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師叔祖
楚心一走,場景也再次變化,這裏又變成了青山門藝坊的樣子。
四處掛了許多年代久遠的水墨山水畫。窗扇支起,有清風拂過屋內淺綠色的薄紗簾幕。隱約可聞聽屋外檐角上那隻風鐸琅琅作響。
室內整齊的几案與蒲團五排五縱,陳舊破敗,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黃小豆就坐在正中央的位子上。
不再是無邊黑暗,畫面也似乎平穩不少,黃小豆稍微安心了些。
環顧四周的同時,也開始思量自己為什麼還沒出去。
環顧到最前面老師的位置上時,意外發現那裏正坐着一位不知是笑的還是老的眼睛都睜不開的尖腦袋老頭。
老頭臉長,身瘦,穿着空蕩蕩的黑袍子坐在蒲團上,看上去像是個整齊的倒三角。
他摸着依然黑漆漆的鬍子打量着黃小豆,似是很滿意他震驚到啞然失聲的表情。
接着又嘖嘖稱奇道:“沒想到小老兒我,在不糊塗之前還能見到串魂的真人真事兒,小子,哦!應是個小閨女,世間險阻重重,人心叵測,你和那小子可要當心了!”老人聲音渾厚,若不是那滿臉褶子,估計光看背影聽聲音,應該不會覺得他有多麼的老。
老人家一揮手,深綠色的法力飛向黃小豆的雙腿,綠色滲入緩解了他的腿疼,效果比飛霜的更加的好。
黃小豆一開始就猜測,這位老爺爺應該就是對楚心贈琴的那位前輩。楚心和他講起她的經歷時,黃小豆就覺得這位前輩肯定是個好人。此時見了便沒那麼緊張了。
可這一開口就點出了他和花知扇串魂的事兒,就着實有些恐怖了!
“謝謝前輩。前輩您……您知道串魂的事?”黃小豆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說不上是激動的,還是嚇的。
老人家笑着摸着自己的鬍子,溫和道:“小老兒也是進了這八重樓才知曉這世上竟然還有串魂一事。”老人家有些大喘氣,他頓了頓,這才繼續講:“嗯,要說之前嘛,小老兒也是見過一位脈象稀奇的少年的。嗯,有些年頭了,小老兒已經記不清了。”
黃小豆本以為會聽到一些先例,卻不料老前輩竟然在關鍵地方斷了片兒,“哎呀,前輩,您可要好好想想~”他站起身,幾步竄到了第一排位子坐下,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您快好好想想,您還知道什麼關於串魂的事兒?我和……”黃小豆急的抓抓腦袋,一時不知該怎麼稱呼花知扇的好。
叫師妹?可實際上人家是男的,也比自己大,兩人同時入的青山門。
叫師兄?也怪怪的。
叫表哥?自己還未必能穿到善芝靈身上呢,再說近親結婚也不好……得!打住!什麼亂七八糟的!
黃小豆把梳的勉強整齊的馬尾又抓亂了。
“就是我們倆,我們該怎麼串回來,哦,就是我該怎麼把身體還給他?”黃小豆急的有些混亂。
“哦!”老人家似是聽出了些什麼,忽然這麼恍然的哦了一聲,哦的黃小豆莫名其妙。
“小閨女也不要為難小老兒了,那串魂的法子早在幾十年前就不在這樓中了。”老人家微笑着、優哉游哉的捋着鬍子,身子前傾,又道:“不過我看你們的樣子也並不似很着急嘛。”
黃小豆立即後仰了仰身子,有些戒備道:“怎麼會!我,我天天做夢都想串回來呢!”
老人家坐回位置,呵呵呵的低聲怪笑。
黃小豆雖不喜他這詭異的笑聲,但又有些納悶,他為什麼會覺得他和花知扇不急着串回來?
老人家看着黃小豆臉上的變化,笑的更加開心,心裏在想,這小小子兒,哦不,小閨女,怎麼什麼事都寫在臉上啊!哈哈,真是可樂,可樂啊~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好玩兒的弟子了,怪不得飛霜最後忍不住把八重樓里器魂的秘密都和他說了~
老人家終還是閑的那啥疼,忍不住透露道:“方才你和那小閨女,哦,是那個小小子兒,兩人湊在一起,”他伸出兩根竹枝兒似的手指頭,對到一起,“兩個人可都是清醒的很呢,若是真的想出去這八重樓,早就清醒的一瞬就不見了。”
接着老人家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道:“若不是你說什麼扒褲子的事兒,那小閨女,哦,小小子兒,他怎麼會一下子就出去了呢?”
黃小豆翻着白眼兒看這老頭,方才從楚心那聽出來的崇拜之心全都跑光光了。
老人家卻毫無自覺,吐沫橫飛的繼續給他分析,道:“你呀,能叫醒那小小子兒,從他的魔障里走出來,可見你們之間情誼不淺。
還有啊,我聽飛霜小哥說,你來這八重樓就為了給那小閨……小小子兒鑄一把君子劍,之後你又能找過來,可見你自身沒有什麼奢求與貪念,嗯,”老人家點頭,認可道:“這一點倒是難能可貴的很。”
黃小豆繼續拿白眼兒看他,心說:這八卦聊起來倒是都不斷句的!
雖然心裏吐槽,但表面上黃小豆還是仰臉接受唾沫星子的洗禮……
“而那小小子兒,雖然心中壓力巨大,但為人淳樸良善,若不是外界強加的仇恨,其人應該里裡外外皆是一派天真。他雖有把身體串回來的意思,但其期望遠遠不及一把琴來的更為具象。”老人家繼續點頭,捋鬍子,“若是那一心望子成龍、望徒弟成才的人,恐怕會覺得他是玩物喪志、心志不堅之人,但殊不知,只有對一樣東西的極度熱愛,才能造就出真正的大師!”
黃小豆見這越來越慷慨激昂的“演講”,沒敢硬挺着,還是往後撤了撤。這“演講”內容對於此時年少的他還沒什麼說服力。
極度熱愛。
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但一個人真正有極度熱愛的東西是很難的。
或是眼界有限,或是生活所迫,或是環境影響,或是懦弱……
藝坊中一度安靜異常。
“那小小子兒怎麼還沒把你給拖出去?”老人家抱着手臂,看着黃小豆,一臉難辦的樣子。
“啊?”黃小豆一臉茫然。
“哦!我知道了。”不等黃小豆明白,老人家自己已經想到答案了,“八重樓內的時間與外界並非同步。想來你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於是這樓中便會自動讓時間加長,外面一日,內里一月甚至是一年。”
黃小豆兩眼一亮,這說的不就是天宮神界嘛!天上一日,地上……哦,地上百年。可這樣一想,他又有些害怕起來。兩手摸了摸自己英俊瀟洒的臉,自己若是在這裏呆上百年,等出去的時候變成白骨一堆,那楚心豈不是得活剝了自己?!
嗯,雖然白骨沒得剝了……
老人家看着黃小豆多彩多變的臉色,忍不住撫掌大笑,這小閨女似乎總能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好啦,你也不用擔心太多。八重樓內時間感隨人心浮動,而實際上還是和樓外的時間一樣。
鶴尾峰之所以寸草不生,焦黑一片,也是因為一整座峰的生機都供給了八重樓,所以進到這裏的人,除了因沉淪幻境最終化為器魂的,其他的人都可以沒有食物的存活下去。”
黃小豆放下心來,可又覺得不太對勁,“那為什麼我一直都覺得是餓的?”
“那是因為你進來之前就是餓的~”老人家有些憐憫的看着他,道:“千仇那孩子確實是個粗心的,當年前掌門師侄也是被他一身正氣給蒙蔽了……”
黃小豆瞧着他,心說老人家您這記性不是挺好的嘛!還有啊,這和我師父有什麼關係?轉念一想自己來時的狼狽相,本着多說多錯,不能背後議論師父的原則,直接閉嘴了。
“你怎麼還沒被拖出去?你是有多想留在這裏啊?”老人家很是不解。
黃小豆坐在那一臉委屈,您老人家是多想讓我出去呀!
他也不生氣,回道:“晚輩不是想在這兒多陪陪您嘛~”
反正楚心出去了,他也不擔心被人扒褲子了,他還想在這多聽會兒故事呢。
不過這會兒腿上似乎有點兒……嗯,清涼……不會真被扒了吧!(?_?)
兩人大眼瞪小眼兒了一會兒,黃小豆先憋不住,學着老人家的語氣,道:“嗯,弟子師號溪風,俗世名字嘛,叫黃小豆,”反正這前輩也出不去,告訴他真名也無妨,“還未請教,呃……”黃小豆一時倒騰不過來輩分,在這頓了頓,開始撥弄手指頭算:
師父的師父的師叔……
老前輩比他還有時間,一副忍俊不禁的瞧着他,也不提示,愣是等黃小豆自己算輩分。
黃小豆盯着那幸災樂禍的目光,反覆確認了幾遍,這才抬頭弱弱的問道:“師叔祖如何稱呼?”
老人家繼續和他那幾根鬍子過不去,大笑道:“你這不稱呼出來了嘛,小老兒正是你師叔祖,你算的不錯。”
黃小豆當然不是光想知道這個,又不敢冒犯老人家,只能委屈的嘟囔道:“青山門師祖輩分的前輩太多了,我還想回去和師父提一提您老人家呢~總不能開口就說我遇見了師叔祖~”還是個“失蹤不見了”的師叔祖呢!
老人家這次只是微微帶笑,似乎觸碰到他傷感的地方,他對一臉好奇的黃小豆擺了擺手,道:“告訴你也沒用的,只要你出了這八重樓,除去你所求的東西,其他的記憶一律都會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