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年之約
青年乙一邊趟球,一邊領着陳劍豪回到學校。
此時已是傍晚六點多,整個學校空蕩蕩的。落日餘暉下,皮球就似一粒耀眼的珍珠,隨着兩條頎長的身影漸漸移動。
“你識字嗎?”青年乙隨手從路邊拎起一根竹竿,藉著殘存的光亮,在操場的沙地上劃出三個大字。
“哦,我會寫自己的名字。”陳劍豪說。
“……算了。”青年乙把竹竿一丟道:“我叫楊旭鑫,叫我楊哥或鑫哥,隨便你。”
陳劍豪哦了一聲,兩眼卻只是盯着對方腳下的皮球。
見人家壓根兒不關心自己叫什麼,楊旭鑫索性直入正題道:“來吧,贏我一次,球歸你。”
說罷,楊旭鑫提腿把球挑了起來,然後邁出一步,把球狠狠抽向遠處的足球場。
“首先是速度測試,你要能先拿到球,就算你贏。準備好了嗎?”楊旭鑫一邊望着球的落點,一邊說明道。
陳劍豪點了點頭。
“OK。三,二,一,跑!”
就在楊旭鑫說出“跑”字的同時,陳劍豪立馬朝着皮球的方向狂奔。
“反應不錯嘛!”楊旭鑫也追了上去,保持着與陳劍豪並身前進的速度。
全程大約有80米遠。就在陳劍豪接近觸球的瞬間,楊旭鑫倏地一個加速,將球捅了出去。
“嘿,是我贏了!”楊旭鑫輕鬆超車,不忘回頭朝小兄弟顯擺一番。
陳劍豪卻依然盯着球,滿臉沮喪地停在原地喘氣。
楊旭鑫這才意識到,這小子是真對足球起了興趣,於是走上前安慰道:“別灰心嘛,還有機會。”
陳劍豪扭着頭不說話。
楊旭鑫突然心生憐惜,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他的頭。沒想到陳劍豪抬手一擋,大聲道:“別碰我!”
楊旭鑫見狀,肚子裏覺得好笑,便嘲諷道:“呵,還挺有骨氣?”
陳劍豪哼了一聲,說:“欺負小孩,算什麼英雄好漢?”
“喲?”楊旭鑫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被這小兔崽子反將一軍,只好攤手道:“你倒是說說,我怎麼欺負你了?”
“你知道我不會這個,你還要我跟你比賽!”陳劍豪指着皮球道。
楊旭鑫有些哭笑不得:“那你想怎麼樣?”
陳劍豪想了想,問:“你多大?”
“我?十三。”楊旭鑫沒明白對方的意圖,便問:“你想幹嘛?”
“我今年五歲。等我十三歲的時候,我再跟你比賽!”
“哈?”楊旭鑫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現在的小孩還流行這個?”
陳劍豪沒理睬他,自顧自地掰着手指道:“一、二、三、四……十,十年以後,我來打敗你!”
“十年?”楊旭鑫忍不住哈哈大笑,說:“小毛孩連數數都不會,就敢找人約戰了?”
陳劍豪漲紅着臉道:“不……不對嗎?”
“噗……算了,十年就十年吧,噗哈哈哈……”楊旭鑫差點沒笑岔氣。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彎彎的月牙透過薄紗般的夜空,冷不丁地冒了出來。就像一副笑臉,映襯着此時此刻。
不久后,楊旭鑫把陳劍豪送回家,還特意留了一個手機號碼。
****
“那是范指導的號碼。”楊旭鑫說到這裏,不禁笑了出來。
“這事倒從沒聽我哥說過。”陳劍鋒也笑着說:“我還納悶,當時他為什麼堅持要來這裏。”
沉默了半晌,楊旭鑫突然問:“豪弟,你還記得你5歲時的夢想嗎?”
“啥?”陳劍鋒愣了一下,才說:“不太記得了……畫家?醫生?職業球員?……呃,好像都不是。”
“其實我也忘了。”楊旭鑫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長大以後,還能記得兒時夢想,並把它付諸行動的人,不多。”
“隊長,這文縐縐的樣子可不像你啊。”陳劍鋒打趣道,然後又接著說:“不過,我喜歡這句話。”
這時候,范知育來到門外,朝更衣室里的人喊:“準備好了沒?該出場了!”
陳劍豪已經先行到了球場,正在場內熱身。隊友們紛紛從球員通道走了出來,陳劍豪卻似沒有看到,逕自做着腿部拉伸動作。
中場休息的時候,范知育跟小潘在他面前爭論不休,他都只是默默聽着,沒作任何錶示。實際上,他也是剛剛才知道,眼下有一個前往葡萄牙深造的機會,而他最敬愛的范叔,竟然竭力反對。
他從來沒有想過留洋,但是當他得知有這樣一個機會時,內心卻禁不住亢奮了起來。
他不明白范知育為什麼反對他去,但他相信,范知育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他並不急於表態。
直到小潘向他問道:“豪仔,先別管你范叔。說心裏話,你想不想出國?”
他猶豫了。
范知育當然清楚孩子的心思,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着孩子充滿渴望的眼神,范知育最終決定妥協,但與此同時,卻提出了一個苛刻的要求:贏五個球。
范知育表示:“雖然這是總決賽,但也只是國內的業餘聯賽。如果你做不到,那麼即便去了歐洲,也沒有太多出頭的機會。”
陳劍豪反覆想着這段話,慢慢往中圈走去。
漫長的中場休息終於結束,主裁判重新吹響了比賽的哨音。對方發球。
經歷了上半場的艱難局面,陳劍豪深知,五個進球幾乎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儘管他能在分區階段轟進場均4球,但那是因為對手太弱了。而這一場,他遇到了一個十分棘手的強敵——陳謹吾。
皮球正在對方腳下傳導,陳謹吾在左前方拖后的位置,指揮着全局。陳劍豪一反常態地回到己方半場,在禁區距中場三分之二處進行阻截,試圖製造對方的回傳失誤。
隊友們看到陳劍豪開始認真防守,自然十分詫異。不過受此影響,大家也漸漸積極了起來,對球進行瘋狂圍堵。
也許是賭氣,陳劍豪不知不覺地朝陳謹吾逼近。每當對方拿球,他便立刻把身體貼上去,迫使對方傳球。
幾個回合后,陳謹吾也意識到了陳劍豪的變化,在一次身體接觸時,低聲揶揄道:“看來劍豪兄是把我當對手了?”
陳劍豪一言不發,用手臂倚住對方後背,佯裝向前使力,接着忽然一鬆勁,企圖讓對方失去平衡。
陳謹吾當然不會受這種伎倆所騙,儘管他斜靠着對方,但支撐腿一直強力地蹬在地上。當對方放鬆發力時,他便順勢往右側一扣,轉身,直線加速,乾淨利落地過掉了對手。
陳劍豪也不落下風,瞬間就追了上來,繞到對方面前,俯着身子道:“你叫陳謹吾是吧?”
“沒想到劍豪兄能記住我的名字。”陳謹吾一邊做動作,誘使對方出腳,一邊笑着說:“聽說你狂得很,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
陳劍豪與對方保持着一步的距離,形成對峙之勢,並觀察着可能出現的出球路線,說:“哪裏,上半場被你偷了一球,總得偷回來。”
上半場利用陳劍豪的失誤發起反擊、第一時間將球塞向右路的,正是陳謹吾。
“是嗎?那你可得小心點,別光顧着看我……”趁着聊天的間隙,陳謹吾突然外腳背一推,將球敲給插上的隊友。
陳劍豪早有防範,立馬一個大踏步,將球捅了一下。球的方向有所改變,不過還是被對方球員拿到。
陳劍豪似乎沒有放在心上,轉身朝陳謹吾譏諷道:“挺喜歡用外腳背嘛?只可惜力量有點欠缺。”
陳謹吾只是笑了笑,然後回到他熟悉的左路。
陳劍豪也沒有太過糾纏,踱步到中圈附近,重新觀察對方每個進攻球員的位置。儘管此刻他願意參與防守,但他是球隊唯一的前鋒,不能退得太深,以免錯失反擊良機。
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自下半場開始,球就一直在對方腳下。很顯然,陳謹吾是對方的中場指揮官,他有意減緩進攻節奏,反覆地將球推進又回做。
陳劍豪肩負着五球的重擔,自然心裏着急,但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期盼隊友趕緊把球斷下來。
對方似乎踢起了Tiki-Taka。這個詞彙最早來自於2006年世界盃期間西班牙電視六台播音員安德雷斯-蒙特斯。在西班牙語中Tiki-Taka的發音近似於“DiGi-DaGa(漢語拼音)”,蒙特斯形容西班牙隊在對陣突-尼斯的比賽中的戰術時說:“Estamostocandotiki-takatiki-taka.(我們在使用Tiki-Taka,Tiki-Taka)”這是一個象聲詞,用來形容球員們在場上快速的短傳。
實際上,這種踢法的核心是區域組織,需要小範圍內的頻繁跑位和大量短傳,對球員的體能與基本功要求極高。因此,能在業餘聯賽看到這種踢法,陳劍豪不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他認為對方差不多也該失誤了,能維持5分鐘已屬不易。要知道,這種戰術連頂級球隊都很難勝任。
陳劍豪已經發現,除了陳謹吾,其他人的腳下功夫並不紮實。如果能有效地延阻陳謹吾的傳接球,再輔以一個協防者封堵出球路線,也許就能打破目前的局面。
那麼,該由誰執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