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賀家大院
賀大院是一座帶花園的西式洋房。進入大門約二十餘米,便是一個用漢白玉砌成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一朵用漢白玉雕刻成的荷花,幾股水柱從蓮蓬當中噴射而出,揚起的薄霧在陽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淡淡的虹霽。
水面漂浮着田田的蓮葉,四月時節,睡蓮尚未到花期,卻已經開始含苞,為紅、白、紫三色,蓮葉下面遮掩着各色游魚。水池兩旁對稱的搭着迴廊式的花架,一直繞到後園,花架上爬滿了朱藤。
朱藤此時卻正值花期,嫩綠的葉蔓間,閃露出一串串白珍珠般晶瑩剔透的花穗,更兼透出斑斑駁駁的陽光,配以鳥雀的爭鳴聲,倒是別有一番景緻。草坪上,養着一叢一叢的各色名花,雖然花期未到,卻都已經爭新吐綠,生機盎然。
水池後面再行二十餘米,便是一座三層結構的樓房。米黃色的外牆,點綴着白色木格子的西式玻璃門窗和雪白的陽欄杆,正門兩側架着兩根漢白玉雕成的羅馬柱。登上大理石台階便進入一樓的大廳,而底樓則是車庫。
李小栓是七歲那年,跟着在賀家看門的自家叔叔來到賀家大院的,比少爺賀正華小兩歲。轉眼十年過去了,賀家上下仍然習慣性叫他的小名“栓子”。這天臨近中午時分,栓子閑了沒事,就來到門房,和叔叔說說話。
猛然間,聞得外面的鐵柵門被搖得“嘩嘩”直響。李叔被唬了一跳,不由得嗔道:“這是誰啊,這麼冒冒失失的。”一面奔出屋來。李叔出了屋門,隔着鐵柵門一看,原來是管家薛媽和丫環嫣紅慌慌張張的在外面搖晃鐵門。
李叔急忙將門開了,薛媽與嫣紅逃也似的奔進門來,倚着鐵柵門直喘氣。栓子此刻也來到門前,看到薛媽與嫣紅這樣驚慌,不覺一愣,問道:“薛媽,嫣紅,出什麼事了,看把你們嚇成這樣?”
嫣紅驚魂未定,只顧扶着薛媽,結結巴巴的說道:“外面……外面……”栓子聽了更加摸不着頭腦,問道:“外面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薛媽這裏一邊喘氣,一邊說道:“哎喲,栓子,你是沒看到啊,剛剛我和嫣紅上街去買東西,沒想到,正趕上有警察在抓學生,有的學生被打得頭破血流的,整個街上亂成一片,那些警察怎麼就那麼狠呢,只可憐那些孩子……唉,那個慘勁哦,嚇死人了。”
栓子聽了,猛然想起了什麼,心裏頓時吃驚不小,暗暗叫聲“不好”!急忙撤腿就往門外飛奔而去。薛媽不知道栓子想幹什麼,急得在後面直喊道:“栓子,外面這麼亂,你出去做什麼,快回來,當心警察把你當成學生給抓了!”
李叔望着栓子的背影,一面搖了搖頭,說道:“薛媽,算了,我這侄子就是這樣,老是愣頭愣腦得,由他去罷,讓他去摔打摔打也好,多長點記性。”
栓子急急忙忙的奔出門,沒跑多遠就迎面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這人正是賀正華。栓子見了,趕緊叫聲:“少爺!”正華見栓子這樣,不覺一愣,問道:“栓子,你這麼急急忙忙的,要上哪兒去?”
栓子說道:“少爺,您可回來了,我剛剛聽薛媽說,街上有警察在抓學生,我怕您出事,想去看看,少爺您沒事吧?”正華聽了,心下一陣感動,一面把手搭在栓子的肩上,說了聲:“放心吧,我沒事。”兩人一同迴轉。
進了大門,李叔見了又是一愣:“少爺,您怎麼自己回來了,二柱沒去接您?”正華趕緊掩飾道:“李叔,我今天有點事,就沒等二柱,自己回來了。”
賀正華回到房中,立即奔進洗澡間去痛痛快快的一陣沖洗,然後穿好衣服出來。栓子將一隻青花茶碗捧到正華眼前。賀華奔跑半日,嗓子眼早渴得直冒煙,立即接過來一飲而盡。
隨後,正華一面用毛巾擦着頭,一面氣憤的說道:“這幫混帳警察,手裏有槍,卻沒膽量去和小鬼子干,專門對付手無寸鐵的學生,什麼東西!”栓子放好茶盞,看了看正華,欲言又止。
正華看見了,問道:“栓子,你是有什麼話想說嗎?”栓子點了點頭。正華笑了笑,說道:“栓子,有話就講嘛,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栓子這才說道:“少爺,栓子打小就沒念過什麼理。在來您家之前,只聽我娘對我講,凡事要多忍讓,不要與人爭執。我叔也告訴我,在城裏不比得鄉下,一切要守規矩。不過,看見少爺您這麼冒着危險,不顧一切的去做,肯定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娘和我叔對我說的話,好像也有道理啊,這究竟怎回事呢?”
正華笑了笑,說道:“栓子,李叔和你娘說的話當然都有道理,不過,要看對什麼事和對什麼人。這麼說吧,比如,有強盜進屋來搶劫,來殺人放火,你會怎麼樣,你會和他們講道理對他們守規矩嗎?”
栓子說道:“當然不會了,我肯定是要把強盜給趕出去。”正華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對了,東瀛強盜妄想侵佔我們的大家,所以,我們就必須把他們給趕出去。”
栓子聽了,撓了撓後腦勺,說道:“少爺,我還是沒聽明白,您能教教我嗎?”正華笑道:“當然可以,不過,栓子,你得記住,我在外面做的任何事情,可千萬不能讓老爺和夫人知道,我怕他們擔心,你明白嗎?”栓子答應一聲,說道:“少爺,您就放心吧,我都聽您的。”
“叮鈴鈴……”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栓子連忙過去接起:“喂,找誰啊?”電話那頭傳來婉茹焦急的聲音:“是栓子嗎,你家少爺回來沒有?”栓子趕緊說道:“哦,是嚴小姐啊,您稍等一下。”
栓子這裏回過頭來,衝著正華詭異的一笑,說道:“少爺,是‘准少夫人’找您。”正華聽了舉起手要打,栓子趕緊扔下聽筒,一溜煙跑了。
自從在街上被警察衝散后,嚴婉茹一直為賀正華的安危懸着心,直到從電話裏面聽到正華的聲音,才把心放下來。但是,一時間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正華沒聽到電話那端的聲音,禁不住有些焦急,連連問道:“喂,喂,婉茹,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啊?”婉茹那裏擦了擦眼睛,強笑着說道:“我沒什麼,知道你平安回家,我就放心了。”正華這才鬆了口氣,笑道:“婉茹,我不會有事的,今天你也夠累的,你就放寬心,好生歇息吧。”
卻說這賀家老爺雙名文泰,年近五十,青年時代曾經留學於西洋,歸國以後,接手經營祖上留下來的紗廠。由於賀文泰經營得法,紗廠規模不斷的擴大,將祖上留下的產業翻了幾翻,從紗廠經營成了“賀氏紗業公司”,已有數千人的規模,在北平工商界內頗有名望。
這天,賀文泰正在公司裏面料理事務,秘:“賀經理,有位叫伊藤秀夫的日本人想見您。”賀文泰思索道:“日本人,他找我做什麼?”
賀文泰雖然身處工商界,卻並非只顧賺錢而不問世事之人,因此,聽說是個日本人求見,心裏隨即生出一種反感,遂對秘:“就說我很忙,不見。”秘書答應了一聲,出去回復。
稍後,秘:“老爺,那個日本人不肯走,非要見您,說是慕名而來的。”賀文泰聽了,沒好所氣的說道:“慕名而來?恐怕這只是個借口吧,他這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這樣吧,你讓他到會客廳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