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手機屏幕已經鎖上,但現在再反駁也未免有些欲蓋彌彰。安許莫盡量用自然的神色和語氣回答道:“嗯,前輩是我的偶像。”
對於自家藝人追星這件事,唐棠倒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周謹沉這個名字近幾年在圈內無人不知,他是所有想要一夜爆紅的人的夢想模板。安許莫雖然擁有極好的資質,現在卻也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練習生,他會對周謹沉生出崇慕之情,也絕對在情理之中。
不過崇拜歸崇拜,該有的告誡也不能少。唐棠一邊收拾餐盒一邊道:“小莫,追星沒什麼問題,不過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以後正式出道,公司會給你安排各種資料,你得注意把握分寸,不然落在別人眼裏,還不知道會被寫成什麼樣子。”
唐棠的話有些直接,卻是非常及時的提醒。娛樂圈內無私隱,藝人的各種喜好都是可供操縱的元素。偶像目標這事可大可小,但安許莫現在還沒有任何資本,一旦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被打成倒貼。
“周哥的團隊是咱們公司的頂級配置,粉絲粘性也特別高。他走的是演員線路,各項數據卻都不比流量差。”唐棠提醒完前半句,剩下的話里就半是安慰半是囑咐,“我們不用急於一時,你好好加油,以後肯定能和他有合作的機會。”
安許莫低聲應了,並未露出什麼為難的神色。唐棠只當他是把自己的話聽進了心裏,卻沒想到,自己這些話對於安許莫來說完全是多餘。
他已經把自己的情緒藏了十幾年,比其他任何一個喜歡周謹沉的人都更懂得怎樣去克制。
午餐過後,練習生有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安許莫已經習慣了把這個時間拿來加練,他正想去舞蹈室,卻被唐棠叫住了。
“對了,之前讓你們在演唱會上出場的韓銘要過來,他要挑幾個人在新單曲里做舞伴,你先去大廳等一下吧,給他留個第一印象,之後再聯繫也方便。”
安許莫遲疑了一瞬,直到唐棠又叫了一聲,他才點頭應下。
唐棠還有別的事要忙,她又叮囑了幾句,就把安許莫放走了。午休時間,走廊里很是安靜,安許莫一個人走了許久,直到他站在二樓圍欄邊朝下看時,才在一樓大廳里望見了一些來往的身影。
今典家大業大,公司裝潢很是豪氣。寬敞的大廳明亮整潔,地面都能映出人的影子。大廳內不時有人在走動,還有幾個練習生坐在一旁的沙發卡座里,正狀若無意地觀察着門口的方向。
身邊是空空蕩蕩的無人處,腳下是濃妝粉飾的名利場。安許莫站在這座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高檔建築內,這裏窗明几淨,光線喜人,飢餓感卻如同穿堂之風,來勢洶洶地吞沒了他。
樓梯的位置很明顯,安許莫走到一樓大廳時,幾個練習生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安許莫沒有注意到那些不怎麼友好的視線,他一個人顧自在樓梯後方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大廳的佔地面積很廣,連每日的保潔都由兩支團隊划區負責。安許莫坐在不起眼的地方,他能看見門口進來的人,其他人卻很難注意到他。
目標來得很快,他們沒等多久,就在門口看到了韓銘的身影。韓銘是組合單飛的成功典型,他的外形條件足夠出色,贏來資源后又成功把握了機會。憑着一檔綜藝成功躥紅之後,韓銘本職的歌舞唱跳也沒有落下,現在他已經能在國內開個人演唱會,貴賓席位也被炒出了三倍的價格。
儘管出道僅有三年,根基還不算穩固,但在這些還沒有正式出道的練習生面前,韓銘已經是可望不可即的新星前輩。他們殷切地等在這裏,就是為了能尋個機會和前輩搭上話。
但等韓銘真的走進來時,眾人的視線卻都被另一個人搶了過去。
和韓銘一起走進大廳的是一個將近一米九的年輕男人,兩人都是身高腿長的體型,站在一起的區分卻格外明顯。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男人氣勢凌厲,外形絕佳,單看外貌,就比偶像身份出道的韓銘還要出色三分。
這並不是什麼誇大的言辭,撇開其它不談,所有的媒體都萬分樂意用最大的版幅和最動人的描寫來稱讚這個人的容貌,換回每每爆發的閱讀量。儘管如此,仍然沒有任何轉述能夠毫無折損地展現這個男人的魅力。以演員身份出道的他卻是當下個人專刊銷量最高和限|量專刊賣空最快的雙重記錄保持者,再加上幾年來的氣質磨礪,男人的相貌竟是一年比一年更讓人沉溺且心驚。
——和韓銘一同走進大廳的人,居然是周謹沉。
時刻注意着韓銘的人只有那些有求於他的練習生,但周謹沉一來,卻是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今典是個老牌娛樂集團,公司內每天出入的明星不計其數,隨便拎出一個人去都能賺取足夠的眼球。饒是如此,在場眾人仍然是被迎面而來的美色震住,過了好一會,大廳內的人才逐漸找回了正常的反應。
愣神之後,大家才發現韓銘正在同周謹沉交談,而後者身着一套純黑色的高定西裝,襯得主人愈發英俊挺拔的同時,也宣告了另一件事——他大概是要去出席什麼頗為正式的場合。
和眾人的反應相比,韓銘的神色姿態倒是愈發顯得落落大方。他也是難得的好相貌,儘管和周謹沉相比有所不及,談吐間展現出的氣質也足以令人心怡。
大廳面積寬闊,周圍人並不能聽清兩人的交談內容,只是見韓銘態度熱絡,而一向寡言的周謹沉也並非興緻全無,他簡單地說了句什麼,韓銘就愉悅地笑了起來,兩人之間的氛圍,一時竟是讓旁人有些不敢上前打擾。
只是兩人沒走兩步,就有幾個陌生的年輕男孩上來打招呼,或許是因為計劃之外的變故,又或許是因為站在一旁的周謹沉氣勢過強。幾個人莽莽撞撞地上前攀談,竟然連最基本的自我介紹都沒說利落。原本還在說笑的韓銘神色立時收斂了起來,他也沒表現出什麼,只掃了一眼幾個人胸前的名牌,朝人簡單點了點頭,就沒有再繼續停留。
眼看那些練習生朝韓銘圍了過去,坐在遠處的安許莫才猛地想起了自己的任務。他原本也是要和韓銘打招呼的,但有那個人在,他現在絕對不可能再上前去攀談。
沒有辦法,安許莫只能在心底悄悄和唐棠道了個歉。
和安許莫相比,那些練習生才是真的懊悔不及。但此時韓銘已經和周謹沉一同走進了電梯,他們再想補救也沒有了機會,本來想藉此給人留個好印象,結果卻被自己搞砸。更要命的是,他們還在周謹沉面前留下了莽撞無禮的印象,第一印象何其重要,怕是他們以後要花十倍的力氣才能彌補。
沒有上前的安許莫此時反倒成了最安心的一個,原本的飢餓感也緩解了大半。午休還剩半個小時,韓銘已經離開,安許莫也沒了其他的任務。他本想去繼續加訓,想起唐棠提起的更改新課程的事,安許莫就停下了上樓的動作,用練習生專用的贊助商手機給唐棠發了一條信息。
把新人按組合來培養推出是公司降低成本和風險的慣用手段,不過安許莫已經在最底層的競爭中展現出了自己的價值,公司自然會有另外的考量和安排。原本的團體練習已經不適合現在的他,有了經紀人之後,安許莫也要開始新的課程計劃。
唐棠還在忙,只回了一條微信說讓安許莫先等一會。經紀人不在,安許莫也不好直接去二層的辦公室,他乾脆就留在了大廳,等着唐棠回他。
沒等多久,剛剛恢復平靜的大廳再次出現了小小的騷|動,放空的安許莫回神去看,卻被再次出現的熟悉身影嚇得一個哆嗦。
離他不過十米遠的距離外,從樓梯上走下來的人正是他剛剛出神時在想的周謹沉。對方這次是獨自一人下來,周圍並沒有韓銘的身影。和滿大廳想要吸引周謹沉視線的其他人不同,安許莫的心臟跳得極快,連帶着附近的胃也出現了酸酸甜甜的飽|脹感。他不敢出聲,只能屏息凝神,像是這樣就能不驚動到對方一樣。
幸好周謹沉並未注意到周圍,他本來就不是熱衷和人熱絡交往的性格,如今也用不着靠攀談來拉攏人脈,男人並未在大廳內停留,很快便離開了今典的大廳。
安許莫還沒從緊張中緩過來,腿側的手機突然一震,又把他驚了一下。等安許莫好容易緩過來,才看見信息是唐棠發來的,說她正在幫忙排新的課程計劃,讓他不用急,可以先休息一會。
唐棠知道安許莫的性格,所以沒有催着他多加練習,反而在盡量幫他勞逸結合。安許莫回了一句感謝,也有點發愁自己接下來要去哪。
大廳是不敢再待了,天知道留在這還會遇見誰。可是平時除了舞蹈室和練歌房,他好像也沒有額外的地方可以去。
安許莫正想着的時候,腿側突然又傳來了震動,他以為是唐棠的新通知,下意識伸手一摸,才察覺手機正在自己右手裏。
不是公司手機的話……
安許莫的背重新僵硬了起來。
他匆忙從另一個口袋裏找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機,屏幕自動亮起,上面顯示的名字正是他不敢去想的唯一人選。
安許莫深吸一口氣,演唱會臨上台前的候場都沒有現在來得緊張。他手心裏全是汗,手指滑了兩下才把電話接通。
“喂……哥?”
信號另一端並未察覺他的情緒,極具磁性的低沉男聲從手機中響起,激得安許莫白|皙的耳後泛起了一小片的戰慄。周謹沉的低音炮和他的相貌一樣出名,安許莫不得不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讓自己聽清對方究竟在說什麼。
“今晚祖父壽宴,來主宅。”
安許莫想說些什麼,薄唇開合了幾次也沒能成功發出聲音。
他知道壽宴的事,但同時,安許莫也沒有想過要參加這場壽宴。沒有人會想讓他在喜慶的日子出現,他也沒能料到,周謹沉居然會開口叫他回去。
這完全不在安許莫的計劃之內,他有充分的理由去拒絕。那個家裏沒人想看見他,安許莫自己也還有課要上。他需要練舞、上課、健身、休息……
他還有那麼繁重的課程,可這些種種的理由仍然沒辦法改變他的選擇。
——安許莫沒有辦法拒絕和周謹沉見面的機會。
就像剛才的匆匆一瞥,他心驚膽戰,卻甘之如飴,空空如也的胃像被灌滿了芝士和蜂蜜,又軟又甜,暖到心裏。
安許莫沉默的時候,對面的聲音已經再次響起。車門開合的聲響和低沉的男聲一同傳來:“定位打開,司機會去接你。”
私人手機里有安全系統,安許莫之前忘記把定位關掉了。他根本沒想過這件事,因為沒有人會來找他。
所以現在,周謹沉話剛說完,一聲“滴”的定位提示音就輕聲響起,悄悄炸開在了信號的兩端。
一個甜美的機械女聲在另一端提醒道:“目的地已到達。”
安許莫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聲音和缺水的雙|唇一樣乾澀,他小聲道:“哥……我在你剛剛離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