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閉幕（五）

“貝加龐克，你找死！”

憤怒到極點的伊姆，轉瞬間就衝出了枯萎的伊甸園，如一抹轉瞬而逝的流星，快到他本人都沒有任何察覺…待到狂風拂面，殺意襲體，那纖細的手掌就定格在瞳孔之前。

“對不起…現在還是回頭看看吧，您從來就不孤單。”

避免貝加龐克當場身亡的事物，是生命樹綻放開來的翠綠枝條，它們牢牢的將伊姆纏住，無論她怎樣掙扎，扭動都無法掙脫。

“伊姆，回來吧…”

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緊隨其後的傳入耳畔，讓伊姆停止了掙扎，暮然回首…那個面帶爽朗微笑，戴着草帽的少年，措不及防的讓她心中一顫。

“喬伊…波伊？”

“是也不是…準確點來說，靈魂是我，身體是他。”

頂着雷格面孔的喬伊波伊，帶着滿臉歉意走來…變得綠意盎然，掛滿了各種奇特果實的生命樹，也在這個過程中悄然離開，圍出一道綠色籬笆，將貝加龐克的視線與聲音一同隔絕。

“呼…差點兒死了。”

癱坐在地的貝加龐克長舒一口氣，一個守衛者就出現在他的面前，圓圓的小臉上，很人性化的透露出幾分鄙夷：“沒想到這世上最聰明的人，也會怕死。”

“怕死又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倒不如說趨利避害是生物的天性…謝謝你願意相信我，雷格。”

“免了…如果有其他的選擇，我一定不會這麼做。”

在生命樹“開花結果”時就取回了自己能力的雷格，將靈魂轉移到了守衛者的身上…這種事平時他當然做不到，但有生命樹的幫忙就不是問題了。

之所以會變成目前現在這種情況，還要從他回來時說起…當時貝加龐克主動入侵了佩斯的系統，並邀請他好好的談一談，關於伊姆和生命樹的事情。

談話內容很豐富，貝加龐克不僅主動爆料自己是碧卡科技的繼承者，還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凱多的誕生，來自於一場名為「完美生命」的實驗意外…就像生化危機的T病毒，明明是他自己研究出來的生物，卻根本無法控制他，就連毀滅都做不到。

其他的就是貝加龐克作為中間人，代表喬伊波伊和他做了個交易…他負責轉移伊姆的注意力，貝加龐克負責修復生命樹，好讓喬伊波伊被困在裏面的靈魂可以出來，為當年的恩恩怨怨做一個徹底了斷。

“咳咳，走吧…我們還要做一些準備，最起碼也要保證意外發生時，可以將生命樹毀滅。”

“順便說一些你知道的事情吧…比如當年發生了什麼，這可是你那老師同意了的。”

“喬伊波伊老師同意了？好吧…”

得到雷格確認眼神的貝加龐克，表情嚴肅了許多：“其實也說不上誰對誰錯，當時伊姆公主和「海月公主」…”

…

…

“都已經過去幾百年了，再說當初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

“海月她…”

“閉嘴，我不想聽見她的名字…喬伊波伊，你個混蛋還是死了好！！”

本以為早就死了的人，幾百年後又突然出現，一時百感交集的伊姆，不由分說的就揮動拳頭…砰！

同樣出手的喬伊波伊，用一模一樣的姿態迎接了伊姆的攻擊，兩人碰撞的瞬間，生命樹構造而出的花圃在勁波下蕩漾開來，捲起漫天的奼紫嫣紅，繽紛絢爛！

這美如畫的一幕，伊姆沒有欣賞到，眼圈泛紅的她緊咬紅唇，恨恨的對着眼前的男人攻擊着，姿態卻也完美的無可挑剔…筆直的拳風，無視了裙底風光乍泄的劈腿，轉換自如的身位調整，偶爾十指間的衝進迸發，踏空而馳的驚鴻浮影等等，這一切的進攻手段，都清晰的帶着「六式」的痕迹，威力卻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枯木狀態的生命樹，雷格光是想要將它掰開，就要用上全身力氣…如今生機勃勃的生命樹，韌性更是可怕，但依舊扛不住伊姆的進攻！

為了不讓這裏的動靜傳出去，生命樹只能不斷重複被破壞、修復、破壞的過程…而作為她對手的喬伊波伊，也是很詭異的不落下風，而且動作和伊姆保持了100%的同步率。

隨着憤怒的宣洩，恢復了理智的伊姆狠狠瞪了他一眼：“為什麼要學我，喬伊波伊…你個大混蛋！”

“看了幾百年，已經是下意識的反應了。”

喬伊波伊無奈的攤攤手，話語的內容卻讓伊姆怔怔的愣在原地，好一會兒她才喃呢出聲：“幾百年？”

“嗯，準確的來說…應該是你改良健身術為「六式」的那一天起，我就在陪你一起練習了。”

露出燦爛笑容的喬伊波伊，讓伊姆臉上染上些許紅暈，也不知是羞澀還是愧疚：“你死了的，我親手埋的。”

“所以我只剩靈魂了，連身體都要借別人的…這個人不能太弱，要有能力到你面前，還要能配合小貝加龐克，讓已經長歪的生命樹得到一些修正，需要的條件太多了。”

哪怕提到曾經那段勘稱慘絕的過往，喬伊波伊還是帶着微笑…無法直面這個笑容的伊姆，閉上眼睛：“那她…”

提到人魚公主的喬伊波伊，笑容有些落寞：“死了，雖然靈魂還在，但也不是她了…你知道，萬物皆有輪迴。”

“是你們太過分了…”

話雖如此，伊姆卻像褪去了堅硬的外殼般，略顯無助的抱住了自己…溫暖很快來到，她抗拒了一下，結果喬伊波伊抱得更緊了，以至於久違的暖意湧上心頭，讓她只能強忍淚水，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唯恐自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嗯，明明說好了要三個人一直在一起的…最後卻拋棄了你，抱歉。”

“晚了…錯的不是你，海月也沒錯——而是我。”

喬伊波伊的道歉，讓伊姆的眼淚無聲滑落…被恨意支配着做了那種事的自己，不配被原諒。

“別哭啊，都已經過去了…當初我是碧卡的領導者，不能違背婚約神聖，且唯一的理念。”

伸手將伊姆臉上淚水擦去的喬伊波伊，滿滿的都是自責：“我明知如此，當初還無法儘早做出決定，在你和海月之間猶豫不定，傷害到了你…真的，很抱歉。”

睜開眼睛的伊姆，伸手將他推開：“說這樣的話，將所有的錯都歸咎於自己…喬伊波伊，你還能再過分點嗎？”

“我…”

“轉過去，我不想看到你…”

“那就老規矩吧…”

背靠背在花圃上坐下后，釋放了悲傷的伊姆無聲中哭得稀里嘩啦…喬伊波伊也不點破，自顧自的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再有20年就800年了，就算是自我懲罰，也夠了吧。”

“…”

淚流滿面的伊姆搖搖頭，喬伊波伊繼續道：“當初婚禮決定的有些倉促，我本來打算在三族政要齊聚「希望之地」時宣佈辭去職位的，這樣就能消除各國國王對碧卡、海族聯姻的忌憚，可誰也沒想到還是想的太天真了。”

“涉及到族群間的政治，往往會很複雜…這不怪你，是我被仇恨支配了。”

“不見得吧…20國秘密聯盟，是你父親做的決定，你只是被推着成為了女王，謹守盟約這麼多年，他們留下的後代也享受夠了。”

“我可從沒在生命樹前說過這種事…”

伊姆有些惱怒，甚至有些懼怕更重要的事情被說出來…可該來的還是要來。

“我陪了你幾百年，總能聽到一些或多或少的夢中囈語…回到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伊姆。”

“…”

“就算你能修復天王，讓時間倒流，也回不到那個過去…時空唯一，時間只能前進不會後退，哪怕你回去了，還是要面對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海月，我，那都不是我們，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喬伊波伊把伊姆最後的幻想打破，將鮮血淋漓的現實擺在面前，她說不出任何話語，就連反駁一句都做不到。

伊姆很清楚，喬伊波伊說的都是事實，只是她一直不願意去面對，一直在逃避，甚至將自己關在了這裏，像個鴕鳥一樣安慰着自己…真是可笑。

“喬伊波伊，我會接受我應有的懲罰…永別了。”

大夢初醒的伊姆，毅然決然的斷開與生命樹的聯繫，精緻的容顏、白皙嬌嫩的肌膚、甚至是蔚藍如海的秀髮，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冰冷與孤獨如約而至，無邊無際的黑暗如深淵般侵襲而來，逐漸將意識吞沒，終於能好好的休息了，她等這一天太久了。

“沒關係，我會陪你的…哪怕是地獄的最深處。”

將伊姆攬入懷中的喬伊波伊，看着她皺紋滿面，白髮蒼蒼的樣子，目光中被滿滿的柔情填充…再等等，我馬上就來。

生命的最後，伊姆感覺到的是嘴唇處傳來的溫暖…這個吻，真是久違了。

嘩啦、嘩啦啦…懷中的愛人成為無數流沙散落而去，只留下衣服證明着她存在過的痕迹，潸然淚下的喬伊波伊盡情放聲哭泣，任由悲傷匯聚成河，痛得撕心裂肺。

“…”

不知何時到來的雷格，安靜看着“自己”那悲傷到了極點的樣子，心中也滿是惆悵，一點兒也沒有勝利的快感…這場戰鬥沒有勝者，大家都是遍體鱗傷，狼狽不已。

“讓你見笑了，雷格先生…很抱歉，用你的身體做這種事情。”

逐漸平靜下來的喬伊波伊，恢復到本來的溫文爾雅，深深的躬身後，生命樹綻放出迷人的光暈，光點斑駁中兩人再一次完成身體的互換。

回到自己身體內的雷格，還能感覺到身體的悲痛，這感覺實在是刻骨銘心，他出言安慰道：“喬伊波伊先生，就讓往事隨風吧。”

“嗯，雷格先生說的對，都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它是毀滅還是復蘇，就交給你來做決定了。”

“我選擇保持原狀…畢竟惡魔果實，是夢想與現實的階梯，如果少了的話，那這個世界就太無趣了。”

“你果然有趣…明明只要向前一步，這個世界就是你的了。”

變成小機械人的喬伊波伊目光難免複雜，雷格搖搖頭：“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世界什麼的，責任太大，還是交給別人吧。”

雷格的急流勇退，讓喬伊波伊讚賞不已，留戀的看了一眼生命樹：“那它暫時拜託你照顧了，直到你找到合適的人選，再託付給他。”

“嗯，我會慎重選擇的…”

“按照約定，我找來了「道森」的靈魂，能多問一句這是為什麼嗎？”

“當然可以…”

接過喬伊波伊遞來的光團后，心滿意足的雷格微笑着語出驚人：“因為我也是和你們一樣的外來者，這個身體…是他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雷格先生如此有趣…那如果我沒還你身體呢？”

恍然大悟的喬伊波伊明白了這個靈魂對他的含義，卻想不明白雷格敢做交換的勇氣…要知道，生命樹可是在他控制下的，他擁有絕對的主動權。

對於喬伊波伊的“如果”，雷格饒有興趣的給出回答：“我在月球上留了宇宙電波…我相信碧卡曾經的敵人，會對生命樹感興趣的。”

一說起曾經的敵人，喬伊波伊緊張的臉色都有些煞白：“嘶…開玩笑到此為止，宇宙電波請你馬上消除，千萬不能有任何差錯！”

“那我能多問一句嗎，他們是誰，在哪裏…”

雷格瞳孔中燃燒出的渴望，讓喬伊波伊石化在原地…這傢伙不是沒野心，而是那顆野心已經大的超過了這個星球！！

良久，平復了心情的喬伊波伊點點頭：“如果你能答應我，絕不牽扯到藍星的話。”

“這裏有我的朋友、親人，國民，以後還會有我的後代、他們的後代，我為什麼要做這種愚蠢的事情…請放心，我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絕不會輕舉妄動。”

雷格的話語，讓喬伊波伊很快釋然：“也對，是我太畏懼那段過往了，雖然我也沒見過真正的「巨神族」究竟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