為什麼丟下我？”

魔祖瞬間想跳車。

那道憂鬱低磁的聲音繼續說：“姑姑，你怎麼不抬頭看看我？”

舟祈豫偏頭靠在了車窗上，一臉生無可戀地說：“十六年還沒到，你怎麼就來找我了？”他現在不敢看簡秋期。他怕自己喪失理智，直接將他掐死。

但當事人卻不知好歹，挪動屁股一點點蹭了過來，將臉湊到他面前，笑得頗為風流瀟洒，“姑姑，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來對付郭靖的降龍十八掌！只要打死他，就沒有人阻止我們相愛了！”

面前猝不及防地出現一張俊美貴氣的臉，舟祈豫恩賜般地垂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也令他高興得無以復加，嘴角彎彎，眼睛璀璨得勝過漫天繁星。

“什麼方法？”

簡秋期壓低嗓音，神秘地說：“咱們古墓派的武功高深莫測。玉女丨心經的威力不亞於降龍十八掌。”

看着他變幻莫測的表情，舟祈豫心裏漸漸有了不好的念頭。只見簡秋期緩緩坐直了身子，黑漆漆的眼眸一直牢牢鎖住舟祈豫。他抬手按住領口，嘴角微勾，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低沉性感地一笑，“呵……”三秒后，眼睛刷的發亮，雙手一把扯開自己衣領，欣喜若狂地對舟祈豫叫道：“咱們快脫光衣服煉玉女丨心經吧！”

舟祈豫實在沒忍住，順手抄起一個農夫山泉的空水瓶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

寬敞的車廂里，響起一陣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嗚嗚嗚……”

“二公子。”

“嗚嗚嗚……”

“節哀。”

“嗚嗚嗚……”

“龍姑娘只是手滑了一下。”

“嗚嗚嗚……”

“……”

剃着板寸頭的司機兼保鏢，見怎麼也勸不好被舟小龍女暴揍一頓的簡過兒，索性閉了嘴。

舟祈豫甚不文雅地翹起一個弔兒郎當的二郎腿，居高臨下地睥睨縮在角落裏抹眼淚的簡秋期，冷冷一笑，說：“寶二爺。我是林妹妹對不對？”

聞言，原本還沉浸在被小龍女家暴的悲傷氛圍中的簡過兒，瞬間賈寶玉附身，抬起頭來，小扇子似的長睫上還染着晶瑩的淚珠，對惡霸似的舟祈豫露齒一笑，說：“你是我的林妹妹。”

這幅梨花帶雨的模樣，當真是楚楚動人。然而心硬似鐵的舟祈豫不為所動，冷笑着說：“那你曉得林妹妹和寶二爺相處的時候脾氣很壞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