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女土司(下)

25.女土司(下)

我早已不知不覺走到樓下。我想把那姑娘看得仔細一點,她母親,也就是女土司卻站到了我面前,寬大的身子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竟然忘記了這個人是赫赫有名的女土司,我對她說:“你擋住我的眼睛了,我看不見漂亮姑娘。”

管家站在背後,咳嗽了一聲,才使我清醒過來了。女土司明白面前這人就是麥其土司和漢族太太生的傻瓜少爺。她笑了,把斜佩在身的匣子槍取下,交給紅衣侍女。對我稍稍彎一下腰,說:“二少爺正是我想像的那個樣子。”

不管這樣開始合不合乎兩家土司相見的禮儀,但我喜歡,因為這樣輕鬆,顯得真是兩家土司在這裏相見。

於是,麥其家的二少爺笑了:“都說女土司像男人,但我看還是女人。”

女土司說:“麥其家總是叫客人站在院子裏嗎?”

管家這才大喊一聲:“迎客了!”

大卷的紅地毯從樓上,順着樓梯滾下來。滾地毯的人很有經驗,地毯不長不短,剛好鋪到客人腳前。這些年來,強大起來的麥其家總是客人不斷,所以,下人們把迎客的一套禮儀操練得十分純熟了。我說:“我們上去吧。”

大家踩着紅地毯上樓去。我想落在女土司後面,再看看她漂亮的女兒,但她手下的侍女扶住我說:“少爺,注意你腳下。”又把我推到和女土司並排的位置上去了。

下人們上酒上茶時,管家開口了:“都到我們門口了,你們還要在外面住一晚上,少爺很不高興。”

女土司說:“我看少爺不是自尋煩惱那種人。”

我不喜歡女土司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但我還是說:“麥其家喜歡好好款待客人。”

女土司笑了,說:“我們茸貢家都是女人,女人與別人見面前,都要打扮一下。我,我的女兒,還有侍女們都要打扮一下。”

直到這時,她的女兒才對我笑了一下。不是討好的,有求於人的笑容,而是一個知道自己有多麼漂亮的女人的笑容。她母親的笑容,是知道天下只有自己一個女土司那一種。這兩個女人的笑容都明白地告訴我,她們知道是在和一個腦子有毛病的傢伙打交道。

我提高了嗓門,對管家說:“還是讓客人談談最要緊的事情吧。”

管家說:“那麼,我們還是先談最要緊的事情吧。”

茸貢土司還要裝出並不是有求於人的樣子,說:“我的女兒……”

我說:“還是說麥子吧。”

女土司的深色皮膚泛起了紅潮,說:“我想把女兒介紹給你認識。”

我說:“我向你介紹了我的管家,還有我自己,你都沒有介紹,現在已經過了介紹的時候,你就跟我的管家談談糧食的事情。”

說完,我就帶着兩個小廝起身離開了。女土司要為小瞧人而後悔了。女土司犯了聰明人常犯的錯誤:小看一個傻子。這個時候,小瞧麥其家的傻子,就等於小瞧了麥子。在我身後,管家對女土司說:“少爺這次很開心,你們一來,就鋪了紅地毯,而且馬上叫我跟你們談糧食,上次,拉雪巴土司來,等了三天,才談到糧食,又談了三天,他們才知道,不能用平常的價錢買到糧食。”

我對兩個小廝說:“我的管家是個好管家。”

可這兩個傢伙不明白我的感嘆里有什麼意思。我乾脆對小爾依說:“將來,你會是我的好行刑人嗎?”

他總是有些為將來要殺人而感到不好意思。

倒是索郎澤郎搶着對我說:“我會成為你的好帶兵官,最好的帶兵官。”

我說:“你是一個家奴,從來沒有一個家奴會成為帶兵官。”

他一點也不氣餒,說:“我會立下功勞,叫土司給我自由民的身份,我再立功,就是一個帶兵官了!”

又碰到了那個問題:誰是那個手持生死予奪大權的土司?

我說:“你們跟着我什麼都得不到。”

他們兩個笑了,我也跟着笑了。我們笑啊笑啊,最後,索郎澤郎直起腰來,說:“少爺,那姑娘多麼漂亮呀!”

是的,這樣漂亮的女人,大概幾百年才會有一個吧。我都有點後悔了,剛才該讓茸貢土司把她女兒介紹給我。可我已經出來了,總不能又老着臉皮回去吧。

管家上樓來對我說:“女土司想用漂亮女兒叫你動心,那是她的計策。你沒有中計,少爺,我沒有看錯,你真不是個一般的人,我願意做你叫我做的任何事情。”

我呻吟了一聲,對他說:“可我已經後悔離開你們了。我一出來,就開始想那個姑娘了。”

管家說:“是的,世間有如此美貌的女人,少爺不動心的話,也許真像別人說的,是個傻子了。”

我只能說:“我盡量躲在屋裏不出來,你跟她們談吧。”

管家看我的樣子實在可憐,說:“少爺,你就是犯下點過錯,土司也不會怪罪的。”

我說:“你去吧。”

他走了,跟着就叫人給我送來一個姑娘。要是把茸貢土司的女兒比做一朵花,眼前這個,連一片樹葉都算不上。我把她趕走了。這個走了,又來了一個。管家想給我找一個暫時抵銷那個美女誘惑的姑娘,但他錯了,沒有人能替代那個姑娘。我並不是馬上就想跟那個姑娘上床。我只想跟她說說話。我腦子裏有個念頭,只要跟那姑娘說說話,也許,我的腦子就會清清楚楚,麥其家的二少爺就再不是不可救藥的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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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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