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驚變（下）
櫻之國總人口不及艾爾迪亞帝國三十六行省中的大部分行省，但國中勢力之錯綜複雜，也並不遜色於偌大的艾爾迪亞帝國。
自從櫻之國誕生的那一刻開始，武士基層便秉持國政，施行虛君政策，對內以公民制度劃分階層，形成了武士——公民——自由民的三層金字塔階級。
所謂的武士就相當於艾爾迪亞帝國的貴族階層，他們秉持着權力，櫻之島中除了由公民控制的出雲城外的十七個城市等同於他們的私產，同時，武家手中還掌握着帝國海軍與由武士階層組成的武家軍。受到武士階層的領導組織——幕府所控制的帝國海軍，是對外的暴力機器，而裝備精良的武家軍，而是對內穩定的重要基石。一手是土地，一手是暴力，武士階層正是憑藉著這兩樣東西控制這個千萬人的大島國。
而櫻之國島上的所謂公民，在敖天馳看來就是小農階級——或者稱之為小有產階級也未嘗不可。他們大都生活在櫻之島上，小部分跟隨着一些島外武士去開墾荒地，在櫻之國附近的一些小島嶼上產出糧食，建設港口。這群人或耕或工，支撐着整個櫻之國國民的肚皮，為武士階層提供源源不斷的武器，可以說，他們才是櫻之國真正的國本。
至於在金字塔底端的自由民，他們並不如他們的名字一樣自由，這群人沒有土地，更沒有在出雲城之外的櫻之國國土上站立的資格。他們是櫻之國真正的底層，但是也正是他們，才讓櫻之國得以在環境兇惡的迷霧群島中成為大國。這群無根之民，不但是櫻之國海軍的主要兵源，同時也正是因為他們在迷霧島中進行商貿，櫻之國才得以獲得黃金、銅鐵、絲綢等等珍貴的原材料。這群人憑藉著在迷霧中九死一生的功勛，辛辛苦苦為帝國工作二十年後，便能夠成為公民——這也是自由民少有的穩定上升渠道。
也正是因此，在得知有那麼一個機會擺在阿邁利華面前，只要達成那個條件，就能一躍而成櫻之國的公民時，阿邁利華是無比激動的。
“結果……還是這樣啊……”
據說，這就是阿邁利華船長的遺言。
四周都是茫茫大海，任由海風吹動船帆，漫無蹤跡在海上漂泊的獨角獸號上，正在進行着屬於自由民的葬禮。
“莫西特，你就是繼任船長了。”
那個叫利保的大副，握着莫西特的手，這樣說道。
莫西特鄭重地點了點頭——雖然他眼中還含着淚。
“真是一副凄慘的景象啊。”
這隻好像在說風涼話的貓，真應該慶幸這裏沒有其他人能夠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順便一說，那位公主殿下一直在照顧你哦，說不定你英雄救美讓她印象深刻嘛。”
“你還是閉嘴吧。”
敖天馳低聲說道——這幅悲傷中帶着一絲壯烈的場面，全部都被這隻貓給破壞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畢竟誰也想不到櫻之國居然這麼快就變了天——那個傢伙動作還真是迅捷呢。”
“我們的敵人究竟是誰？”
“我都說了，我也並不知曉……但是這些新的入侵者很危險，比一千年前那兩個種族更危險……原本還寄望在櫻之島上查探一些蛛絲馬跡，然後順藤摸瓜，結果居然被那群人先下手為強……”
“你能確定是你說的那些敵人嗎？”
“這個世界上哪裏有那麼多巧合？”
埃羅迪克一邊舔着他髒兮兮的瓜子，一邊反問道。
“小心了。”
在最後說完這句話后，他從敖天馳肩上一躍而下，溜到了船艙中。
“你剛才說什麼？”
秋公主突然出現在敖天馳身邊，因為她悄無聲息出現的緣故，敖天馳差點嚇得跳了起來。
“沒什麼——殿下，您下一步有什麼打算么？”
“打算？我都沒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我還期望這個時候能有個人站到我面前告訴我，家裏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是大將軍下令，還是其他什麼人？”
“你見到那個迎接我們的人時，好像有些驚訝吧？”
“嗯，他是毛利家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毛利家是上一代的幕府將軍，自從應仁之亂后，德川家取代了毛利家，成為武家統領，至今已經有兩百餘年了。”
又是兩百年么？
敖天馳突然想起埃羅迪克曾經告訴過他的一些往事——雖然那時楓之大陸上的往事，但是在時間上面，卻與櫻之國的事件存在着莫名的巧合……或許，不是巧合也說不定。
“能不能詳細說說呢？”
“還是等……送走船長再說吧。”
如今秋公主暗淡的神色，倒真像極了她的名字——如秋日之寂寥，好像臨冬衰敗的草木。
她之前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如今的臉上，只剩下兩道淺淺的勒痕，以及因為未施粉黛，所以毫無血色的膚色。
小舟上堆滿了屍體，莫西特也舉起了弓，在他身旁，副船長保利用他僅存的左手顫抖着接過水手遞來的箭矢。箭頭裹着一層濕布，隔得老遠都能聞得見酒味，想來全是酒精的濕布。
此刻，一滴冰涼的雨水滴落在敖天馳頭頂。
“要……下雨了。”
這樣小聲的提醒，是不會有人聽得見的。
而且就算下雨也沒關係，因為無論是油還是酒，那艘小舟上都已經盛滿了。
而今，只差最後的儀式——
小舟漸漸駛遠，船上那位躺着的中年人神情淡然，就像睡著了一樣。
敖天馳永遠都記得，正是他救下了自己，雖然僅僅只認識幾天，自己對他還沒能有什麼深刻的理解。而如今，這張自己還未能熟記的面容，就已經漸漸望不見了。
阿邁利華船長應該是個好人，敖天馳這樣想。
畢竟，在這個世道，只要不行惡事，就大抵稱得上好人了。
“可以了。”
利保的聲音，帶着一絲決絕。
箭頭從火把上拂過，然後由上一代人交到下一代人手中。
莫西特一言不發，張弓搭箭。
破風聲很輕，但是火躥起來的聲音卻無比清晰。
莫西特的動作很緩慢，他緊緊握着手中的弓，口中卻說道：
“儀式結束。快下雨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