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苟利國家生死以
耐心等待三天~從蘇唯知身後繞出來,轉身擋在太初身前,冷眼一掃蘇唯知:“你說叔叔什麼?”
臉色寒下來,從軟萌可愛到霸道冷厲完全不需要時間過渡:“向叔叔道歉!”
蘇唯知被自己護着的姑娘這麼呵斥一句,當時就有點懵。
尤浩宇從後面趕上來,雖然有點懷疑自己帽子顏色,到底還只是他自己胡思亂想,沒有證據。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事一清,一把將蘇唯知拉到自己身後,訓斥尤許:“怎麼和你蘇哥說話的?!他為你好你不知道?小小年紀和男人鬼混,昨晚沒回家是不是跟這個野男人在一起!”
太初微微抬眼,還沒說話,就聽尤許冷笑着反唇相譏:“蘇哥?少亂攀親,你愛睡他是你的事,我可沒一個做戲子的哥。”又沉了面色,“好賴是個大公司總裁,別張口一個‘鬼混’閉口一個‘野男人’,自己喜歡到處約.炮,就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
蘇唯知臉色“唰”就青了。
蘇唯知上輩子就是個演員,最聽不得的就是他人說演員這個職業下賤——沒錯,上輩子。蘇唯知是個重生者。
蘇唯知其實是和柏舟同時代的人,那時他還不叫蘇唯知。十幾年前他剛出道的時候,正值柏舟仗着自己正盛的顏值碾壓娛樂圈,勉強也稱得上一句呼風喚雨的時候。柏舟是個浪蕩子,風流花心男女不忌,他不走運,在一次酒會中被柏舟看上,直接對他展開了追求。
蘇唯知雖然是彎的,卻不喜歡柏舟這樣花心的男人,更不想要一個比自己還漂亮的老攻。乾脆利落拒絕了柏舟,誰料從那之後就開始諸事不順,原本大好起色的事業一頹不起,生活上也處處倒霉——於是他心底便有數了,這是得罪了柏舟那個混蛋,所以被斷了生路。
雖然心底千般不情萬般不願,但是為了自己的演藝夢想,蘇唯知還是咬着牙放下自尊去和柏舟自薦枕席,誰料柏舟和和氣氣說一句“我從不勉強人”,起來就走人。
這晚的照片被娛記拍下,第二天他倆約.炮的新聞就上了頭條。蘇唯知只怕柏舟以為自己昨晚是安排了記者專門等着蹭他熱度,踩他上位,想找柏舟解釋又找不着人。知道以柏舟的性格,後面定是有更大的災等着自己,心情一塌糊塗的他出去找了間酒吧喝酒,哪想喝完酒醉醺醺出門就被一輛直直衝來的車撞得死透。
再睜眼,他就已成了這個十幾年後的青年。
——又哪有車會對着人撞?除了是柏舟請來的人,不作他想!
此時見尤許這般維護柏舟這個人渣,蘇唯知只當尤許是被柏舟教壞了,深吸一口氣,勸她:“阿許,你還小……”
話未說完便被尤許冷着聲打斷:“閉嘴!你一個戲子,要不是上了尤浩宇的床,也配在我面前說話?昨天我說何煦不配叫我‘阿許’,你是沒聽見的,那我今天再對你重複一遍好了——”
“你不配這麼叫我。”
尤許言辭字字句句都是刻薄辛辣,淬毒的刀刃般從蘇唯知心尖劃過。蘇唯知身子晃了晃,頭“嗡嗡”的發暈。
尤浩宇趕忙伸手扶住蘇唯知,厲聲斥責:“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尤許你的教養呢?!這麼和唯知說話,你以後都不用回家了!”又看太初,“你口口聲聲‘戲子’,你身邊這個就不是戲子了?!叫一個戲子做叔叔,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尤浩宇訓斥尤許不該說蘇唯知是“戲子”,轉過頭來罵太初“戲子”卻分毫不覺不對。說到底這兩兄妹誰都沒把明星演員看在眼裏,只是因為太初蘇唯知在兩人心底均是不同他人,這才對其另眼相待。
冷笑凝固在尤許臉上,她這才意識到,自家老爹,從前也是個明星來着。
她有些不敢轉過頭去,咬了咬唇,心驚膽戰地回過頭看去,隔着口罩墨鏡看不清太初神色,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只覺身周空氣都涼了下來。先前盛氣凌人的小獅子瞬間成了鵪鶉,弱聲弱氣地試圖解釋:“叔叔,我不是這個意思……”一向伶牙俐齒的人卻又不知該怎麼解釋“不是這個意思”又是“哪個意思”。
太初“嗯”一聲,不知意思是“知道了”還是“沒生氣”,尤許也不敢問,見太初摘下口罩墨鏡,趕忙湊上前接過來拿着。
太初看向尤浩宇,聲音冷淡:“尤先生,我這個‘戲子’,已洗手十餘年了。”
尤浩宇沒回話。
蘇唯知奇怪地轉頭看尤浩宇,見他臉色蒼白,額上滲出些冷汗,不覺擔心:“浩宇?你怎麼了?”
尤浩宇雙手狠勁握了兩握,狠狠吸進一口氣又吐出,方才道:“我沒事。”
尤許只當尤浩宇和自己當初一般為太初風華所震撼,有心上去懟兩句,卻還記着自己剛剛說了不得體的話,現在要老老實實縮着,最後只不甘心地微微嘟起嘴“哼”一聲——好想把爸爸藏起來,誰都不給看!
尤浩宇咽了口口水。
沒人知道,剛剛直面太初冷肅的目光之時,他瞬間如墜冰窟的感受。就彷彿食草動物被天敵盯上一般——不,要比那更為駭人!
對方的目光冷厲又平靜,落在他身上時不起半分波瀾,又彷彿帶着天然的高高在上,那種感覺,就彷彿他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死物,又或者衣上一粒塵埃、地上一隻螻蟻,根本無法入對方的眼,生死盡在對方一念之間,可對方根本不曾在意他的存在。
即使是前幾年和他父親一起會見國家元首之時,他也不曾有這般感受,在此之前,尤浩宇一直覺得那所謂“一個眼神就叫人不敢說話”的形容都特么是扯淡!
——一個戲子,怎麼會有那麼懾人的目光和氣勢!
先前被太初駭到,尤浩宇並沒聽清他都說了些什麼,此時勉勉強強回過神來,心道在愛人面前決不能丟了面子,免得被其他幾個情敵笑話。因而縱然對太初仍心有餘悸,卻也強撐着讓自己不看他,冷下神色,直接道:“這家商場不歡迎你們,請出去!”
尤許綳不住直接笑了:“尤浩宇你發什麼神經?這家商場尤家沒股份!”
尤浩宇冷笑一聲,對旁邊商場的工作人員說:“叫你們總經理來。”
掏出支票和筆,“刷刷”開了一張支票:“馬上這就是尤家的了。”
尤許見尤浩宇這一幅霸總樣便忍不住無名火起。她暗中奪.權數年,此時尤氏表面看起來仍是尤浩宇父子做主,實際上七成已掌握在她手裏,本打算慢慢來,把這兩父子徹底架空再暴露出來,這時看尤浩宇要用支票打自己親爹的臉,終於是忍不住了,低頭翻包就打算找出支票——不就是砸錢?看誰怕誰!
然而這邊尤許的支票還沒翻出來,那邊就聽得她爹聲音冰寒平靜:“要是想買這個商場,那尤先生還是別白費功夫了。”
太初淡淡抬眸看尤浩宇,眸光如寒潭幽邃:“我暫時不打算將它賣出去。”
“景行,好久不見!”爽朗男聲響起,一邊的藍袍青年朗聲笑着招呼,“你素來不熱衷詩會的,今日竟改了性子?”謝景行本就不喜歡這種幾個文人雅士湊在一起挑個話題辯來辯去不停的詩會,自從前些日子謝景行他爹墮馬而亡,謝景行接任謝家家主以後,更是從此在這些場合絕跡。
見得來人,白袍青年面上笑意真了幾分:“百川。”打個招呼,他收斂笑容,顯出幾分肅穆來,“七叔父離家已久,前些日子接了你們家帖子,我為他老人家引路。”
王百川“啊”了一聲,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近日來盛京城內外傳得沸沸揚揚的事,可不就是謝家上一代的七郎,據說一心隱居去了的謝清,從外回來了?
離京多年,乍然回來,是該參加些清談詩會什麼的以便重新融入世家圈子:“謝家叔父也來了。”王百川見得謝景行神色嚴肅,心下也對謝清性格有了三分猜測,只怕是個嚴謹性子,他不能失了禮,“我去同他問安。”說著前走幾步至車前,殷勤而不顯阿諛地揭開牛車帘子。
“謝世……”叔。
王百川看着從車上下來的人,聲音戛然而止。
男子素服黑冠,神色疏冷,面容深邃凜冽,膚色極白,卻又不似謝景行、王百川般如和田玉色,少兩分溫潤和雅,多三分冰冷質感,威勢幾成實質,身上耀耀光華將周遭一切盡襯成灰白。
與時下最受推崇的君子形容相去甚遠,卻讓人驚艷得不自覺屏息。這並非是長久熏陶培養下形成的對“美”的認知,而是生物對“美”的欣賞本能——更是潛意識對強者的敬重懼畏。
聽得王百川一聲喚,男子微側首看來,眸底墨色沉沉,眼尾冷色疏淡,讓王百川恍惚間有種溺水的窒息感。
待得王百川回神,男子已神色冷淡地越過他,進了院子。
王百川看着男子挺拔背影,心臟被剛才那一眼嚇得仍是生理性跳個不停。
他壓低了聲音,跟身旁的謝景行咋舌:“景行,你家何時出了個這樣精彩的人物!”就是被盛讚“玉郎”的謝景行,站在他身邊也是黯然失色。想到自己方才還對着人家叫了叔父,王百川這會臉上便有些臊得慌。
謝景行看他一眼,神色頗為複雜:“百川。”這位盛京城有名的溫潤郎君,君子教科書,語氣難得的有些古怪,“這便是……我七叔父。”
王百川:“……”
“你叔父?!”他猛地咳嗽兩聲,臉漲得通紅,“莫要哄我!”你叔父能這麼年輕?看着和你兄弟似的?醒醒啊你叔父和我爹我娘是一個時代的人物,還是我娘以及一大票她同年齡段的老姊妹心中多年不忘的白月光硃砂痣,怎麼算這也該三十好幾了!
謝景行很明白王百川的想法,他當然不會告訴王百川,見到叔父第一面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信報中提到的叔父的兒子:“大驚小怪什麼,叔父他老人家保養有方而已。”
見過謝清那般容色,再聽謝景行一口一個“他老人家”,王百川不禁一陣牙酸:“你可悠着點兒吧。”叫這般的美人“老人家”,良心都不會痛的嗎?!
王百川想想這些天自家一向暴脾氣的阿娘是怎麼拉着自個兒手一句三嘆七抹淚的回憶當年“謝郎”是多麼“皎若雲間月”、“璨如日耀華”……再想想自家老爹那時候是怎麼黑臉的,都不用動腦就能知道自家老爹是為什麼突然要辦詩會,還對這次詩會萬分上心了:他那是想把人家謝七叔父壓下去給他娘看啊!
回憶一下自家父親那張臉,雖然仍能毫不虧心地贊上一句“美”,甚至歲月的侵蝕只讓他如被費心打磨良久的美玉,外面裹上厚厚一層包漿,有一種更勝年輕人的厚重威儀——但,和人家謝七郎比,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兩輩人啊!
嘖,扎心了誒老爹。
王百川一面跟謝景行一起走進別院,一面毫無誠意在心底給自家父親點了根蠟。老爹呀,這回的主意你算是打錯了,等會兒被打臉的時候千萬記得保持風度,不要惱羞成怒啊。
謝清跪坐在席位上,冷淡垂眸看着手中端起的酒樽。
今天是他穿越到這個身體的第十三天。
是的,現在謝清殼子裏的,並不是謝清本人。不過鑒於他現在在謝清殼子裏,就還是叫他謝清好了。
原主其實已經死過一回。
原主的那一世,世家地位超然,皇室看世家不順眼已許久,在某年開始削弱世家,並且靠着多年的準備迅速搶佔上風。謝景行他爹的死,就是皇家那邊在準備時期的一次暗算。
原主才華雖盛,卻不擅處理家族事務,政治嗅覺也差到了一個境界,他在外面隱居多年,直到謝家一朝樹倒,猢猻皆散,族中老少或被流放或被充作奴隸,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