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療傷養病漢中府
老先生手裏正在抄方子,搖頭說道:“你們還沒聽說呀,前天陝西總督的綠營軍將虎頭寨連窩端了,幾百口子人沒一個跑出來的。”
“當真!”田冬兒眼前若晴天霹靂,瘋了似的叫道。
陳學海聽見田冬兒的這嗓子,只覺得心被劈了一刀。
老先生抬頭見田冬兒臉色蒼白,眼睛血紅,戰戰兢兢說道:“漢中府出了安民告示,絕無虛假呀!”
噗通——田冬兒牙關緊閉,一頭栽倒。
陳學海掙扎着站起身來,到了堂前,與老先生一起將田冬兒扶起。老先生掐一把田冬兒的人中,田冬兒悠悠轉醒。
田冬兒一把推開兩人,向外疾奔,奔出藥房,卻又四下迷茫,不知該往哪裏去。
田冬兒轉身折返回來,欲要問老先生什麼話,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直挺挺站了半晌,“噗——”一口血湧上來紅彤彤地吐在地下,終於撐不住身子,再也不省人事。
陳學海扶住田冬兒放在裏間剛才自己躺的床上,不知該怎樣才好。
那老先生卻長出了一口氣道:“這是急怒攻心,一口血吐出來倒好了,要細細調養——”
陳學海聽到這話,倒想起了什麼,從脖子上取下一個物件交給老先生。
陳學海對老先生說:“這東西煩請先生給兌成銀子,好付了診金。”
老先生打眼一瞅,一塊寶光瑩瑩的綠玉麒麟,通體晶瑩,似有水波流動,慌得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些許藥材不值什麼錢,就是東家也是個樂善好施的,沒有這個道理。”
陳學海生來是個從不肯虧欠人的,硬是要給。
老先生一把將玉麒麟塞到學海袖子裏,道:“這位相公,莫說這回龍鎮無處典當您這寶貝,縱是有,典當出銀子,您拿的動嗎?看您不是一般人,這姑娘又病的重,不好好調理恐落了病根,您可有親戚朋友在漢中府呀?”
陳學海聽老先生這話,也無法反駁,便點了點頭。
老先生鬆了口氣道:“那便好辦,我去鎮子上雇輛車,您二位到了漢中府自有人照顧,況這姑娘的病,也得漢中府的名醫診治,就算真要典當這玉,漢中府也有能收的起的。”
陳學海只得煩勞老先生雇了車,上車前老先生又悄悄地對陳學海說:“我說這位相公,所謂人在外,財不可漏。您這玉不到山窮水盡,萬不可再拿出來,小心!小心!”
陳學海原先想老先生不過是怕自己二人與土匪有關聯,早早打發了,如今卻見是處處為自己着想,不禁心下感動,連聲道了謝,匆匆帶着田冬兒奔漢中而去。
到了漢中府,陳學海先找一家最大的客棧,包下一間敞亮安靜的客房,然後又上車直奔府衙,尋那同知劉光耀。
劉光耀恰在衙內,聽得門上人進來報有人找,便讓到偏廳,待見了陳學海不禁驚訝之餘幾乎落淚。劉光耀此一遭本是一時興起帶着兩位公子遊歷一番,卻幾乎引出禍端。劉光耀自那日丟了陳學海便坐卧不寧,聽聞逃回來的車夫說遇見了土匪,各人逃命,暗叫一聲糟糕,急的嘴上也生出瘡來!恰好第二日又有綠營軍進山剿匪,綠營軍乃是陝西總督轄制與地方上不相干,剿匪亦不讓地方插手。後來聽得虎頭寨人等具被就地正法,劉光耀唬的魂飛魄散,想那陳學海必也被當做土匪一併了斷了。此刻見到學海,不禁感激涕零上蒼,心中直呼阿彌陀佛,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劉光耀忙拉了學海,細問究竟。陳學海卻言那日丟了貨物,跑在山林里迷了路,又遇上大雨,耽擱了幾日方才回得漢中。劉光耀見他雖面色蒼白,總歸四肢完好,想來富家公子也受了些罪,便忙要張羅擺席壓驚。陳學海婉拒,說自己出來遊歷已有一段時間,趕着回家去備明春的院試,今日就自己住客棧,不去叨擾了。劉光耀想阮和塵明明講學海無心考試才跑了出來如今就要回去,便疑心陳學海很是受了些挫折,連言談也變得拘謹起來沒了那日的飛揚跳脫,忙叫人封了五十兩銀子,又問學海住哪家客棧,晚間去探望。
學海卻生怕與劉光耀來往泄露了田冬兒,多出事端,便說客棧未定,定了便來告知,還有西安府阮和塵處還請劉光耀代為修書一封言明學海先行回鄉,一切安好,萬望勿念。
劉光耀雖覺得學海與那日初見變了許多,但備考總是正事,卻也說不出什麼,便送了出來。
陳學海坐車回到客棧,先在掌柜處放下房錢,又與掌柜換出些碎銀,結了車錢,接着煩請店小二請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來看診。
大夫來了,細細診了脈,只說幸得田冬兒身子一貫康健,此次雖然來勢洶洶,血氣鬱結,總不礙事,開了些疏肝理氣,氣血和順的葯。
陳學海有心在隔壁再開一間房,又聽得照顧病人須得用心,一時湯水藥水都得在身邊,便和衣靠在床邊了湊合了一夜。
這一夜,田冬兒只喝了半盞水,便一直昏睡。
陳學海寂靜深夜,卻難以入眠,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一般沉重。陳學海心中想這究竟是個什麼事兒,一面暗暗打定主意,等田冬兒醒了,便順江而下回家去,逃開了這田冬兒,逃開了青木川,逃開了陝西,自己才能鬆口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