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船論學得好友

第十二章 夜船論學得好友

誰知,不說還好,這一說,眾人更是面面相覷,低頭夾菜。

施蘭生只得無奈施禮道:“不怕陳兄笑話,方才,他們議論——女眷來着。”

陳學海心下尋思,眾人皆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討論女子本就平常,哈哈大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是哪的絕色,不可以告知小弟嗎?”

施蘭生只得支支吾吾道:“是,是兄台的——”他聲音越來越小,彷彿蚊子哼哼。

陳學海豁然明了,想田冬兒倒也算得美艷無雙,難怪這些後生們念念不忘。

陳學海心下歡喜,卻又有些惴惴不安,彷彿隨身帶了多年的綠玉麒麟被賊人惦記一般,只得笑道:“我那隨身丫頭,倒是還有幾分姿色。”

先前搭腔的那皮膚黝黑的漢子咧嘴一笑道:“不怕公子惱了,您那丫頭雖說長得夠漂亮,但我們南來北往也見了不少市面,也不是沒見過美人。只是那丫頭身上那股子爽利勁,真是與旁人不同,眾兄弟們都覺得是這些年見得女娃娃家裏頭一份!”

施蘭生更加窘迫,忙制止道:“南七,不可胡言!”

南七卻笑道:“少東家你方才在房中讀書,未曾見得,真的是——”

陳學海笑笑,有心將話題引開,便問道:“少東家可是在念書?”

施蘭生苦笑道:“原先跟着師傅也上了幾天學,俺爹說這船遲早要交到我手裏,不來歷練歷練,總是讀那些勞什子書,怕是連飯也吃不上呢。”

南七接嘴道:“陳兄弟,你別看我們少東家書生似的,這船上的苦活累活可整天往身上攬,我們這些做夥計的沒來由地心疼,東家也太嚴厲了些。”

陳學海瞧那施蘭生身子單薄,卻與一眾船工處的不錯,嘆道:“凡事身體力行,一粥一飯從自己手上掙來,兄弟這份堅韌,愚兄卻是萬萬不及了。”

施蘭生抬頭望着陳學海眼睛漸漸熱了起來。

陳學海又問眾位船工道:“各位兄弟可是長跑這漢中到漢口一線?”

眾人笑道:“一年有半年都在這線上。”

一時湯滾鍋開,眾人忙將各色時蔬、生鮮魚片合著豆腐粉條下入國內,熱氣升騰,食材與花椒辣椒在湯內翻滾,好不熱鬧。

陳學海被那鍋中辛辣味道刺的鼻子癢問道:“這一鍋紅艷艷的可有個名堂?”

一年紀最小的船工答道:“這是川渝碼頭上常做的暖鍋,也叫火鍋,因水上人家餐飯不定,這鍋隨來隨吃,方便不少。”

陳學海道:“常聽人說巴蜀之地,無菜不麻,無飯不辣,如今可是見識了。”

施蘭生道:“陳兄,這水路之上已近楚地,楚地之辣比川蜀又有不同,過幾日倒是可以見識。”

陳學海撈了幾片魚,鮮辣異常,口感不錯,欲要再吃,又覺胃內燒灼,便放了筷子。

此時一輪彎月在蒙蒙的水霧中掛在山巔,江上一陣涼風。

“嘩嘩——”隨着江水拍打船底,那岸邊山中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嗚嗚咽咽的聲音。

學海凝神細聽,卻又沒了。過一陣子那聲音又傳來,只是卻從船的另外一岸。

陳學海覺得奇怪,見眾人仍是熱熱鬧鬧吃喝,忍不住問道:“你們可曾聽到什麼聲音?”

施蘭生道:“山鬼。”

陳學海不解:“山鬼?”

施蘭生點點頭:“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陳學海道:“昔日屈子做《九歌》,乃是抒胸中鬱郁不得之志,哪裏又真的有什麼山鬼?”

南七悶頭道:“怎麼沒有,公子你可不知道,此地已近楚地。山鬼呀就是那山中草木精靈所化,能變作俏麗女子,吸人魂魄,防不勝防。”

施蘭生呵斥道:“南七!”

南七嘿嘿一笑,沖那其餘幾個船工一指道:“不信你問他們幾個,長年走水路,哪有沒見過的。”

陳學海只見南七說的振振有詞,此刻夜風涼如刀,陣陣水浪聲中那嗚嗚咽咽的聲音一下遠,一下近。近時就彷彿貼在人耳邊,陳學海不禁打個寒戰。

施蘭生瞪一眼南七笑道:“北樓兄,屈子《九歌》既抒胸中之志,又寫楚地之事。這世上的事本無定論,不同之人可見不同之事。不知陳兄可去過我陝西的洛南?”

陳學海定了定神搖頭道:“小弟世居浙江,不過才來陝西數日,不曾到得。”

施蘭生笑道:“那裏有一座陽虛之山。”

陳學海便問:“可是《策海·六書》所載的黃帝與倉頡南巡所登的陽虛之山?”

施蘭生笑道:“正是!當日倉頡因在陽虛之山造了字,石破天驚,天降穀雨,鬼哭龍藏。”

陳學海便道:“我軒轅後人,從倉頡造字開始,便離了蒙昧愚鈍,終開了華夏文明先河,那天地失色,鬼龍變異也不為過。”

施蘭生道:“屈子之才,曠古爍今,文章實為天籟,為萬物所發聲,得見山鬼,也並一定是虛妄。”

陳學海道一聲慚愧,見施蘭生雖是船家之子,但學識淵博,見識不凡,便與施蘭生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南七拍開一壇高粱酒,給施蘭生和陳學海斟上半碗,將剩下的遞給餘下諸人。

施蘭生提碗道:“蘭生本不飲酒,今日破例,敬兄台一碗。”

陳學海一把抓住施蘭生的手腕,問道:“兄弟貴庚?”

施蘭生臉色又紅了紅,低頭道:“我是丙申年三月的,現下一十七。”

陳學海道:“我是甲午年一月的,長你兩歲,你該叫我一聲大哥了。”說罷,陳學海便與施蘭生舉碗對碰。

“要喝酒嗎?怎麼能少了我?”一個璨若銀鈴的聲音響起。

眾人回頭,從甲板下到艙底的木梯上站着個少女。

灼灼火焰跳躍,映着她春花般的容貌,那嘴角彎彎一抹笑,就如嬌艷牡丹嫩黃色的蕊。

眾人不禁都看的痴了。

陳學海見田冬兒臉上半分病容都沒有,神采奕奕,顧盼生姿,正如洛水神女。

田冬兒緩緩走下木梯,腳步交錯之間,耳朵上的翠玉墜子反射出瑩瑩的光,越發襯的她膚白如雪,烏髮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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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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