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魔窟重開
格蘭鎮的紅茶醇香無比，雖然王艾爾不會品嘗，但看着這位已經重新恢復端莊的公主殿下一副滿足的表情，就知道這紅茶一定是上等貨色。
不過，並不是能夠拿出上等貨色的人，就一定是什麼貴族紳士，至少這位凱因公爵就根本沒有身為貴族的自覺。
走進這間裝飾得貴族氣十足，與陰森可怖的惡魔城外觀恰恰相反的華麗待客室后，這位金髮少年就直接脫掉靴子，半躺在軟墊上，指揮者修拉格斯去端茶倒水。
完全是一副解放前土地主的樣貌，與王艾爾在這個時代見過的所有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不同。且不說道貌岸然的布林公爵，單單說萊茵鎮那位普欣老爺，就是派人要錢的時候連下人都表現得派頭十足。
哪裏會向這位凱因公爵一樣——
“所以說，你是為了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修拉格斯是被凱因公爵伸出腳指的。
“而你們，是為了請我保護你們回帝都。”
對王艾爾與莉雅這位公爵則伸出手指，但王艾爾認為這位公爵大人純粹只是因為莉雅長相姣好，所以不願太過失禮。
“那你來幹什麼的？”
最終，凱因公爵用下巴指了指丘庫。
“喂喂喂……請不要這麼失禮啊……”當然，王艾爾只能在心中如此規勸。
畢竟，在王艾爾眼中，無論是丘庫還是修拉格斯都神情正肅，就連身為公主，應該見過不少大場面的的莉雅都沉默不語，一臉恭敬。
“莫非這個小孩身上有什麼王霸之氣？”
“喂，小子，盯着別人想事情想得入迷，是一件很沒有禮貌的事情，你知道吧？”
凱因公爵突然發話，這讓王艾爾趕忙正襟危坐，雙目平視正前方。
“我，我是來為先師送一封信的……”
“你師父？誰啊？小黑？大西瓜？”
小黑？大西瓜？什麼東西，外號嗎？
王艾爾偷偷瞄了一眼丘庫，卻見到他神情一黯，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
“是恩師，奧利茨小鎮的前任祭司修拉。”
“修拉？”
凱因接過信，大喇喇地撕開封口，取出泛黃的信紙。
大略瀏覽之後，便緩緩坐直身子，將信放在桌上仔仔細細讀起來。
好半晌過去，凱因公爵才嘆了一聲，將信小心翼翼地收回信封中，又看了丘庫一眼。
“你是叫什麼來着？”
“晚輩叫丘庫。”
不得不說，一個十四歲模樣的少年隨意地朝八十歲模樣的老人問話，這八十歲模樣的人還畢恭畢敬地回答，這個場面令王艾爾很是震撼。
“丘庫嗎？你師父叫修拉，師祖呢？”
“米格。”
“師祖的師父呢？”
“羅爾。”
“再往上，一直往上數。”
“諾蘭、凱拉、摩羅……”
“好了，我知道了，這封信怎麼才送過來？”
“因為……如今天下已亂，我恐怕日後再沒有機會傳之後人，因此……”
“我的意思是，為何不早一點送來，擔心給你們教會抹黑嗎？”
凱因似乎有些發怒，不過因為長着一副十四歲少年人的面孔，這一通怒氣讓他看起來像極了小孩子耍脾氣。
不過丘庫卻瑟瑟垂下頭，似乎正如凱因所言，他是顧忌與凱因接觸，從而給教會抹黑。
但王艾爾卻有些搞不清楚，這位丘庫祭司與同為魔法師的修拉格斯關係極佳，為何卻擔心接觸到修拉格斯的師父凱因公爵呢？
“這封信是小黑寫的啊……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吧……”緊接着，凱因又將目光轉到了修拉格斯身上：“修拉格斯，你是哪年來，又是哪年走的？”
“弟子下山，已經差不多有十年之久了……”
修拉格斯這才收回看向丘庫的目光，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這位老朋友露出孩子被責罰時才會有的表情。
“你回來，只是為了讓我解釋一下你為何會恢復年輕？”
“師父，您不是也……”
“諸神封印的魔窟被人打開了，你這些年一定沒有勤於修鍊感知魔法吧？”
“弟子……”
“好了，看起來你真的沒有修鍊，那些魔法道具，魔法藥劑雖然有用，但是在臨敵之時，你有機會去製作么？真想治病救人，那就去跟這個傢伙一樣當牧師去，又何必來學魔法？”
“師父您也知道，弟子當年一時頭腦發熱……”
“一時頭腦發熱就上山，難怪一時頭腦發熱就下山，我這麼多年來難得見到資質和你一樣好的人……”
“等等，師父，能不能先說重點。”
這個凱因公爵，不會是一個話癆吧？根據他剛才與丘庫的對話，他應該活了至少有幾百年才對，或許這期間有過一些弟子，但看這座城堡如此冷清，想來他大多時候都是一人獨居。
這應該是，憋壞了吧。
再看向莉雅，王艾爾終於明白了這位公爵大人為何一直偷偷瞥兩眼這個小姑娘，果然就是……憋壞了啊。
“魔窟啊，就這麼簡單。楓之大陸上共有五處魔窟，如今打開一處，那自然就有魔鬼降臨，魔法之源也重新回到了楓之大陸，我們在魔力的影響下，不就恢復了一開始使用魔法時，透支的那些生命力么？你以後修鍊魔法也不用縮手縮腳了，儘管施展吧，以你的資質，花費不到一年的功夫，應該就鞥升到**級左右，三年之內，突破十級關口也絕不是什麼難事。”
“師父，你傳授我魔法的時候……可沒告訴過生命力還能重新回歸的，更沒有告訴我什麼‘魔窟’之類的概念。”
“我也不知道你居然能夠活着看到魔窟重開的那一日啊，畢竟我之前有過好幾十個徒弟，他們都像你一樣學會點雞毛蒜皮的額本事就離開惡魔城到外面闖蕩。”
說完，凱因又看向王艾爾。
“我說，我現在雖然可以答應你們的請求，但是我也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帝都現在正散發著濃郁的魔氣，即便我在惡魔城中不刻意使用感知魔法，也能明確感應到。帝都現在絕對不安全，你們果真需要我護送你們回去么？”
王艾爾與莉雅對視一眼，他們本也沒有抱着能夠回到帝都的心態，只不過是想更為了解那天發生之事的幕後真相，從而做出下一步打算。
“喂，你們想商量就在這裏商量就好，擔心什麼？”
已經活了幾百年的凱因一眼就看出了二人似乎想隱瞞什麼，當即攤開雙手，又緩緩半躺在軟椅上。
“不，既然如此，那麼我們還是不回去了，多謝公爵大人指教。”
莉雅給出了答覆之後，王艾爾也點點頭。
凱因似乎很滿意這個答覆，輕笑一聲后，便翹起二郎腿來，朝他的徒弟問道：
“明智之選，修拉格斯，現在你還有什麼事要說么？”
王艾爾沒有想到，這位顯然是憋壞了的凱因公爵，居然就這樣下了逐客令？
不對吧？這個時候，他身為人類的一員，既然察覺到帝都不太平，不應該挺身而出么？再次一點，也應該留他們吃個便飯吧？
“師父，眼下魔鬼重臨人間，您就不打算有些作為么？”
王艾爾此刻真的很想指着正在挖鼻孔的凱因公爵，對他說：“看看你的徒弟，都比你更有覺悟！”
當然，王艾爾只能想想而已，若是惹惱了這個活了幾百歲的傢伙，對方一時頭腦發熱，保不齊自己這條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裏。
王艾爾突然發現，自從死過兩次之後，他好像越來越怕死了。
有時候，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可以犧牲，就像在那座森林時一樣……
面對徒兒的逆上的質問，只見凱因公爵熟練地彈掉指甲蓋上的鼻屎，又翻了一個白眼：
“神經病，老子難得現在可以隨意施展魔法，進行各樣研究，不用在儲蓄魔力去延續生命，拯救人類？我有病啊！等魔鬼打過來的時候投降就好啦，區區人類是打不過魔鬼的。”
不但王艾爾聞言一驚，就連修拉格斯都義憤填膺：
“師父！您一個人或許不是他們的對手，但只要咱們團結在一起……”
“神經病，人類團結在一起對抗如此恐怖的敵人？除非這群魔鬼揚言要將人類全部屠殺乾淨，否則你以為人類怎麼可能團結啊？能夠做魔鬼大人的狗，不就是許多人類一輩子最大的幸福了嗎？”
“師父！”
修拉格斯舌頭好似打了結一樣，似乎還想規勸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奉勸你一句，如果碰到魔鬼，你最好不要出手還擊，以你的能力和智慧，只怕最後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於是，凱因公爵正式下達了逐客令：
“你們走吧，該問的也問了，該請願的也請願了，該轉交信件的也轉交信件了，沒什麼事了吧？我現在有些累了。”
修拉格斯卻仍有些不依不撓：“師父，我還有一些關於魔鬼的問題……”
“自己翻書去！早讓你多讀書，去翻翻你從這兒帶走的《魔法萬年史》，我又沒經歷過神魔大戰，有書不自己看書，偏偏要大老遠跑過來問人！神經病啊！”
於是，王艾爾四人便被趕出了惡魔城。
站在大門處望着四人遠去，直到王艾爾四人都過了弔橋，凱因才返回城堡中。
在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后，凱因公爵取出了珍藏的紅葡萄酒，因為特殊的魔法封存技術，這瓶曾經在一百多年前啟封過的葡萄美酒，此刻散發與一百多年前無異的醇香。
凱因公爵倒了兩杯酒，端着它們來到露台。
此刻已經是明月懸空，澄光如洗，美酒在盈盈月色下泛起琥珀般的光澤。
走到露台扶手旁，凱因公爵右手持杯放在嘴邊，左手則施展浮空術，讓那另外一杯葡萄酒凌空而起，停在對面。
“小黑，連你都走得這麼早啊……不過你留下的東西，如果能夠再早個十幾年送來，說不定……罷了，乾杯。”
另一端，凌空的美酒緩緩落下，好似赤色的瀑布一般。
“信仰諸神，諸神必會回報？但是為什麼，我們這群修鍊魔法的人，現在卻能獲得長生呢？諸神若仍愛世人，又為何不降臨於世呢？我不敢說你們一定是錯的，但是，眼前事實不正是如此么？滿天諸神早已離去，深淵魔鬼重返人間，信仰？”
酒杯摔裂在地上，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聲響。
“聖像中，經書里，是不存在力量的，擁有力量的，只有凡人而已。”
凱因轉過身望向天空孤月，而另一隻酒杯，卻一直懸浮在半空中。
突然，酒杯墜下了。