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踏入陰謀(四)
忽然,躺着的蒙克說了一句:“Moon,看那兩隻鳥,頭頂上那兩隻,在上面一直盤旋,都幾分鐘了,沒離開過……”
江明月聞言,忙拿過一個‘千里鏡’,細加觀察,一邊看一邊說道:“嗯……不象大雕,體型和腦袋不太一樣,倒象最先見過的那兩隻……”腦海中一道念頭閃過——莫非是那兩隻‘姦細鳥’。(www.16kbook.com)
她果斷說道:“能打下它們嗎?”
蒙克的翡翠綠眸微微眯縫了一下,判斷了射程,道:“不行,飛得太高了,我的‘伯萊塔美人’夠不着它。可惜LC的那幫老傢伙只給我和Sky配發的全是近射型武器用以自保,他們怕火力太厲害,我倆一個忍不住,會改變歷史,唉!你說我要是有一支M4A1,這些神憎鬼厭的鳥就是再來幾打,還不跟打着玩似的。”
江明月知道蒙克說的是一種很牛的狙擊步槍,她的知識結構受到成長環境的影響很大,家中最為鋪天蓋地的書就是軍事類和科普類的,家庭成員祖孫三代多是軍人,從爺爺輩到孫子輩聚在一起聊天時,也總喜歡侃些什麼‘中外的經典戰例啦、當前海陸空最先進的武器型號啦、新式武器的研發苗頭啦,未來戰爭發展趨向啦’之類的話題,她不可避免得受了些“熏陶”,對於軍事類的一些知識倒也並非一無所知。
“那——用次聲波攻擊呢?”她問。
“看高度已超出攻擊範圍,而且聲波槍的制噪聲裝置相當費電,我帶的特種鋰電池,還有那些手槍彈夾和C4塑膠炸藥等裝備都是數量有限的,關鍵時要留着保命,不能隨便耗費。”
“噢…這樣啊……”她邊觀察邊思索着對策,發現除了氣球升空縮短射程,並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施行追殺。
“瞧!一隻溜了。”
果如蒙克所言,見其中一隻盤旋了一個“8”字型軌跡后飛了,另一隻則還在空中兜着圈子,翅翼錚然,也不見怎麼扇動翅膀,猶如被一隻無形的手在天空的平面上移來移去,那姿態頗見張狂,彷彿無聲地叫囂:就監視你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江明月被撩撥得火大,發狠道:“看上去真討厭,你槍法好,打它幾火銃,即便打不死,也嚇它個魂飛魄散。”
“哇噢!Moon的善良上哪兒去了?”
“你開玩笑!善良也要分對誰,我打小就被我爺爺教育:‘對待朋友要象春天般的溫暖,對待敵人要象嚴冬一樣的殘酷無情’。”
“哈!好家訓!OK,我就如你所願!”蒙克笑嘻嘻地從布堆上爬起來,接過她貢獻出的清朝版火銃,以左臂做支架,右手架在左腕上持槍瞄準,槍口隨着那隻猛禽移動,尋找着它飛行軌跡的規律,嘴裏催眠般地喃喃有辭:“飛低點…偷窺的先生…羽絨服看上去不錯…下來點…讓我再幫你釘個扣子…過來…過來…”
江明月被逗得發笑,又見他遲遲未發一槍,等得有點不耐煩,也不再盯着,繼續埋頭做餘下的“小枕頭”手工。
約摸過了兩分鐘的光景,聽得一聲震耳的槍響,緊接着一聲凄厲的尖唳,抬頭一看,正看見空中一個黑點,石子般地墜落,忽又撲騰着再次掙起些高度,很快就在視野里消失了。
“好象打中它了,不過看起來沒有致命。”蒙克有點惋惜。
“Great!”江明月倒是挺高興:“清朝的古董槍也能打出這樣的水準,蒙克,我仰視你,只可惜早溜了一隻,希望那傢伙別招來什麼禍患,等吳塵他們一回來,我們要馬上離開,再幫我看一下,離四點鐘還有多久?”
“你問時間也太頻繁了點,還有十七分鐘。”
“也該回來了呀,難道非要掐着點兒最後一刻到?!”她秀眉微顰,用中文嘀咕着,眼光轉向吳塵四人離去的方向。
“你很擔心他嗎?”
“him?語法錯了吧,應該是them(他們)。”
“你知道我指的是吳,他對你已經很出格了,你對他也非比尋常。”蒙克嘻皮笑臉地一副玩笑的口吻。
“想說什麼?嗯?”江明月轉過頭來,神情似笑非笑。
“Well,well,我知道你會說‘這是我的私事,你無權過問’,可是Moon……”碧波粼粼的眼神表達着誠懇的忠告:“你確定…這樣下去真的好嗎?我是說…想想你要離開的那一天,我不想你受到什麼傷害。”
江明月凝視着他,沉默了二十多秒,唇角牽起一朵苦笑,只說了句:“我明白你的意思。”並沒有多餘的話,微垂了頭,繼續做手上的工作。
她的表現大為出乎蒙克的意料,他目不轉睛地望着她,翡翠色的瞳仁如鏡子一般映着她的一舉一動……
驀然地,有兩個倩影浮現在腦海里,那是他生命中最愛的兩個女人:一起在少年組接受特訓初戀女友妮基,成年後的特工女友菲奧娜……願上帝保佑她們安息!他忽然覺得心痛如割。
不由自主地將三個人做着對比,很明顯就能得出結論,她們是絕然不同的類型。
Moon——獨特非凡的東方美女,有着難以言傳的人格魅力,聰慧、親和、勇敢、堅忍、幽默、樂觀……多少溢美之辭用在她身上都不過分,在這片陌生的時空中,她是他的聽覺視覺知覺、是與外界聯繫的唯一紐帶、是膽量之源、是生命級的依靠、是唯一的“真正同類”……
他蒙克•埃芬博格一向是個強者,人生經歷總是跟“脫穎而出”四字聯繫在一起的,曾經歷練過無數次的殘酷訓練和考驗、在無數次的競爭中拔得頭籌、完成過上百次伴隨着血腥和危險的任務,他一直都是最強大的勝利者,他也為這種強大感到自信和自豪。
然而到了這個陌生的時空,當那一天他在喀爾喀部的一個草場上醒來,發現自己的右腿因落地時,砸在畜圈的木欄上受傷不良於行,後來遇着人群圍攻上來,裝束模樣竟是西方史上談之色變的成吉思汗一族的韃靼人,頃刻之間,強大的心理優勢訇然崩坍。
他不敢下死手結仇,最終架不住人多而被擒,在被當作妖孽將要被殺死之際,用‘解縛術’脫身暴起,擒住頭人為質,在巧合之下以現代藥品救了病勢垂危的頭人的小孫子,最終保住性命暫被收留在牧場,境遇先是等同於牧奴,后又被皇帝的軍隊解送為囚徒,從一個拘禁地轉為另一個……
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裏,他時刻感到自己象被群狼環伺,又象是被棄置在荒野中的幼兒一般,孱弱、驚惶、恐懼、絕望……上帝一定是聽到了他的祈禱,安排Moon來拯救他,只有在Moon的身邊,他才恢復了昔日的力量和膽氣。
捫心自問對她的感情,毫無疑問,他愛她,與妮基、與菲奧娜的愛不同的是,他以前還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以自身之強會如此地依賴和熱愛一個人,她之於他的意義,簡直達到“生命氧氣”級的程度,須臾不可暫離,離之則有瀕臨死境般的恐悸心虛之感,這種情感的濃烈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愛情的本身。
“是我說錯話了嗎?你生氣了?Moon?”蒙克側低了頭捕捉她的神情,柔聲探問。
江明月從手工活上抬起眼,對上他的目光,笑了笑:“沒有,哪會那麼小器,在考慮你剛才的話。”
“有結論了嗎?”他很想探知她內心的情感層面。
“嗯——在回答你之前,我問你個問題:如果我們沒有相遇,你流落到這個時空的感覺怎麼樣?”
蒙克的神色隨之一僵。
“瞧,我們畢竟是人類,群體動物,會孤獨,會害怕,需要朋友,需要扶持,你是如此,我也一樣。”江明月笑容有些發苦:“難道讓我整天端着一副‘活人勿近’的架勢就是妥當的做法?”
“……”
蒙克被這一反問噎得啞口無言,停了停,又一副嘻皮笑臉道:“也不需要做得那麼極端,只是放電的電力能不能減弱一點點,你可曾注意到老皇帝和他那些兒子們的表情?每次看到你,就象一群棕熊見着了蜂蜜,真想…咔!”
配合語氣詞的同時,他屈着食指和中指,做了個挖眼睛的動作,“還有啊,你上次醉酒那夜引發的‘玫瑰戰爭’,要是吳和那兩個皇子後來斗個打生打死的,最終你會為哪一個傢伙傷心難過呢?”他繞來繞去還是想試圖探知她的情感傾向。
這回輪到江明月的神色微微一變,因為最後一句話正戳中了她的隱憂。
“Whichone(哪一個呢)?”蒙克仍笑嘻嘻地鍥而不捨追問。
江明月歪了一下嘴角,微然一笑,用佈道一樣的壯嚴口吻說道:“個人權,神聖不可侵犯,太私人性的話題,不宜深談,兄弟,不要過界。”
蒙克拿她沒轍,苦笑着停止探問。
眼看着她手勢靈巧地綁紮好最後一個“小枕頭”,目光又望向吳塵四人離去的方向,再一次問:“現在幾點了?”
“還差九分鐘四點整。”
她沉默不語,蒙克無法看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纖細粉嫩的手指攥緊了衣裾。
眼見自己喜歡的人在惦念着旁人,無論是誰,心頭都會很不是滋味。蒙克也不例外,又另起了一個話題轉移她的焦慮擔憂:“Moon,聽說還有十多天皇帝的狩獵就結束了,如果還是沒有等到Sky,那你有什麼打算?”
江明月回過頭來,眉宇間掠過一抹黯然,道:“這種糟糕的結果我也考慮過,我想我們先回北京城,我哥如果要是找我,親王府會是個最理想的醒目地標。在那裏我等他兩個月,在此期間我會想個辦法藉助清廷的力量進行全國性的懸賞找人,若到期還沒有消息,我們就出發去歐洲。”
蒙克的神情一振。
“只是交通方式是個極要命的問題,乘氣球旅行你也看到了,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險,而且是完全得受風向的擺佈,象腳踏西瓜皮,滑到哪裏算哪裏,我算是受夠了!可是要是乘船去歐洲,按白晉的說法,時間上至少要花費三個多月,加上海上風暴海盜之類的危險因素,也不是什麼金光大道,關鍵是時間上耗不起,究竟該怎麼辦,我還沒想好,愁啊!”
“我覺得還是乘氣球比較好,你能想辦法再改良它嗎?”
“唉!你當我不想啊,可推進系統的燃料動力問題怎麼解決?用燃油?電力?還是太陽能?以這個時空的條件哪種能辦得到?唉!我只求上天能對我仁慈一點,讓我哥快點來找到我。”
剛感嘆完,心頭似有所覺,一眼望過去,遠方的地平線上影影綽綽多了些黑點,忙拿過“千里鏡”細看,立時從地上蹦起來,喜笑顏開:“哈哈!他們回來了,一、二、三、四,一個不少,都在,還有好些馬。”
見他們果然是毫髮無傷地回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地,見面猶如死別重逢,自有一番激動。
接着江明月一邊指揮撤離一邊詢問經過,李衛口齒伶俐,負責解說。
原來等他們趕到那個戰場時,廝殺已經結束,戰勝的一方打掃了戰場,擄了作為奴隸的人口和馬匹牛羊等已經離開,沒得着馬,吳塵等人就追蹤追去。
又直追出約有七八里路,見到的是陣形呈腰鼓狀的大隊人馬,有前軍開路,中部運送的是傷兵和陣亡者,再下來是被俘的人口,俘虜后又有一隊后軍押送,兩翼分別是牛羊馬匹群,邊緣有相對稀疏的牧騎兵驅趕着前進。
四個人商議下來,一致贊同採用吳塵的“渾水摸魚”之計。
在找准機會幹掉了幾個落單撒尿的騎兵,換上他們的衣帽武器裝束后,大家分散各自行動,先由李衛和羅慈悲混入后軍,以兩枚甜瓜手雷炸得后隊領軍頭領驟然騰空,潑撒的身子骨到處都是,巨響和頭領橫死造成大亂,“敵襲”的驚叫聲響成一片,被俘的人口趁機四散奔逃,聰明點的都去沖向兩翼搶馬,亂局更甚。
前軍一看情勢不好,向後方殺來援助,陣型變亂間,混入其中的吳塵開始出手,他施行的“斬首行動”當然更為高明,再加上馳馬而過時丟下幾枚甜瓜手雷,鬧到馬嘶人驚,卻不知敵人在何處,將水攪到更渾。
與此同時,混入側翼的嚴輔以駑箭暗殺了相鄰的牧騎兵,開始衝擊馬群,為自由和生命而戰的俘虜們卯足了勁兒參與進來,馬群亂逃,卻也顯出頭馬來。嚴輔縱馬急追,施輕功躍到頭馬的馬背,將其控制,鞭打頭馬為前驅,大批的馬群緊隨。吳塵等其餘三人紛紛脫離了亂局尾隨跟上,由於他們的衣帽裝束給人產生錯覺,以為是己方士兵在追回逃跑的馬群或俘虜,所以並未受到攻擊,四人得以毫髮無傷地全身而退。
一直奔出數里,殿後的吳塵三人盡殺協助追馬的騎兵,又在這群馬中選了三十匹鞍轡齊全的上等駿馬,然後放了頭馬朝其他方向跑,以使它帶着剩餘的馬群對追兵混淆視聽。
得悉為弄到這些馬殺了不少人,讓江明月的心裏很不舒服,但她也並非迂腐的唐僧,在她感情的天平上,吳塵四人的生命當然要比陌生的蒙古人更為寶貴。
吳塵的戰術指揮才能實在是令她佩服之極,以四個人佔了一隻軍隊便宜,毫髮無傷地全身而退,簡直是“以小博大”的經典範例。
“幹得漂亮!現在我們趕快離開這兒,找地方紮營。”江明月望向吳塵,眼神交換間,她笑吟吟地朝他挑了一下大拇指。
他們的行進的方式任誰來看都是奇特的,由一列馬隊拉拖着一個升高二十多米的大圓球,象放風箏一樣的奔馳,行進方向也是往偏東南方向去,朝着木蘭圍場的營地坐標逼進。
然而,純走直線距離是不可能的。
只因三百年前的地貌和江明月的現代地圖所示有時會有偏差,或有草原洪水衝出的大型的深塹溝、或有攔路的內陸溪流,好在氣球吊籃上的江明月和吳塵手持‘千里鏡’憑高眺遠,四下觀望,正好能及時指引和修正馬隊奔馳的方向。
一行人的推進速度極快,因為馬匹的數量充裕,可以換馬頻繁地保存馬力,在夕陽落山之前一個時辰內,他們已奔出了約有六十多里,最終選擇在一處地勢稍高的坡丘上紮營。
當晚,各方驚動。
“勇慧親王不曾歸營”的消息引發了諸多揣測的版本。
焦慮到冒煙的富察靳勇承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只因群情囂囂,要去乘夜搜尋親王下落,被他狠狠鎮壓了一通:“夜間搜尋?怎麼搜?都用用腦子,親王是走天上的,獵狗的鼻子能管什麼事,烏七麻黑地,沒頭蒼蠅似地亂撞一通就是有忠心啦,全都別廢話了,都滾回去睡覺,養足精氣神,明日寅時一刻造飯,卯時正刻出發”。
同樣的,四阿哥也用類似的分析論據勸服了急於乘夜尋人的十三阿哥,相約第二日一大早一起動身搜尋。
而當那隻被稱為‘飛目’的海東青又回到準噶爾人的手裏,化名‘塔察爾’的真正準噶爾世子看了看將晚的天色,又瞧着這隻姦細鳥,心裏暗自盤算:
“她沒有回來,難道是‘飛目’真的得手了?唉!這扁毛畜生要是會說人話,問個清楚就好了,還有一隻沒回來,莫非是繼續監視動向?可惜啊,夜黑着,也沒法去搜擒她,只能明日一早動身。這個仙女…哼哼…這個仙女我噶爾丹策零誓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