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覺醒【2】
轉頭回了碧華台,陸十八正大大咧咧的坐在床上,氣呼呼的看着他,李瓊風倒也不氣,步履輕快的走過去,坐到陸十八身邊,偏頭看着那張在燭光下顯得有些清秀的小臉兒。
突然臉上浮現一絲帶着戲謔的笑容,衝著外堂喊了一句“秋銀。”聽到外頭應了一聲,緊接着傳來一陣快速的腳步聲,陸十八打量着李瓊風臉上的笑意,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還沒等說話,就見李瓊風轉頭半靠在紅木雕花床上“玉霜瘋了,不宜留在前頭伺候,你明兒去稟了老夫人,就說……”頓了頓,回頭看一眼陸十八。
“就說我看她心煩,給她攆出去了。”
秋銀愣了愣,猶豫着回頭看向陸十八,卻正巧看見陸十八張牙舞爪的往李瓊風身上撲,倒吸一口涼氣,確定了李瓊風剛才一番話的真實性,只是對於玉霜突然瘋了這件事,她還有些消化不了。
行了個禮,應了下去,沒多大會兒就進來兩個彪形大漢把陸十八抗了出去,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從小門將人丟了出去,李瓊風跟在後頭,眼看着那兩個大漢回頭對自己行李,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銀子用白色的手絹墊着遞了過去。
兩個大漢見那銀子瞬間眉開眼笑,點點頭之後走了,李瓊風推開木門,看着陸十八坐在地上罵罵咧咧的,手裏還在打掃着自己身上的泥土,一看見他來,臉色更是青紫的難看。
“狼心狗肺的東西。”陸十八嘴裏罵了一句。
李瓊風倒也不生氣,反倒走過去將人拉起來,又把手裏的白色帕子遞了過去,順勢從錢袋裏掏出兩塊銀錠子塞進她手裏,湊近低聲:
“城南邊兒的客棧等我。”
還沒等陸十八開口說些什麼,李瓊風的餘光掃到不遠處剛踏出門的身影,一把就將人推開,滿臉不耐煩的整理着袖口,微微揚起下頜:
“都說了本公子不用你這丫頭在跟前兒伺候,怎麼還賴着不走?趕緊滾!再糾纏,就把你打發給門口的要飯花子當媳婦兒!”
陸十八愣了愣,警惕的看到不遠處走過來的兩個婦人,沉下心仔細的想了想,立刻裝出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哭着求了兩聲,眼看着李瓊風轉頭走進宅子。
那兩個婦人像是看笑話一樣,看着陸十八狼狽的樣子,卻不想剛才還哭哭唧唧的小丫頭,竟然對着自個齜牙咧嘴的比起拳頭,嘴裏還罵道:
“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們倆的眼睛!”
兩個婦人縮了縮頭,連忙快步離開,陸十八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木門,嘆了口氣,不知道王思淼到底是要幹什麼,究竟有沒有想起來。
李府裏面實在太怪了,蟄伏着許多兇狠的猛獸,只有王思淼一個人,不免讓她有些擔心。
眼睛挪到身後不遠處的市集,來來往往的人們喧鬧無比,陸十八縮了縮頭,一路往南邊走去,邊走邊看,仰天嘆了口氣。
不知道韋坤和方寸現在在哪裏……
李瓊風關上門穿過走廊正看到之前那個美艷絕倫的女子翹着白皙的玉腳坐在門口,看見他的時候還掩唇偷笑了兩聲,隨即晃了晃手,李瓊風走了過去。
“都說三爺的身子不好,如今一看倒也還算硬朗呀。”那女子伸出胳膊,圈住了他的脖頸,李瓊風微微一愣,只覺得觸手之處冰涼無比,沒有一絲生氣。
“補藥吃的多了,總會有些效果的。”李瓊風說。
那女子放開了他,伸了個懶腰,仰頭看着院子裏的柳樹枝兒笑了笑,不知怎地,李瓊風總覺得這笑裏帶着些苦澀。
“又困了。”說著站起身,看着柔軟無骨的樣子,臨進院之前回頭掃一眼李瓊風,不忘補了一句:“天兒冷了,我睡覺的時候也越來越久,希望再次睜開眼睛,你還是活着的。”
李瓊風仰頭看了眼柳枝兒,明明鬱鬱蔥蔥的盛夏模樣,可時而拂過的微風中卻隱隱透露着寒氣。
難道……這個地方用肉眼看不到春夏秋冬?
女子已經關好了門,李瓊風嘆了口氣轉頭走了,剛穿過一片花園和一條長廊,迎面就走來一夥聲勢浩大的人群,李瓊風皺了皺眉,側身站在旁邊。
為首的李夫人見他,猶豫了一下,隨後難得臉上有些笑意“瓊風,你過來。”
李瓊風走過去,對着李夫人行了個禮,又轉頭向旁邊的兩人點點頭,眼睛捕捉到旁邊那個高大的中年男子,身旁站着一位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模樣的女孩,穿着紅色紋金的抿襟兒衣裳,梳着雙丫髻,上頭還掛着兩條紅色的絲帶,白皙的小臉上有着掩蓋不去的靈氣,叫上穿着一雙紅色的繡花鞋,看起來精緻極了。
“三哥哥。”那丫頭嬌滴滴的喊了一聲,李瓊風愣了愣,有些無措。
見這般模樣,李夫人皺了皺眉“怎麼還不行禮?”
李瓊風看着眼前的人,竟突然覺得頭痛欲裂,所有人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無比,而只有那穿着紅衣裳的小丫頭是一幅擔憂的模樣。
所有回憶的碎片被拼湊在一起,紫金棺材,紙紮人,白孝布,新嫁娘,他只覺得自個向後頭倒去,閉上眼睛的時候,這些詭異而又恐怖的東西鋪天而來,耳邊似乎還能聽見哀樂的聲音。
夢中的王思淼似乎又看見了那個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的和尚,他快步向人跑去,卻發覺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他越是努力跑,距離就越大。
和尚緩緩張嘴,似乎在說些什麼,可他耳旁呼嘯着狂風,又有哀樂亂人心神,竟全然聽不見和尚說些什麼。
眼看着抓住和尚衣角的時候,王思淼腳下一個趔趄,跪伏在地,渾身傳來劇痛,讓他忍不住打了幾個滾,沒過多久,就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而另一邊,在山下緩緩蘇醒的三人,紛紛坐起身來,環顧四周,發現天邊微弱的露出陽光,陸十八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對着方寸和韋坤開口:
“你們……”
一句還沒說完,韋坤已經扶着站起身,仔細的打量着陸十八,面露喜色“你臉上的蛇皮不見了。”
陸十八一愣,轉頭掏出手機對着自己的臉照了半天,一拍大腿,伸手就抓住方寸的胳膊,把袖子轉了上去,果然上邊的蛇皮已經消失無蹤,連點痕迹都沒有了。
韋坤收回視線,掃一眼躺在地上仍舊昏睡的王思淼,再看看天邊的光芒,開口:“天亮了,看來結界也破了。”
陸十八嗯了一聲,歪頭看了王思淼半天,先是伸手推推,見對方沒有反應,又拿腳揣兩下,還是沒反應,乾脆皺皺眉,抬屁股就騎在了王思淼身上,挽起袖子,嘿嘿笑了一聲。
韋坤和方寸相視一眼,紛紛有些納悶,只見陸十八抿抿嘴,對着王思淼的臉‘啪啪’兩聲,落下兩個響亮的耳光,兩人倒吸一口氣,剛要過去阻攔,就見陸十八回頭翻了個白眼。
“我這可是為他好,要是醒不過來,你們負責?”
方寸自然樂得看戲,見韋坤皺眉猶豫,乾脆一把拉住他胳膊,訕笑“她說的也對,管他怎麼醒,能醒最重要。”
韋坤掙扎了幾下,見方寸力度加重,也抽不回手,只好作罷,陸十八卻像是有了什麼免罪金牌似的,轉頭對着王思淼又‘啪啪’落下幾個耳光,好不痛快。
黑暗之後,王思淼逐漸覺得似乎感覺到了一絲陽光,他微微睜開眼睛,竟然看見陸十八騎在自個身上,兩側臉頰更是疼的讓他連連皺眉,耳朵里嗡嗡直響。
陸十八見狀,連忙站起身,打掃了一下身上的干枝泥土,聳了聳肩“終於醒了啊?”
王思淼點頭坐起身來,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發痛的地方,發現竟然腫的老高,再一想剛才陸十八騎在自個身上張牙舞爪的模樣,抬頭怒視。
陸十八抿嘴,後退兩步躲在方寸後頭,眼睛滴溜溜的一轉,突然停在了韋坤身上,伸手指去:“我們怕你醒不過來,韋老大就提議讓我扇你耳光,你也知道我一個小姑娘,我也不敢不聽啊。”
韋坤倒吸一口氣,不可置信的回頭看着陸十八那副甩鍋的樣子,咬咬牙,陸十八見狀忙不迭又反咬一口:“韋老大我也不是故意要出賣你的啊,你不要打我啊!T^T”
韋坤氣的青筋凸起,攥了攥拳頭,剛要開口就見方寸對自己嘿嘿一樂,露出了前排的十來顆牙齒,他心中一沉,暗暗覺得有些不安,只聽方寸開口:
“這也不能怪韋老大啊,他也是一心想救你,雖然手段粗暴了點,但起碼出發點是好的。”
王思淼見方寸和陸十八一言一語,半信半疑的看了眼韋坤,又發現他滿臉怒氣,抿嘴皺眉,對着陸十八和方寸罵罵咧咧的,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
“行了行了。”王思淼站起身,視線不高興的在韋坤身上掃過,未發一語。
陸十八挎着方寸,蹦蹦噠噠走在前頭,王思淼面色不愉的跟在中間,韋坤在原地站了會兒,半天吐了一口唾沫,口中默默罵了一句“好人都死在證人手裏!”
就跟上了三人的步子,走了幾步,陸十八轉頭伸了個懶腰,竟然發現遠處剛才結界的地方,似乎有兩個人影,她腳下頓了頓,伸手扯了一下方寸的衣裳,對着那個方向努努嘴。
其餘三人順着方向看去,紛紛瞧見了那個身影,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終韋坤眼中一暗,突然想起了那守着五口棺材的老人,與之前不同的是,那老人手中竟然牽着一個六七歲模樣的男孩,而那男孩的長相,是四人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的。
當時泰山府君祭,被泰山君吸走魂魄的男孩,此時就站在這老人身旁,四人倒吸一口氣,還沒等說些什麼,就見那個老人蒼老的臉上突然浮現一個詭異的笑容,轉頭牽着孩子,邁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消失在空氣之中。
四人忐忑不安的走回霞姨家的時候,天邊的太陽也半遮半掩的露出一半,霞姨站在門口,滿臉擔憂的來回張望,見他們狼狽的走回來,連忙迎上去。
“這是怎麼了?我一覺醒來就看見屋子裏都是沙土,你們也不知所蹤,急死我了。”
陸十八擺擺手,臉上有些疲憊,對着霞姨寒暄幾句,就拿起東西上了車,王思淼住在韋坤家中,自然是和他乘一輛。方寸見陸十八臉色不好,不放心乾脆提出與陸十八同乘一輛。
四人各奔東西,心中更是各藏心思,坐在車上陸十八專心開車,手裏卻顫抖不已,方寸見狀皺皺眉:“你怕什麼?”
陸十八嗤笑一聲,舉起有些顫抖地手“這不是怕,是用力過度,養養就好了。”
方寸知道她心裏想什麼,撇撇嘴也沒再繼續說下去,直到安靜到有些尷尬的氣氛被一聲刺耳的鈴聲打破,方寸掏出手機,看到上面的來電,神色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