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鐘鳴鼎食之家

3.鐘鳴鼎食之家

謝清住的院子,在謝家算是頗為偏僻。謝景行當然沒膽子怠慢謝清,早在收到自家叔父要回京信報的當天,他就親自指揮着僕從,把原主從前居住的院子從裏到外打掃一遍,一處處添上最新的擺飾。

——然而,前面已經說過,謝清吧,有那麼點子潔癖。而原主……他在自己屋子裏和姬妾舞女們那啥,嗯,不少。

所以當初謝清回來,直接扔了兩個字給謝景行:“嘈雜。”轉頭選了這個不知道多少年沒人住過的偏僻小院。

他的眼光自然不會差。小院周圍是樹林,院內還有一株大到遮了半個院子的梧桐,雖偏僻,卻別有一番韻致。

謝清進院子的時候,粉雕玉琢的女童正端端正正跪坐在樹下看書。眉眼清麗,發色烏濃,在透過樹枝影影綽綽投來的陽光下,肌膚彷彿冰雪一般帶着些微的透明,神色清淡,背脊挺直,恍惚如神女誤入凡塵。小小年紀,已初現風華。

謝清行走常是無聲,樹下還離了大門幾丈遠,坐在那兒定是聽不見他這邊動靜,可他一進院門,女童便若有所覺的抬頭,見得謝清,瞬間彎起眉眼:“伯父回來啦!”她歡喜得厲害,卻還記得放下書,恭恭敬敬起身行禮。眉眼間的寡淡被溫順孺慕的笑意衝散,粲然生輝。眉間一點硃砂痣鮮紅,鍾天地靈秀。

“雲崖起罷。”謝清緩和了眉眼間的厲色,“與我來書房。”語氣仍是冰冷,但比起之前……謝景行聽了都能哭出來:叔父您對我怎麼就不能溫柔那麼一點兒呢?!

女童名喚“謝雲崖”,是原主一位堂弟的閨女。謝雲崖父親外放為官,她也一直隨着,在外面長大。前不久她父親回京述職,路遇歹人,謝清回盛京的路上好巧不巧的遇到,當時只有她還活着,謝清當時見旁邊翻倒的牛車上有謝家族徽,也就順手救下了她。

許是因着謝清救下了她的原因,她對謝清格外的親近孺慕。在謝家有事沒事兒就要跑來謝清這裏。

謝雲崖跟在謝清身後進了屋,謝清身上磨得處處通紅,卻和個沒事兒人似得,也不急着去沐浴更衣,坐定在書桌前,考校謝雲崖功課。

謝景行千辛萬苦地把不知道被擠到哪兒去了的王百川找到、送回去王家,舒了一口氣回謝家,卻也顧不得整理儀容,先去和叔父為城門那會兒的事情告罪。

謝雲崖見謝景行來,起身行禮,乖覺地抱着書本退下。

謝清看一眼謝景行就收回了目光,繼續看手中謝雲崖的策論文章,偶爾提筆勾畫兩下:“先時的東西,送與各家罷。”

謝景行一凜:“是。”

說到這個“先時的東西”,謝景行都是一身冷汗。

叔父回來當日,遞給他一張紙,謝景行問是何物,他叔父只說“去查便是,着些可信的人手”。謝景行無奈,因並不如何麻煩,也就依了長輩之命。然後,查出來的東西,讓他打翻了自己最喜愛的硯台。

諸世家近年來或多或少遇到些麻煩事,只是事有湊巧,雖然事情麻煩,但大家到底都未曾往心裏去。

——誰能想到,這背後,竟是皇家鋪開的一張大網?!想將世家一網打盡……呵,真是好大的胃口!

“只是……叔父。”謝景行略微遲疑,“諸世家,只恐未必會信。”

謝清專心看着手中策論,提筆寫下遒勁有力的批註,待將一份策論批完,方才擱下筆,語調冷淡:“信與不信,無關緊要。”給他們提個醒罷了,看了這個,諸世家自會去查。

“是。”

謝景行應了聲卻沒退下,欲言又止看謝清,謝清全當沒看到:“下去吧。”

謝景行:“……是。”叔父啊,就是他們信了這些都是真的,又憑什麼心甘情願憑我們差遣呢?這麼直白要求對方以我們馬首是瞻……這是會出事的啊!

謝景行出門的時候,撞見了侯在門口的謝雲崖。他嘆口氣,溫和一笑:“十四娘先回去罷。”叔父今日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從頭到尾就看了他一眼,還是不要讓妹子去踩雷的好。

謝雲崖看他一眼,微頓,眸光通透清澈,聲音溫淡柔軟:“伯父喜潔,兄長下次,不妨打理一番再來,想來伯父並不會怪罪兄長未先來拜見。”語畢,她淺笑着抬手在自己發間點了點示意,微微俯身行禮,進了院裏。

謝景行抬手摸摸自己發間,從發冠上摸下了一個……

一個滾圓滾圓、溜紫溜紫的葡萄。

——王!百!川!

他就說王百川進門前哪兒就那麼好心的幫他理頭髮!

想想自己頂着這麼顆葡萄繞了一路,還在叔父面前丟了個大丑,謝景行一時弄死王百川的心都有了:誰跟你近你坑誰是吧?要是我今後流傳出個什麼“葡萄郎君”的別稱來,我非得約你這混蛋玩意兒決鬥不可!

諸世家那邊拿到消息,一時沒了動靜暫且不提。謝清這邊對着書桌上的線報,端杯呷了口茶。

水泥玻璃黑.火.葯,肥皂印刷造紙廠……

難怪皇家發展如此之快,原來是那邊出了個後世之人。這後世之人估計是學化學的。

謝清穿過兩次現代,但第一次是去做了商人,第二次則在政壇上混了一圈,對這些東西的了解僅限於……怎麼用。嗯火藥的話他連怎麼用都不知道只知道能用來做什麼。

皇家那邊將這些東西的配方把得密不透風,但是謝清誠心想找,便有的是法子。最簡單的,弄回來點樣品,謝家自然有匠人能將配方搗鼓出來。時間多得是,謝清完全不急,只讓匠人慢慢研究。

此事且告一段落,謝清安安心心待在謝家研究起道教典籍來。此間道教發展相當不錯,是謝清沒見過的路數。得了許多道經研究,連這輩子要造反這種麻煩事也不能妨礙他心情甚好。

謝清沒別的事要做么?

——是的,沒有。

當初謝清回京的消息方傳出去,當今便下詔以右尚書僕射之位請謝清出仕。謝清人還在回京路上,聖旨已到了謝家。

謝景行當著人面恭恭敬敬感激涕零接了聖旨,背過身來嫌棄得不行:就這麼個官位你還想請叔父出山?打發寒門還是三流世家呢?

到底不好越俎代庖,沒自作主張——萬一叔父就有興緻當這個官玩玩呢?也沒拒了,只等謝清回來,洗塵之後將聖旨呈與他看。

彼時謝清正在收拾帶回來的書,聞言眉峰不動,平平淡淡將手頭書卷按類別放好,從竹箱裏拿出新的書卷,聲如冰雪低低緩緩:“拒了。”

謝景行接命,第二天就上了摺子,大意是:陛下您能記得我叔父,我謝家上下都受寵若驚不知如何是好啊!但是無奈我叔父他呀,年紀大了,回京路上車馬勞頓,到家了又水土不服,現在病倒啦!他老人家不知道啥時候才能病癒,所以不敢接這重任,有負您厚望,讓我上個摺子向您說明他的感激愧疚之心,您這麼仁慈善良優雅寬容一定不會生氣的對吧!

假不假?

假,太假了。簡直半點不走心。

可就是假得人盡皆知皇帝他也得捏着鼻子認了。這種事皇家世家是心照不宣,人家就是不樂意為你辦事,這上摺子是給個台階下而已,彼此客套兩句差不多也就得了。

然而這回皇帝實在是心塞:你說你不來也就算了,你連個摺子都不自己來而是讓你侄子上,這什麼意思?

心塞得不行的皇帝沒憋住就問了:謝卿病情如何?

嘿,謝景行半點不虛。雙手一併彎腰一禮,先懇切謝過陛下關心,而後眼底泄出一抹深沉的悲痛;“叔父他……”掩面不言。

皇帝:“……”他還有什麼話可說呢?行行行,不來就不來不上就不上你別擱我這正殿哭喪成不?

成啊!怎麼不成?

謝景行哀哀切切地謝過陛下,哀哀切切地退朝,哀哀切切地上了牛車回到家,進門表情一收,從從容容和謝清交任務去了。

很明顯叔侄二人都沒把這事放心裏,所以十多天前才因“身體不適”拒了皇帝詔令,病重到讓謝景行當庭掩面竟無語凝噎的謝清,今日就神完氣足地參加詩會去了。

圍觀世家紛紛叫好,個別個代入感比較足的,還呲着牙花子替皇帝臉疼。

謝清既拒了皇帝詔令,又不喜交際參游,每日除了指點指點謝景行拿不準的事物,就是教教謝雲崖,其餘時間皆研究他搜羅來的各種道經,日子過得不要太順心——除了不能去山裏出家這一點時常讓謝清微嘆。

家有名士,一向秉持“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原則的謝景行哪能浪費這大好資源?麻溜兒地打包了家裏一堆小蘿蔔頭,往謝清那兒一塞。

於是,待業閑人謝清,就這麼擔任了一份臨時工——

謝家幼兒園園長。

謝清看着眼前排排坐乖乖看,貌似可乖可乖了的一群小朋友,雖對帶孩子的興趣不大,倒也沒拒絕。不論怎麼說,謝景行現在是謝家家主,私下裏謝清怎麼敲打他都無妨,但明面上,他既把人送了來,謝清沒有再把人送回去打他臉的道理。

謝清是個極負責的性子,既然收下了孩子,自然要好好教。出套卷子讓孩子們做一遍,心裏對孩子們的基礎就大致有數了。

認認真真照着教弟子的標準教了半月,謝清輕嘆一聲,給孩子們放了個三天短假。

難得放假的孩子們開心得不行,幼兒園學員之一的謝十二小郎噠噠噠邁着小短腿跑去和自家竹馬、王三郎老樹開花得的兒子、王百川他嫡親弟弟王六郎炫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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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男神他又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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