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學霸相爭為紅顏
潘金蓮站在窗邊眺望西門慶，那扇窗和我家的一模一樣，我也站在窗邊眺望我命中注定的那個他，這並不是說我是潘金蓮。如果潘金蓮不用棍去支那扇窗，剛好木棍掉到西門慶的頭上，他們就不會相識，就不會有那麼凄美的愛情。我只是對她所依的窗感興趣。我家從前的房子就是那樣的窗，不像現在的窗，打開時用手向左或右一推，那時的窗子是上下兩扇的，下面的是固定住的，打開時，要事先準備一根木棍，用手將上面那扇窗抬起，然後用木棍支在窗子上，就支在左角或右角，當我還是一個五歲的小孩，我就會支窗戶，而且木棍從來沒掉下來過，因此我也從來沒遇到過西門慶。當我還是一個小孩，我就知道長大了我要跟着一個男人走，要當著他的面脫褲子，和他一起睡覺，給他做飯，洗衣服......那時我以為，只要天氣暖，我早上起來就要為他用木棍把窗戶支起來……潘金蓮是不是農村人我不知道，但我是農村人，就算現在高中讀書，又到省城當幼師，我還是覺得我是農村人，我住在城市自己的房子裏，我都覺得我是我自己家的客人。只有住在農村的老屋裏，才覺得是我該在的地方。我出生在某年的年尾，所以我的同學一般都比我大。那時下雨天是我最犯愁的時候。我爸媽白天都在地里幹活。我和我奶奶在屋子裏。我爺爺在40歲左右病逝，我奶哭瞎了眼睛，守寡到死。我媽媽說我的命和我奶奶是一樣一樣的。那時一到下雨天，風會把玻璃吹得直響，有時候會把玻璃吹掉，我會早早地踩着凳子爬上窗檯，把木棍取下來，將旁邊的一個木栓橫過來，把窗戶關上，但是風雨的衝擊下，木栓會移位，窗戶會開，風雨就進來，很可怕的景象，我就捂着上半扇窗戶，直到風雨小些。有一回在風雨天，我家的豬跑了出去，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那時候，豬絕對是一個家庭里很值錢的大件。我奶奶拄着棍子，她只是在形式上抓豬，其實在內容上，她像在抓哲學一樣抓不到一根豬毛。我追着豬，在大雨里，追不上……後來鄰居出來了，幫忙將豬趕進了豬圈裏。
潘金蓮和西門慶是不是養豬，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們家是養的，雖然只有一頭，是黑色的。豬圈就在廁所邊上。上小學一年級時，我們家還是沒有鍾。數學課時，老師教我們認識幾點鐘。老師說誰家沒有鍾請站起來，我馬上就站起來了，他們都不站起來。雖然沒有鍾，但書上畫的時間我都認得。我學習指針為幾點鐘，全都是因為有數學書。中午回家吃午飯，我都是跑着回家，我長得健壯，跑步特別快。我吃完飯到院子西北角的廁所撒了泡尿。我把下午要用的數學書放到廁所與豬圈共用的那堵牆上。我蹲下再起來，走出廁所，卻看不見我的數學課本。我圍着廁所到處找，怎麼也找不到。最後我往豬圈裏一看，我的天，書掉豬圈裏了……已經被豬吃得只剩幾片碎片了……沒有了書，我仍然把時間學得很好……小時候以為只要心中有那個願望，什麼問題都能彌補。小時候數學經常考100分，小時候作文很好。第一次寫作文是在小學三年級時，命題作文《記一個印象深刻的人》，我記憶力很好，我記得所有上學時我寫過的作文的題目。那時候的作文題目都是這麼SB。我寫的是我的城裏的表妹小薇。那時候我特別羨慕城裏人。我覺得城裏沒有那麼多泥土，柏油路乾乾淨淨，坐在路面上，褲子都不會臟。我覺得要是有一天能在城裏住，不用在雨天關窗戶，不用在大雨天抓豬就是幸福了。那時我總是用爐鉤子伸到火里，燒紅了后把自己的頭簾燙彎，像城裏人那樣弄出帶卷的頭髮來。別人的作文都是靜態的，我讓表妹小薇走動起來，寫她走路的樣子，我不光讓她走起來，還構思她跌了一跤。然後我的作文在學校大會上被校長用大喇叭廣播了出去，全校人都立正在聽，從此我開始了學霸的生涯，逢年過節還收了很多禮：同學送我的鄧麗君的賀卡。那時候我們都以為鄧麗君永遠都會活下去，永遠都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我喜歡賀卡上鄧麗君穿的裙子，那時我以為我穿上那樣漂亮的裙子就是最漂亮的人，就會遇到喜歡我的人。到了初中，全校300多人，我依然如入無人之境，讀書對於我來說太簡單了，比雨天抓豬要簡單多了，比站在窗台上為我奶奶捂着窗戶要簡單多了。
我眺望，以為眺望就是希望，以為希望可以抵到奢望……
原來生活並不像脫褲子那麼簡單。原來這輩子我都要一個人在雨里抓豬，用一根並不知道在哪的棍子，去支一扇並不知道在哪的窗子……
當乾柴遇到烈火，那種燃燒一定是摧枯拉朽的，一定是魚與熊掌皆灰頭土臉，乾柴的目標明確，烈火也天資聰穎，當乾柴遇到烈火，它們的事業必將如日中天……乾柴是我，烈火也是我，一個人的燃燒也暖昧得煙波浩渺。
請把我燃燒過的句子讀上十遍，請在我畫過線的地方愛我。我的青途哥哥，你是我的想像力，你是大風起兮雲飛揚，我愛慕着你，請注意，你肩膀上有我用愛慕咬出的牙印，有你的吹拂，傾國傾城又算得了什麼？
眼睛裏一定要有釘子，眼睛才是活着的，才是清醒的，才看見塵世的本來面目。噢，青途哥哥，看見你，我用盡了所有的釘子，看見了你，所有的釘子都柔軟了下來，變成眼淚，在清晨里晶瑩成一百頁的往事。
連不小心蹭到衣服上的飯粒都知道我是愛你的，連倒進水杯里的水都知道我是愛你的。它們都因擁有了秘密而被撣掉或飲下。
那一年，我們流進了同一根血管，儘管性別不同，性格不同，來自不同的地方，但是我相信我們擁有相同的血型，我們是杏花高中的血液，我們是鮮紅的、鹼性的某某年。
春華秋實，河水東流，男人幹着女人，我想念着隔壁班級的你，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心裏的學霸，卻不知曉這一切。
而大路從此以後，再也沒跟我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